玄门八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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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禄叹道:“说得一点不错,这把手铳部件镶制极是不易。尚不论寻常工匠根本打造不出,即便是巧匠能手,费心费时不说,且每造出四五支便有三四把不堪用的废,故而所耗银钱甚巨。庄里的众工匠在几个炼制坊,数月不停铸制,也不过做出了这一百支而已。”
柳少阳再往里走,一眼瞅见殿角有一黑巾裹着的大车,估摸便是那打造出的火炮。忙上前两步,掀开黑布,眼前一尊固设在炮架车上的千斤铁炮映入眼帘。炮身、药室、火孔、架车改动之处皆如图纸所画。
又见耳轴机枢处刻着几行小字,其中一行写着“炮身转至此处,药室满填,弹丸击发四百步上下”。
再看其余几行字,也都是刻着转动处射出弹丸所落的大致距离,想必是试发之时观察下所刻。一眼看去,整架炮车八尺见方,宛如一尊巨兽,不由啧啧称奇。
方天禄笑吟吟的走上前来,用手抚弄炮身,宛如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忽地神情落寞,黯然道:“这尊千斤铁炮,师父虽是竭尽所能加以改进。比起原先的那尊洪武大将军铁炮,射弹远近、装填弹丸之繁复、炮身之稳定、移挪转动之艰难,都大有改进。但仍有疑难好似如鲠在喉,反复思酌演算,依旧不知如何解决。”
柳少阳眼见师父由喜转悲,其中情由隐约猜到几分。但听方天禄接着道:“自打造出了这门铁炮,为师先是欣喜,可随后便陷入反复思量。其一觉得每发一炮便要填充火药,再装新弹。无论如何改进也是繁琐,唯有弹丸连发方可解决。只是这连发弹丸之法师父想了良久,但每每草画构设机关,却只觉得所思繁杂,要想造出,皆不可成。”
“再者这炮弹射出,全赖火药燃烧之力这尊炮修改如此,弹丸射出五六百步似乎已不可再远。若要再加射程,非得在各结构机括上大有改变不可,师父接连苦思十余天还尚未窥得门径reads;。”
方天禄说到此处,又用手指着耳轴处所刻的几行小字,缓缓道:“其三便是这里,这些所刻距离,是师父前些日子试炮时,转动炮身高低,反复发弹丸,大致所得。那时便隐隐觉得药室里火药多少相近时,这铁炮高低转动多少,与弹丸所落远近似乎大有关联仿佛炮口转在偏靠中间处,所发弹丸落得最远。然而弹丸落在何处,仿佛又像是一门高深的算学,我遍想古今奇人所著典籍,皆无与此相关之说。师父苦思冥想多日也是脑海混沌,一无所悟”
柳少阳见方天禄思虑如此,唯恐师父积劳成疾,想了想正色道:“师父,从前两军对垒,远攻之器械不过弓弩石车。这火铳铁炮,是这些年才有的东西罢了好比来日巨焰,此时时机不到,只能是星火微光。由此看来,师父的疑难大可来日慢慢思量,不成也尽可留给后世之人琢磨。”
说到此处,顿了顿道:“何况太上道祖有言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师父您的才智世间少有,明庭的这些个弓弩火器在你手中,短短几年便已大有改进,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而在此奇难古怪之处猛废心力,有如‘高者’不抑,岂不与天道有悖。依徒儿之见,这几处疑难片刻之间急切不得。时机到时,定能如水到渠成般自解”
方天禄一生通研兵法韬略,颇晓机关算学。遍读古今奇典,天文地理无有不通。十余年前张士诚兵败身死,方天禄身为谋士隐匿江浙,为吕子通五行门所觅,奉为“智尊”,开研弓弩火器。所谓奇才异士,一法通而万法通。方天禄这些年焚膏继晷,多年下来,在兵家器械上的学问已然超越前人,真可以称得上学究天人。
然而方天禄向来凭借才智,每每遇疑总是迎难而上,所思不明不止,不解不休。今日听了柳少阳一番言语,心中猛地一震,一时痴了,半晌方才喟然道:“阳儿,你这话说得在理天下鲜有十全十美之事,做起事来岂能不知进退。你师父活了大半辈子,平日里妄自以为才智了得,遇到难事竟不如你这娃儿想得明白。罢了,此间疑难处依你之言,来日慢慢思量便是”一时间心中仿若重石拨去,豁然一轻。
也亏得柳少阳一番开导,方天禄没有强研所思疑难之处。要知道火炮弹丸连发、所落何处、弹丸如何及远这等难题。百多年后,方才在西洋各国中,凭借诸多才智超群之士所研的理论为根基,合无数人之力逐加解决。此时火器初现,方天禄又年已花甲,若一味执着于此,徒耗心力,日思夜虑,便难免精衰气竭,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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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谁者为王()
柳少阳看方天禄心病已去,大是高兴。 再去翻看其余各处,多是储存的各式弓弩兵器。还有未填火药的“震天雷”、“霹雳投弹”等物,一般的铜火铳,铁火铳等也有不少reads;。这些以备今后起事的器械,比他一年前来这里时,又添置了许多。
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柳少阳忽见大殿一角堆着两组黑漆漆的大铁箱。便走上前去想要翻开,方天禄连忙几步赶上阻住道:“这几口大铁箱里,放的可都是你师父改良配方比例,着工匠制成的火药。你将手中的那盏气风灯熄了再过去,这几箱火药的威力,可足以将这里炸个几遍的”
柳少阳微微吃惊,忙熄了手中气风灯,奇道:“我记得前些年,库中火药都是木箱放置,如今为何改用铁箱了?”
方天禄道:“改用铁箱是我特意吩咐的,木箱储藏火药,置于地下暗室内,多易受潮,着起火来更是大为不妙。且为虫鼠啃损,保存不易。改用铁箱,再垫上棉纸,便好得多了。”
说话间,伸手指着左边几只铁箱道:“这几只箱子里装的火药,用以填充在铁炮,手铳的弹丸里。我把硝石、硫磺、木炭三者多少,反复改变尝试。终定得硝一两,磺一钱三分,炭两钱威力最显,师父称之为‘开花药’。”
接着又指着右边几只铁箱,续道:“这些个铁箱放的是推射弹丸的火药,里面硝石居多。大体上着硝一两,磺九分,炭一钱一分之比,师父称它作‘击发药’。”
柳少阳听在耳中,将两种火药配料的比例暗暗默记于心。又不由感叹方天禄学问严谨,就连这火药用途不同时的配比,也做得区分有序。
两人在大殿中翻箱查看,转了一遭,来到这地下大殿石壁的一处暗门前。这暗门颜色与四周石壁全无二至,若不细看,当真难以瞧见。柳少阳见了这道门,微感诧异道:“师父,一年前徒儿来这里时还没有此门,这门又是……”
话未说完,忽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尊铁炮车,便是从这门中运进来的”
柳少阳平日里才思敏锐,本该早想到这炮车之大,别处暗道口万难运进。只是今日自打一进兵械库,心神尽被方天禄改良的炮弩火器所吸引,全然未在意这等事。
方天禄手捻长须,笑道:“你这小子平日里如何机灵,今日竟到此时方才想到,这炮车从别处运不进来。这处暗门是师父前些日子设计出来,所连甬道直通相望洪泽湖的后山,是专为把这兵械库里的铁炮兵器输运到外面所建。”说着手摸到石壁之上,拉出一块青砖,又伸手进去转动机关,暗门缓缓升起,露出黑黝黝的甬道口。
原来禄寿山庄地下的兵械库,占据地阵离位,又是存放武器的重地。原本除了从其余几处暗室的暗道进出,直接往外,便只有沿四周墙壁所修筑的逐级台阶走到殿顶一种办法。
殿顶出口,设在山岭阳面草丛灌木的隐蔽所在。隔门设有暗扣,只可从里面开启,为的便是一旦有变,好防范外敌。
如今方天禄再设出入口,两人顺着甬道内一直走到洞口,方天禄扭转机枢,洞口铁门应声而开。柳少阳见这道铁门两侧皆可开启,心里纳闷,不由道:“师父,如此一来,这兵械库为运器械新添入口,万一他日有急,外人岂不轻而易举便可入内么?”
方天禄闻言道:“你这便是只知其表,不明其间法门了。”说着抖了抖身上的白羽大氅,指着铁门外面的机括道:“这外面的机括看似普通,里面却连着地阵里面几处铜铃。这边扳动机括开启隔门,里面铜铃便会传出接连响声。”
接着又指了指洞口里面,笑道:“这甬道里,师父我可是吊着一座千斤铁闸闸阀设在里面,一旦落下,外面万难开启。往里运送器械时,铜铃作响大可不必理会。但有外敌来时,里面示警,便可搬动闸阀,放闸阻敌。”
柳少阳听完,竖起拇指,由衷赞道:“嘿嘿,师父的才智之高,虑事之周,今日真是让徒弟大开眼界徒弟何时有您几成学问,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时天空已是玄日落尽,皓月登空。洪泽湖上晚间的阵阵凉风,掠过湖边的几点渔火,直吹到两人驻足的山坡之上。
方天禄垂肩披散的长发随着晚风飘散开来,与黑发相间的白发映着月色,泛着阵阵幽光。一双慈目望着柳少阳,已然苍老的面庞上倏地露出一阵凄凉,涩声道:“阳儿,古人言‘七十古稀’,师父今年已然六十。这些年耳目渐渐大不如前,也不知还有几多岁月。倒是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柳少阳不曾料到自己一番话,竟引得方天禄伤感起来,急忙道:“您老说的哪里话,师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徒弟还想再多孝敬您几年呢”
方天禄摇了摇头苦笑道:“师父自己的身子骨,还不知道么?你这娃娃不必再宽慰我啦哎,十几年岁月如白驹过隙,弹指间过reads;。记得你叔父第一次带你见我的时候,你还只有这般高。”
说着,方天禄用手指了指山坡上齐腰深的蓬草,“可如今,你身量长足,比起师父我还要高了岁月不饶人啊,你师父老了”
说到此处,方天禄默然半响,蓦地一扫方才伤感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谈笑风生的神态。袖袍一挥,笑着说:“走,陪你师父我,坐船到这洪泽湖上喝酒赏月去去叫陆管家备上酒菜篷船,再把玄青那小鬼也叫上”
柳少阳见师父愁容尽去,满心欢喜应道:“好,我这就去,这次一定陪师父好好喝个够”
夜幕下的洪泽湖水天如一,月影沉璧,微风拂动荡起阵阵波光。分辉素月,共影银河,万顷湖光澄澈无际。
柳少阳师徒三人荡着乌篷小船,仰看无垠虚空,目望无边水鉴。玄青坐在船头,对着炉火烧煮清酒,铜壶里白气袅袅,散入天际。
天上玉绳高悬,银河浅浅。方天禄与柳少阳举杯酌酒,柳少阳忽地笑着问玄青道:“玄青,你看着这夜空,把那南斗六星,指出来给少阳哥哥我瞧瞧”
玄青闻言转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珠,放下蒲扇。伸手一指夜色南天中的成斗六星,稚声道:“少阳哥哥你也忒小瞧我了,这个玄青早已记在心上,呶‘南斗之爵禄,其宿六星’。”
一旁方天禄见玄青所指分毫不差,笑着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娃儿把道藏阁里的没有白看”
玄青双眼盯着夜空,倏忽间发问道:“师父,玄门典籍里的南极长生大帝,南斗六星君,是真的么?”
方天禄闻言不禁莞尔,笑道:“天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