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孽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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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看这罗老头有苦衷,就舒了舒气,让他站起来:“罗进达,你坐着说吧,还要一会,朕看你也跪不了那么久。”
“谢皇上。”罗进达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坐在旁边的座椅上。他已是老脸横纹,眼睛也迷糊,老花,但脑子清醒着。
皇上念着他以前的功绩:“罗进达,祥嘉三十六年进士出身,赐工部皮作局副使,因任职期间兢业,功绩卓越,一路上升,脚踏实地从九品的皮作局副使升任今日的二品工部尚书,可谓仕途顺利。任职期间,所主事的修田,治水,铺路,工建等各项工程皆出色完成,获得先帝赞许,所赐蟒袍玉带无数。可自先帝末期,罗进达你就似乎在朝堂少言寡语,要销声匿迹吗?”
“皇上,老臣只会一门心思修建治理各项工程,对于宦海沉浮,实在不善啊。泥河治理,本是老臣之职责,但近几年所治理者,全交由都水清吏司黄延儒。老臣,嗨。”罗进达的皱纹越发紧缩,有苦难说啊。
皇上知道了,罗进达其实是不敢说,那个黄延儒是韩丞相的门生,有韩丞相撑腰,他恐怕连自己的直属上级罗进达都不放在眼里。
看黄延儒在朝廷上公然越级上奏,而且是越了几级,视罗进达这个年老的工部尚书如无物。而罗进达惧怕韩丞相的势力,更惧怕韩丞相与皇亲国戚沾边的关系,所以有苦不敢言。
皇上不想这些,就想知道,这个泥河的堤坝,到底为什么年年被冲毁:“罗尚书,朝廷为了治理泥河,花费的钱财不是个小数目。但是这个巨额钱款怎么就挡不住小小的泥河?”
罗进达定了定神,有条有理地给皇上分析:“皇上,治水‘在通不在堵’。泥河虽小,但咆哮起来,任多强固的堤坝都挡不住。何况,这堤坝,一般的涨潮就能冲垮。”
罗进达说到此,停了一下,皇上也心里要咆哮了:“天下百姓的钱财,修建的堤坝,居然连涨潮都挡不住?罗尚书,你继续说下去。”
罗进达将原因全部说出:“皇上,泥河本是濡河的一条支流,汇入濡河后,流入大海,算不得什么需担忧之河。但是,泥河流域一带,土地肥沃,人口汇聚,是产粮的好地方。人多了,就需要粮食,但土地稀少,就要在泥河两侧的大小湖泊上围湖造田,才能满足粮食的需求。由此,湖泊的储水量减少,流入泥河的泥沙增多,恶性循环,泥河的水位年年升高,自然会年年泛滥。”
罗进达说出了泥河泛滥的表面原因,但这症结没有说出:为什么会有围湖造田一事?
皇上就问了:“那里是地域广阔,再多的人口也养得起,何须围湖造田?”
这逼着罗进达说出真相:“皇上,百姓若有田可耕种,就不会选择围湖造田这样危险的方式来养活家人了。”
说出了症结,但还是没有说出制造症结的人,不过,皇上明白了就可,不再逼问,而是坐下,心里顺畅些了,弄清了原因就顺了:“罗尚书,若朕将治理泥河的任务交予你,你可有何良策?”
罗进达听到此话,这是自己多年所想啊,他心里泛滥了,眼睛抬起,泛着亮光:“皇上,臣首先安置所有灾民,建立粥厂,让他们安稳过冬,争取减少死亡。其二,带领灾民中的壮丁和士兵将围湖造田的田全部挖出来,让泥河周围的湖泊恢复原样。其三,泥河沿线全部挖宽,让泥河更宽,储水更多,就不会轻易泛滥。其四,沿岸种植四季常青,易生长稳固土地的树木,使得泥沙牢固在树木根基,不再流入泥河。由此,就可一劳永逸。”
皇上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罗尚书,常闻‘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不曾想,罗尚书,年过半百,还能有此大口气。”
“皇上,若把治理泥河一事交予老臣,老臣若做不到方才所说的‘一劳永逸’,无颜见皇上,将自己去刑部领死刑。”罗进达的手,就要拍胸脯保证了,不过他的苍老语气更显成熟稳重,不需拍胸腹保证。
皇上也欣慰了,一拍书案,眼神一亮:“好,罗尚书,需多少银两,多长时间?”
“皇上,老臣只需以前每年治理泥河的银两数,但时间要长些,不是以前所说的一两个月,而是,最少一年,最多一年半。”罗进达的每句话都有信心。
皇上疑问了:“要一年?”
“皇上,要使多年泛滥的泥河平静流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前朝堂上所言的一两个月,都是不懂治水质粒的人在胡言。凡事无一蹴而就,只有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踏实,稳固,才可获得‘一劳永逸’。”罗进达这话在理。
皇上心里有数了,但是没有给他保证会不会将治河大权交给他,刚才还信心十足的皇上,双眸开始下垂,担心了:“罗尚书,已戌时了,退下吧,朕会再考虑此事。”
罗进达不知皇上这是何意,到底是答应给我全权,还是不答应呢?看思虑越重的皇上,罗进达不再多问,就回家,等着明日朝堂上,皇上宣布将治河大权交予自己。
他觉得,皇上深夜召见,不可能只是闲谈。不过,在他眼里,这个年轻的皇上并不是自己以前眼中的昏君,而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明君,只是朝野浑浊,难啊。
皇上深夜召见工部尚书,怎会是闲谈?那是要赋予重任的召见,可是却没有说出。
暂想不出办法,先去休息吧。
第二十六章 泥河泛滥根源()
皇上不知,现在世昌宫内休息的心沫是头晕脑胀。她让所有宫女退下,包括晚春,初秋,因为她不想让她们看出自己是鬼魂的端倪。
世昌宫里面外面的幽灵飘忽来去,奸笑淫笑地让她头疼。心沫只想着皇上快点回来,相信鬼怪们会害怕皇上的人中之龙的气魄。
可皇上迟迟未归,楚心沫只有闭上眼,塞住耳朵,痛苦地坐在地上。忽听鬼怪们的邪音小了,多了挥剑声。
睁眼一看,是白衣男子。他的剑术奇妙,在楚心沫这个行外人眼里更是出神入化。
只是,他还是背对着楚心沫。
鬼怪们都赶走了。楚心沫上前,却被他的剑挡住,粗犷的声音与他的翩翩长裳完全不配“别过来”。
“为什么?你帮助我解困,却不让我见你,你究竟是何意思?”楚心沫一机灵,跑到他面前去。
可白衣男子比她快,转过身说:“与你无关。”
然后他在楚心沫不解的喊声“谢谢你”中消失了。
皇上回到世昌宫,不开心几个字就写在脸上,眼睛望着地面,眉毛舒展不开,肩膀缩紧,双手紧握在背后,坐下就凝视前方,但眼里也看不到前方是什么东西,而是泥河的泛滥,苦难的泥河百姓,还有,占据泥河肥沃土地的世袭贵族。
心沫在练字,一天来就等着皇上回来看她写的字,听自己说几句舒心的话。可是今日皇上那么晚才回来,看他的表情,是遇上麻烦事了,就像那日遇到薛从善一事一样,有心解决,但难解决。今日这事,肯定比薛从善一事难千万倍。
心沫也不拿自己的习作给皇上看,就走过去,爬在了皇上的座椅上,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手。皇上看着疑惑的她,温馨地笑笑,但很快凝结眼神,思考着泥河一事背后的严重问题。
“皇上,有何事,心沫可以为你解决啊。这样闷在心里可不好。”心沫闪着明亮的双眼,问他。
皇上拍拍她的脸,心情很沉重:“心沫,朕的事,很难,任谁,也解决不了啊。”
“皇上不开心了吗?皇上宠爱心沫,心沫就要让皇上开心。若是皇上难受,那就是心沫的不是了。皇上,要是不将问题告诉心沫,心沫怎么为你解忧呢?”心沫还是点滴话语让皇上温暖不少,一眨一眨的眼神也在请求皇上将事情告诉她。
皇上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梳理了一下,停顿一下:“心沫,快去睡。”
“哼!”心沫生气了,双手对皇上推了一掌,不过这力气,对皇上来说就像是揩痒。
心沫就听皇上的,乖乖躺上床,盖好被子,想着:梦里,你还是会告诉我的。
感觉到皇上吻了她一下,皇上在身边躺下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沫急了:什么重要的事,让皇上这么操心,连睡觉都不安稳。他不入睡,我怎么去他梦里啊?
好不容易等到午时,皇上入睡了。心沫,不,韩云端在梦里听着皇上的倾诉,皇上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埋怨着他的处境:“没有一个人帮得了朕,甚至,连一个可以听朕诉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韩云端站在皇上身边,将坐着的皇上搂入怀中,声音如春风化雨般滴入皇上心里:“皇上不要觉得孤单,云端就在你身旁,有什么事,就和云端说啊。”
皇上直敲着桌子,眼睛不知该望向何处才能安定下来,他烦躁地说:“泥河年年泛滥。佞臣借此向朝廷讨要经费修堤坝,但堤坝根本挡不住泥河水。而修堤坝的钱并未完全用于修堤坝。现在,朕找到一个可以治水的忠臣,能臣,但是,此人不入任何党派,若是朕将这大权交给他,朕担心此年老忠臣会连性命都不保。”
“皇上说得对,行高于人,众必诽之。”韩云端站在皇上身边,看着书案旁的窗户,窗外飘零的落叶,心情也随落叶一样飘零,没能落叶归根。
皇上的忧心还未说完,他叹了口长气,无力地往椅子上一倒,几乎要哭丧着:“这只是表面,即使朕使劲全身解数保罗尚书安全治理泥河。可这背后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背后的症结是——土地分封。自太祖开国以来,为封赏有功之臣,分封左丘氏亲属,到而今,已有大小三百位王侯,大小属地五百多处。泥河泛滥就与此事有关,他们占据良田,百姓无以生存,围湖造田,造成泥河水涨。”
似乎这些话连说出来都很累,很烦,皇上歇了歇,继续说:“更无法忍受的是,各属地的赋税比平民的赋税减半,甚至不用纳税。大郑国的地域虽然辽阔,但照此下去,再多的土地也不够这些王侯来分,将来,无以征税,国库空虚,百姓又以何为生?没有土地耕种,岂不造反?前朝灭亡的弊端,这就是其中之一啊。朕不可忽视。但现在,朕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皇上坐起来,双手扶着桌子,看着桌面,又抓住头,这一连串的恼人动作,让韩云端看出他实在烦恼至极。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挠头的手拿下来,分析道:“皇上现在面临的问题细算起来,就两件事。第一,如何保障能臣罗尚书不受佞臣迫害,毫无顾忌地去治理泥河;第二,这是个更大的问题,解决土地分封制。皇上,现在累了,何不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找个人来为你出谋划策呢?”
“谁能为朕出谋划策呢?”皇上的眼里满是无助,可怜,这只有在韩云端面前才会透露出的表情,因为对她,没有隐瞒。
韩云端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就说:“明日,去问心沫啊。她定有办法。”
“云端,你开什么玩笑,她是个小孩子,会有什么办法?”皇上坐起来,急的把座椅都不小心弄翻了。
韩云端自信地神秘地说道:“皇上,你忘了,云端是魂魄,也是神。云端说心沫有办法,她就一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