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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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接近酉时末,日近薄暮,天色披上一层红霞,映照在望不到头的宫墙,仿佛溅了整面的鲜血,无声地哀泣着掩埋在岁月长河中的爱怨情仇……甩了甩头,我不禁嘲笑自己,怎么像是被这坏境感染,莫名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喧闹声自前面不远处传来,间或夹杂着一个低低的抽泣……好奇心骤起,我放轻了脚步,悄悄朝着声音源头的拱门走去。
隔着树枝的掩映,我探出头小心地张望了一番——那是几个年轻的宫侍,其中一个坐倒在地,衣服上沾了些灰尘,手边还有一碟打翻了的糕点,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其余三人将他围在中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不难推测这出戏的前因后果。
不谙世事的少年,有时是无忧无虑的天使,有时也会变成披着伪装的恶魔;他们会着紧地搀扶起跌倒的老人,也会微笑着折断雏鸟的翅膀;最是善良,却也最为……残忍。
在等级森严的大芜,一个将御用糕点打翻的宫侍可能得到的下场,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轻咳一声,我从拱门后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惊吓到的少年,沉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三人中看着最为年长的那个连忙跪下,同时机灵地扯了一把身边还傻愣愣站着的两名同伴,恭顺地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凌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低头看了看我衣袍前极为显眼的金凤展翼纹样——似乎是皇室专属的图案——难怪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撩起衣摆蹲在几人面前,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训诫上课开小差的学生的日子,口吻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你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
“秉殿下,是他打翻了要送去席上的点心,奴婢正在教训他呢……”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这样么?”我转脸去看那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少年,不妨他也恰好抬起头来看我,浑圆的眸子像是怕生的小动物,带着惊慌与闪躲;我发现他的瞳色偏淡,眼波流转间像是一块经年的琥珀——这让我不经意间想起了另一个也有着相近眸色的人……姜灼。
不同的是,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她的眼眸才会凝成一抹琥珀流光;而眼前的少年,却生来就是这种稀少而美丽的眼眸。
“都是这柔然蛮子的错!”三人中最年轻也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大着胆子回了一句,随即就被同伴警告似地拧了一把,龇牙咧嘴却不敢声张的样子看得我一阵好笑——无论如何,都还只是一群孩子罢了。
“好了,本王不想追究谁的责任,都下去吧。”我问下去的失了兴致,拍了拍衣摆,从原地站起身,一时间起得狠了,眼前猛地一黑,过了几息才缓过神来。
再睁开眼时,那三个宫侍已经识相地溜走,之前被欺凌的少年却依旧倔强地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何不离开?”我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提起了一分兴趣,“难道你……不怕本王?”
——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邝希晗,也未曾听过她的“光辉事迹”,所以才能如此淡定?
“秉、秉殿下,奴婢的脚崴了,起、起不了身……”他的回答伴随着一丝哭腔,却让我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控制住笑容不要太过张扬,我又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秉殿下,奴婢名唤子筝,桃子的子,古筝的筝。”他小声回道,同时怯生生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奇怪,又像是窘迫。
“子筝,挺好听的……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将手递给他,我习惯性地叮嘱道,“以后小心点儿,别跟其他同学起冲突,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愣愣的表情让我还要继续的絮叨戛然而止,伸出的手也讪讪地收了回去——我怎么能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凌王殿下邝希晗,而不是随和亲切的政治老师简心。
“咳咳,本王的意思是……总之,你好自为之。”我有些尴尬地背过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碟打翻的糕点,你就跟总管说是本王取走了,想来他也不会怪你的。”
等不到他的回答,我也不再停留,穿过拱门便匆匆离开了——大概自己奇怪的举动将那少年吓坏了吧?
……以后,还是莫要再管闲事了。
看了看时间,离席已有一会儿,也该回去了。
拐过拱门那处,眼前是一道岔口,我正要转弯,哪知另一边忽然冒出来两个人——若非我步履本就不快,只怕收势不及,便要与对方撞到一起——真要撞瓷实了,且不说对方如何,依邝希晗的体质,只怕是吃不消的。
下意识的道歉被我勉强压制,负手立在原地,一脸淡然地朝对方挑眉,等着他行礼道歉而后慌忙离开——反正邝希晗恶名在外,我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好脸色。
而这等傲慢的态度,才是她最正常的反应。
只不过,我没料到的是,自己还是低估了邝希晗不受欢迎的程度,或者是高估自己的忍耐限度;这也让我才刚平复的心情,在措不及防间,再次跌落到了谷底。
第12章 旧怨()
——那两个差点与我相撞的人是一对主仆,年长一些的气质温婉,身上戴了几件不起眼的首饰,应该是主子;身后跟着的少年则更加朴素,只能算清秀的脸上还透着稚气,比起早熟干练的小蝉要天真得多。
他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后连忙扶住了自己的主子,关切地询问,在后者微笑着摇头说自己无碍后猛地上前一步,指着我就要说项,然而在抬头瞪向我的那一刻,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而那伸出的指尖,也无意识地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我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不料那看上去温婉可亲的男人却忽然爆发,指着我嘶声说道:“又是你这个恶魔!你还打算做什么!难道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狠毒啊!你说啊!”
“主子!主子您冷静一点!莫要动气,再伤了身子!”我想,若不是他身边的侍从死死地拉住他,他早就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厮打我了吧。
——邝希晗究竟做过什么,教对方这样恨她?
那眼神,居然像是要生啖其肉痛饮其血犹不能解恨一般。
“你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他挣脱不过侍从的阻拦,随后情绪奔溃地靠在他的肩头哀哀痛哭了起来,声声悲切,肝肠寸断,教人心中不忍。
我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咬了咬嘴唇,几次三番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咽回肚子——道歉么?可是我连事情的原委都不清楚;就这样拂袖离开?未免过于无情了。
就在进退两难之时,被他蓦然的哭喊声引来的大队侍从匆匆赶到,众人不约而同地将那主仆二人围拢起来,领头的侍从朝着我躬身行了一个礼,颤声说道:“殿下您受惊了,奴婢这就带吴侍君离开!”
——吴侍君?
这么说,这个男子是邝希晴的后宫之一咯?
可他又怎么会与邝希晗有了牵扯呢……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仿佛能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我有些害怕,却还是被好奇心战胜,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
“且慢,”我叫住那恨不得生对翅膀立即从我眼前飞走的侍从,瞥了一眼兀自沉浸在悲痛中的吴侍君,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回殿下,吴侍君前儿不久小产了,忧思过度乃至情绪不稳,本来御医说让他多出来走动走动有助于恢复,哪知竟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他急声解释道,最后跪伏在地上,紧张地等候我的发落,其他侍从见状,也立马“呼啦啦”跪了一地。
没了桎梏,那状似疯癫的吴侍君又想冲上来,跪在他身边的侍从赶忙拦住他,场面愈发混乱起来。
——我想知道的,却不仅是这些。
但是看这侍从的反应,就算知道一些前因后果,怕也不会走漏风声宣诸于口,免得招来杀身之祸,我若是仗着王爷之尊强人所难,很有可能害了他……既然如此,还是算了吧。
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起身:“罢了,本王无事,你们带他回去吧。”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对了,他并没有冲撞到本王,找个御医替他看看,让他好好休息。”
“奴婢遵命。”领头的侍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谄笑着点头,急切地指挥着人将那对主仆架着离开了——似乎是害怕我改变主意,再想找茬。
即使被拖拽着强行架走,那个男人也不忘回过头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怨恨之色教我从脚底升起一阵凉意。
无力感顿时袭上心头,连刚才被那名叫子筝的小侍从逗乐的心情也平添了几分沉重。
我虽记不起事情的经过,却也能从那些人的反应中推测出个大概——这吴侍君的小产该是和邝希晗脱不开关系,也难怪对方将她恨之入骨。
疑点则是:邝希晗是有意害得对方小产,还是无心之过?若是有意,那又是为了什么?一个前朝的王爷与后宫的侍君又会有什么利益纠葛值得她下此狠手?
心头拢上一片荫翳,疑云与愧疚感交织在一起,酒的后劲冲上头,连喉间也泛起了苦涩。
回转宴会厅的念头骤然熄灭,我打算在外面再呆一会儿,收拾过心情后再回去;至于邝希晴会不会派人找过来,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天色渐沉,晚霞被夜幕染成了绛紫色,月亮已经露出了半个皎洁的轮廓,四下无人,见不到一个侍从,虽说寂寥空落,倒也安宁自在。
徐徐吹拂的微风好歹将我心中的沉重阴霾散去几分,也让我重新升起了几分游兴,不知不觉,已走出老远。
长廊的尽头是一片宽敞的花园,假山密布,错综嶙峋,别有一番趣味,我不禁沿着廊下步入其中。
耳中忽然传来青草摩擦的沙沙声,我猛地回头,却见姜灼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半步,神色恬淡,并不为我突然发现她而惊慌,显然是故意发出那动静好让我知晓。
“你怎么来了?”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摸上冰凉的假山石,借此降低掌心的温度,也平复因为与她独处而一下子不稳的心跳。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总是在她面前失了平常心,仿佛她越是气定神闲,便越能显出我的慌乱无措。
分明我才是堂堂亲王,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可我却觉得,每当被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看着,自己就好像被一池寒潭兜头倾下,困在潭底不得动弹;抑或是,道德感与责任感作祟,让我对于曾经施虐过的她心怀愧疚,平白矮上了三分——即便那债主是邝希晗,而非我。
“王爷带姜灼赴宴,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么?”她不解地蹙了蹙眉头,淡声反问道,“您离席太久了。”
“我、本王……”我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多做解释,“算了……这花园风景不错,你陪本王走走吧。
不等她的回答,我继续朝着假山中走去,七弯八绕地竟也进的深了;而身后不紧不慢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