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雨半城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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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谁知道,高门府邸,表面举案齐眉的贤伉俪同居一室,会是这般光景。
全聚德酒楼,主仆俩对着一桌珍馐美味全无食欲,烟雨未动碗筷,只一杯杯烈酒灌喉。
“小姐,别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烟雨拂开她的手,就着酒劲哼起了京曲小调,“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原本就俏丽妩媚的美人酒意微醺,时髦风情与一把好嗓子在这座京都名楼里引人侧目,邻桌的阔少提着酒壶过来搭讪,“小姐,同是天涯沦落人,交个朋友怎么样?”
谭小芸拦在两人中间,硬起声气回护道:“我们家小姐就要回去了,不方便与公子闲谈,公子请回!”
真是难得的尤物,连身边的丫鬟都生的这般水灵,阔少心中暗喜今日桃花运旺,一把捏住小芸脸颊,“怎么了小丫头,是不是本少爷看上了你家小姐,忘了疼你,吃味了?”
“你无耻!放手!”
小芸又羞又气,急得双颊通红,顾烟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拉过那阔少手腕带至自己腰间,“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和我跳支舞?”
他受宠若惊,“当然!当然,来!”
握住柳腰的手正要动作,烟雨便抬起膝盖猛地顶向他下身,吃痛之声未停,又顺势反剪住他左臂,骨节咯吱闷响,整个人应声倒地。邻桌相识之人冲上前,也被她一一撂下。
她鄙夷地看了眼地上的人,拉着小芸的手走出酒楼,长舒了口气,“真是松快!”
谭小芸却是怯怯,“小姐,咱们第一天来就得罪了人,看那些人的样子非富即贵,会不会?”
“怕什么,就算是闯了祸,自然有人会收拾。”
此时此刻,又有什么能比给他制造麻烦更让人舒心快活的。
第四十七章 可怜虫()
一早到军部的车上,沈副官按例向陆少廷汇报北平近期所积压下的军务,当事人却有些心不在焉,“调头!去孙靳东家。”
沈世岳对他要纳新宠的事也略有耳闻,为免因私误公落人口实,适时劝解道:“总长,属下听闻坊间有传,未婚夫妻成婚前三日见面是为不吉。”
“什么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去!”
军车到孙家巷口时,孙夫人正带着一众婆子浩浩荡荡地涌进别苑,扎着红绸的礼盒看上去一片喜庆。陆少廷嘴角微扬,“回军部,还有,请北平最好的造寸师傅来见我。”
孙夫人带着媒婆与各乡绅家有福气的老夫人来时,烟雨刚醒,宿醉的脑袋仍有些昏沉,叽叽喳喳的婆子便坐了一室。媒婆将聘书礼书呈到她面前,谄媚一笑,“姑娘有褔了,咱们是奉陆家大太太之命来纳采问名的!”
纳采问名,纳吉请期是为六礼,即代表男方对女方下聘订亲之意,一般只有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当得此礼。孙夫人原以为她只是总长一时兴起安置的外室,今早才得知总长预备以平妻之礼迎娶她,此时自然上杆子地讨好奉承,上前替她接过聘书。
“来来,快坐下,我特地请了咱们北平最有福气的老人来做见证,你和总长啊,一定会白头偕老,多子多福的!”
烟雨敷衍地笑了笑,任由满堂婆子折腾,心里头是越想越不痛快,到北平都几天了,纵使再忙,也该抽出时间了,陆少廷却连人影都不见。今日还由陆太太主理下聘,婚事也没征求她半分意见,对受过英国礼教熏陶,向往教堂婚礼的她来说,无疑更是添堵。
初到英国时,烟雨曾陪宋尚尧参加过传统的英式婚礼,新郎新娘都是基督教徒,两人在白玫瑰簇拥的礼堂里,身着代表着圣洁与无暇的纯白礼服,接受天主洗礼,听着神父祷告: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或者贫穷,你都愿意爱她,照顾她,尊重她,选择她作为你的终生伴侣,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吗?
她要的,正是这样的爱情。
不知闹腾了多久,烟雨只觉耳边逐渐清净,孙夫人临走对她说了句,“陆夫人交待了,成亲的喜服明儿晚些会送来,你试试,要是不合身就送我那去,也好尽快找师傅改改,到那天穿着才体面!”
谭小芸送婆子们出去,顾烟雨倚在窗边,只听见方才表面恭顺的妇人小声嘀咕道:“果然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一点礼数都不懂,连上门的红利都没给咱们封一包!”
“就是!还三书六礼给足了面子,说白了,不过是个小老婆罢了!这会儿总长正宠着她,自是捧在手心里,等将来再有了新人,这样不懂世故,摔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厉害!”
“你们都别说了,依我看,也是个可怜孩子……”
小老婆,可怜虫?可不是么,本就是一场带着阴谋与算计的婚礼,自己又何需掺合真心,今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只有一个目的,得到他完完整整的心,再一寸寸慢慢毁了他。
第四十八章 婚礼(上)()
世上最残忍的报复,并不是明刀明枪的伤害,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织一张柔情蜜意的网,当他欢愉地无法自拔时,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手腕,多年前顾烟雨亲身体验过,那撕心裂肺的感觉,终身难忘。
镶满珠翠的凤冠霞帔摆在案几上,喜服红的刺目。
谭小芸第一次见到这样华丽的服饰,不免惊叹,“这做工真考究,都是金线滚边的,还有这刺绣,鸳鸯活灵活现,小姐,你快试试吧!”
她缓缓起身,染了丹寇的指尖抚过珠冠锦衣,蓦地捧起那一套齐整的头面扔进了火盆。
“小姐,好好的喜服,你怎么……”
顾烟雨拈起一条纯白色乔其纱围巾披上身,“我的婚礼,只穿我自己喜欢的衣服。”
成亲前一晚,总长府司机亲自送来粉色的大小礼盒,小芸捧进门时险些摔倒,烟雨头也不回,吩咐她直接塞进箱底。
“小姐,你不看看里头是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那位太太送来的东西,以显示自己当家主母的位子罢了,想趁我没过门便先压我一头。”
新历三月末,总长府一改往日秘不外宣的作风,大张旗鼓广宴宾客。虽是纳妾,这位陆总长却委派亲信副官为迎亲大使,调用军部十数辆专车压阵,汽笛开道的阵势令北平百姓人人咂舌。
谭小芸作为伴娘,头一次穿上了华服洋装,长发披肩,看上去就似位新派小姐。
初见沈世岳,他一身军装笔挺,只觉与她往常见过的军官皆不同。陆总长俊逸潇洒则已,面容却刚毅冷傲,望之生畏;而他,笑容和煦,柔和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令她止住了步子,几乎忘形。
“三姨太请上车!”
沈世岳甚为有礼地为新姨娘打开车门,烟雨隔着面纱觉察到身边人的木讷动作,小声提醒:“小芸,扶我上车。”
“是……是!”
直到两人坐稳,沈副官上了前边的专车,小姑娘才真回过神。
等候新娘的时分,陆少廷穿着全新的英式西装站在堂前,剪裁得体的纯白样式与送至新娘处的婚纱皆是欧洲正当时的款式,出自北平最具声名的造寸师傅之手。他不时轻扯领结,虽说成亲并非初次,可如此时般忐忑紧张的心情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红色的丝绒盒子握在手心,脑海中不觉浮现出烟雨穿上婚纱的曼妙身姿,令人无限遐想。正沉浸其中时,吴光新冷不丁出现在身旁,“大哥,衣服不合身吧,怎么你好像很不自在。还是今天要娶那个女人,事到临头后悔了吧!”
“什么那个女人,老二,以后不许再无礼,论理你该叫她一声嫂子。”
吴光新小声嘀咕,“你老婆那么多,个个叫嫂子岂不乱套,我就不信那天的事,你心里没有一点疙瘩。”
离开上海那一日,顾烟雨无端离开小洋楼半日,吴光新曾派人盯梢,得知她在日本茶舍与人逗留私会,碍于日本人势利,才并未查出来人。
第四十九章 婚礼(下)()
扎着红绸鲜花的礼车停在总长府前,两名喜童走在前边,率先踏上红毯,蹦蹦跳跳地铺洒着花瓣。
新娘一身乔其纱雪白洋装,V领露肩的款式,裙摆如瀑,穿的正是那日出席佩孚公馆的礼服,亮丽的白狐披肩斜斜搭在玉臂上,薄纱覆面,由孙夫人与小芸相扶着缓步上前,宛若一抹皎洁月光,柔柔照进了他心里。
没错,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雪白的裙裾拂过红毯上的玫瑰花瓣,今天这场西式婚礼,正是烟雨幻想中的场景,虽然没有教堂,可在传统的北平办下这样的婚礼,已属不易。
若是没有亲眼目睹那日总长府前的一幕,或许自己会被感动,至少在这一刻,会忘记仇恨。
心中的妻子在钢琴声中渐渐走近,他难掩打心底里浮现出的笑意。可掀起她面纱的那一刻,陆少廷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面纱下的容颜精致,细长的眉眼描画的媚态横生。红唇娇艳的美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温情,甚至有几分道不明的……是恨意。
当满堂宾客为这位新夫人的绝艳美貌惊叹时,陆少廷心里是寒浸浸的凉意,藏在心底的情话在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佩瑶恰恰在此时赠上贺礼,尽显体贴大度,正室风范,“恭喜爷纳娶新人,妹妹来后,府中定然更加热闹。”
这是顾烟雨第一次自近处看这位传说中水晶心肝的陆太太。
老式的浅紫色裙褂衣袖繁复,花色衣料却是簇新的。一头厚重的假髻别着珠花,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通身装扮竟老气横秋地像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据闻总长府有一位夫人,一位姨太,今日却只见傅佩瑶一人,可见自己初入陆府,就已先得罪了旧人。她微微欠身,行了个老式的俗礼,“谢太太赏。”
这位夫人颜色和悦,话语亲切之余却与她保持着些道不明的距离,“二小姐抱恙,苏妹妹回了梨园娘家,晚上才回,不能来迎新人,托我代为道贺,至于礼物,明日见了自会补给你的,妹妹不要见怪才好。”
烟雨点头微颔,不卑不亢,“劳烦太太了。”
轰动全城的婚礼在万人艳羡中拉开帷幕,总长搂着新夫人接受满堂宾客的贺词祝酒,烟雨冷着脸,举止僵硬地像个木人。
陆少廷接过酒,灌的极猛,近三巡时向沈世岳使了个眼色,他即刻搂着谭小芸双肩将她推上前,“带姨太太出来,我在门口等着。”
纵使阖府喧嚣,她的背影依旧清冷孤绝,与之妖娆绝艳的容貌宛若出自两人。沈世岳送新夫人回房的路上,也对这位新宠为何能俘获总长的心品出了些味道,她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或者说,必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到新房后,烟雨支开了身边人,独个披着白纱立在廊上,微扬起手臂伸向风口处,院子里的皎皎白月光似乎触手可及,这样的日子,本该有亲人在身边的,娘亲,你在天上还好吗?
第五十章 各取所需()
背后突如其来的温暖,陆少廷拥住她,“我的新娘,穿的这么单薄,还站在风口里,是故意想让我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