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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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就是那个专放印子钱的徐老大?你怎么能向她借钱?对了,你是拿什么抵押的?”不用我多问,小怜的急切已经解释大半。
“我把举人的凭书压给她了……”陈靖言低声说道。
“你、你糊涂啊……”小怜揪着她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举人的凭书,大概就和大学生的学位证书一样,只不过在古代这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大环境下,这份凭书的价值要远远高出许多。
若是教有心人拿到这份凭书去做一些冒名顶替,违法乱纪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陈靖言还不上这笔钱,拿不到举人的凭书,她也就没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考试,那么以前的寒窗苦读多年的努力也就随之化为泡影了。
这样一想,她的决定不可谓不草率。
“先不说这笔钱你要怎么还上。我们来假设——他没有扣下小怜,任其与你离开,那这之后你又是如何打算的?”我指了指鸨公,换了一个方向问道。
“我、我不知道……”她张了张口,沮丧地低下了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将自己的大好前程都压在了小怜身上,那你是否打算纳他为正夫?还是一个侧室?又或者说只是将他当作……”点到即止,我看着两人忽然都惨白的脸色,知道她们应该了解我的未尽之意。
——再怎么说,这小怜乃是一介贱籍,按照大芜的律法,是没有资格成为正夫的。
而要将他的户籍转为良籍,除了得到他的身契持有者,也就是彩云阁的幕后主人的首肯,还必须去官府登记。
换言之,她们俩既然决定要私奔,那么也就是变相选择了从此过着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日子,再也无法光明正大地相守。
即使两情相悦,却名不正言不顺,无论是哪一城哪一县的官府,都有权利将他们扣押,遣返原籍。
这就是往往被过分夸张和讴歌的浪漫所掩盖的……残酷的现实。
“我自然是要娶他的。”拥了拥怀里的人,陈靖言一脸坚定地说道。
“那不妨再冒昧问一句,陈小姐家中高堂俱在否?”瞥了一眼打着呵气略显不耐的三王子,我笑了笑,决意不再迂回,好让她尽快认识到问题之所在。
“父母双全,还有一总角幼妹。”她很快回道,只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不知道令尊与令堂对陈小姐的婚配可有指教?有媒为聘,无媒——为奔呐。”说得更直白一些,如果教她的父母知道,自己含辛茹苦抚养成材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小倌欠下了一大笔债,甚至可能要放弃出仕为官的大好将来……她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待这个拖累女儿的小倌?
答案不言而喻。
陈靖言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就连她怀中的小怜也必然清楚地知道,两人只是不愿意承认,犹自怀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自欺欺人。
“如果父母铁了心不接受小怜,你会如何?抛弃这个不顾一切跟着你私奔的质弱男子?还是为了他反抗生你养你的父母,自立门户?”我每说一个假设,她的脸色便难看一分,等我说到最后一句,她已是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挣扎之色,“是做个背信弃义的负心人,还是忤逆父母的不孝女,陈小姐可选好了?”
少顷,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羞愧地承认道:“大人说得对,是晚生做错了。”
“哦,你错在哪儿了?”叹了口气,我继续问道。
“晚生不该一时冲动,将举人凭书抵押了,辜负了双亲的希望,更不该不顾一切带着小怜私奔,毁了我二人的清白与名声,累得他狼狈颠簸,要跟着我吃苦。”她说得艰难,好像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来承认自己的幼稚与无能,“都是我的错。”
——勉强说对了一半吧。
这陈靖言,性子耿直却不固执,还能听进几分道理,也算我没白唱这个多管闲事的黑脸。
“不,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死乞白赖要跟着你的!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小怜抱着一脸自责的陈靖言呜呜地哭了起来。
“行了,你们的事等会再说。”揉了揉被他吵得发疼的太阳穴,我吩咐鸨公将她们送到隔壁的房里,顺便送点伤药过去。
等他回来,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看我脸色不对劲,他也不敢多言,只是远远地站在靠门的角落,屏息等待着。
“小怜身上的伤,是你做的?”我也不与他周旋,开门见山地问道。
在我面前,他并不敢狡辩,唯唯诺诺地称是。
滥用私刑,这是一桩罪。
“他的赎身钱,也是你私吞的?”我又问道。
这下,轮到他跪倒在地了:“殿下饶命,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这等蠢事,还请殿下看在奴才往日里……”
中饱私囊,这又是一桩罪。
不等他求完情,我已出声打断道:“我只问你,这是第一回么?像小怜这样的例子,还有多少?”
“这……”他哭丧着脸,却答不上来,可见是不少的。
“呵,你说说,教本王如何饶你?”我最讨厌这种欺善怕恶,落井下石之辈,更别提他所作所为,全都要算在我的账上,虽然不至于要摘了他的脑袋,却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将你私吞小怜的赎身钱拿去买一间小院子,记在他名下,将他改为良籍,不要再去管他与陈靖言的事了……还有,自己去凌王府领二十个板子,以后,你只是彩云阁的普通帮工,不再是掌柜的了。”
“……是。”他跪伏在地,深深地叩了个头,起身后径直离去了。
他离开前那个怨毒的眼神却教我看了个正着。
“殿下?”姜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蹙着眉头向我示意是否要处理。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思虑再三,终是摇头拒绝了——这样的眼神,在成为邝希晗以后,我难道还见得少么?
他要恨,便恨吧——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
“唉唉,你就这样放过他了啊?还有那个陈靖言和小怜,你要怎么处置她们啊?要成全她们吗?”那鸨公一离开,沉默许久的三王子终于憋不住似的,连珠炮似得问开了。
无奈地对上他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我沉吟片刻,只好挑挑拣拣几个问题回答道:“看她的表现吧,如果她能恪守诺言,本王也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将小怜改为良籍,又赠他居所,算是我对他做的一点补偿,但是我能够帮他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人生,还要靠他自己去走。
我没有当着众人问的是——若是陈靖言没了后顾之忧,中了科举为官,可还愿意兑现自己当初的山盟海誓,放着对她仕途有助力的世家公子不求娶,反而迎娶一个脱离贱籍的小倌?
若是陈靖言仕途不顺,穷困潦倒,小怜可还能舍了自己多年的锦衣玉食,无怨无悔地跟着她吃糠咽菜?
若是经年以后,小怜不再娇嫩貌美,年老体弱时,陈靖言是对他始终如一,还是朝秦暮楚,左拥右抱?
我不知道她们的感情能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我只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贫贱夫妻百事哀,还有那个色衰而爱弛的典故。
希望她们不会走到这一步,而我的成全不会是一出悲剧的开端。
解决了小怜这桩事,天色已近傍晚,我有意回府,三王子却吵着闹着要留在彩云阁见识一番特色表演。
我自然是严词拒绝——别说他只是个男孩子,不适合这种声色犬马之所,我也对此地没什么好感,并不愿久留。
好声好气地劝他也不听,只是不依不挠地耍赖,教人拿他没辙。
“殿下,王夫差人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僵持不下时,一个穿着凌王府特有的紫色制服的侍从进来通报道。
“知道了,就说本王马上回去。”虽然不知道傅蓁蓁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不过这个侍从的确解了我此刻的窘态,借着这个台阶,我对三王子解释道,“府里来催,时候不早了,本王就先告辞了。”
“喂,我喜欢你,你娶我吧。”见我要走,他急得一下子从椅子里跳起来,挡在我身前,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也看到了,本王已经有王夫了,所以不能娶你。”我也看着他,十分认真地回答,不等他回答,连忙与姜灼一道离开。
“没关系,我可以当侧夫,只要能嫁给你,我不介意。”马车驶出去一小段,远远地还能听见少年扯着嗓子大喊,“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疲惫地靠在垫子上,我只想用手捂住耳朵,掩耳盗铃也好,装腔作势也罢,权当没有听见吧。
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这么年轻的男孩表白,然而除了吃惊,却没有半点欣喜得意,更没有一丝一毫接受的打算——不是他太幼稚,也不是他太刁蛮,只因为他不是那个人。
好笑地捏了捏某个甫一坐上车便沉着脸不高兴的人紧握成拳的手,忍着羞意在她嘴角轻轻一吻,看着她抿直的唇线放缓,脸颊也晕起一层薄粉,霎时间就感觉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那个令我一眼万年,再见钟情的人,那种教我怦然心动,执迷不悟的沦陷……是姜灼。
也只有姜灼。
第84章 身世()
回到了王府的时候,已经离平日里用膳的时辰过去好一会儿了。
正如我所料,傅蓁蓁并没有派侍从专程来寻我的下落,也没有来向我请示用膳的问题,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我今日的行程,倒是有人早早地就通知过他我不会早归,嘱咐他自己用膳不必等我一道——这个早有先见之明的人,不作他想,定是姜灼无疑。
怪不得早上神神秘秘地离开了一会儿,原来就是去吩咐侍从了。
暗笑她的小伎俩,我也不戳破,反倒是为着她对我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欣喜不已,是以在与她一起用膳时,对于她念念不忘中午那事,仍旧报复性地往我碗里添了许多山药这种微不足道的恶作剧,我也能够强迫自己面不改色地吃完所有——毕竟,这山药再难吃,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我总是不忍心拒绝的。
用过晚膳,去花园里散了会步,我很自觉地跟着她回了听雪阁。
既是答应过她的事,即便会因此招来闲言碎语乃至引起颜珂的关注也没关系——许我只是不愿意承认,从而将这份与她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念头压在了心底隐秘之处罢了。
照例是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侍从,与她各自洗漱过后,便一同在里间歇下了。
这次我十分清醒,又没什么睡意,抱着对某种即将发生的行为莫名的期待与害怕,裹着被子辗转反侧。
望着正慢条斯理解着寝袍衣带的姜灼,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来缓解这一刻的不自在,灵光一闪,忽然就浮现出了白天的事,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三王子:“说起来,尤克力的那几个护卫的身手挺不错的哈!特别是那个男护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得也很阳光,就是为人太刻板了一些……”
话还没有说完,我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细细一想,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当着恋人的面夸奖别的异性,还有比这更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