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谋-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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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微明,柳福儿眉眼平和,神情恬淡。
非但汪四郎,便是其他人心绪也平静许多。
几人放慢脚步,轻而缓沿着修葺平整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
半晌,一处灯火摇曳着从某一石塔后面晃出。
转目去看,是一人执着风灯往前行去。
昏黄的灯光从来人身前映照过来,非但照出来人身形,也照出来人竖起的发冠。
在这寺庙里,能如此的也只有崔家郎君。
几人一喜,忙跟了上去。
脚步的窸窣惊动来人,他转过头,静等几人过来,和手一礼。
几人回了一礼,司空八郎上前,以尽量简短的话语表明身份和来意。
崔大郎点头,低声道:“几位请随我来。”
他略挑高些许风灯,让光线可以照去后面。
几人便在他的引领下来到后面最为高耸的石塔跟前。
这塔很高,占地也广。
不同于其他只尺许或半丈粗细,这座石塔在外看,足有寻常屋舍宽窄。
立在近前,崔大郎将风灯挂在一旁,双手握与门把,用力去拉。
一声粗粝的吱嘎声后,门板被他缓缓来开。
因着光线不明,初时柳福儿尚未反应过来,但随着门的移动,她才发现,那门竟然是石头制成。
司空八郎显然也发现了,他忙上前一步,帮着他把门拉开。
崔大郎蹲下固定门,细喘片刻,才拿出火折子。
微红的火光点燃一灯芯,顷刻间,一盏盏灯火沿着他身旁次第转了一圈,将塔林内腹照得通明,也照亮内里摆着的棺柩和摆着的供桌等物。
崔大郎跪去供桌旁边的蒲团上。
灯光之下,他细长的眉眼低垂,背脊挺拔,宽阔的肩膀平直如线。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也只以一根平滑木簪束起,也还是难掩他如玉般温润端方的气质。
柳福儿心里赞了声果然是高门大族,子弟竟有这等风采。
她眉眼瞬时敛起,恭敬的上前祭拜。
待到将香插稳,崔大郎俯身回了一礼。
待到柳福儿退后,司空八郎进去。
同样亦是如此之后,柳福儿和司空八郎才出了内腹。
袅袅青烟随着两人走动,四下飞散。
崔大郎静默片刻,起身跟了出来。
柳福儿低声说了些宽慰的话,作势离开。
崔大郎则道:“天色己晚,几位不如留下来暂歇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司空八郎摆手,正想说话。
柳福儿笑着施礼,道:“如此甚好。”
崔大郎轻扯了嘴角,道:“主持待会儿会来与翁翁闲话,几位可愿随我去迎迎?”
“那就有劳了,”柳福儿笑着侧过身。
崔大郎拿了风灯,依然在前引路。
几人沉默的跟着他绕去塔林边缘。
此时,崔大郎才道:“听闻城主一改世家寺庙官员可免赋税的规矩,但凡经由江陵一地的商船皆要收一定财帛,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柳福儿点头,道:“崔郎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崔大郎摇头,道:“只是觉得城主此举有些欠妥。”
柳福儿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崔大郎道:“江陵一地饱受战乱与盘剥,我理解城主想要造福百姓的心意。只是,城主才刚得城不久,此正是表明态度,稳定地位之时。”
“你这般作为,只怕会将所有曾故居此地的世家彻底推拒开来。”
“除此之外,还有佛寺,”他道:“信仰的力量不可轻忽,城主不曾见识过,不知其中厉害与可怕。”
听了这话,柳福儿笑了。
她的确没见识过,不过在她曾生活的地方却知道其他。
那是一种堪比洗脑一般的说教,让人疯狂,让人盲目。
“能与此等力量抗衡的,当时也唯有世家耳。”
“我以为,也唯有两方势力制衡,城主方能求仁得仁,”
崔大郎声音平和,所说的话却十分犀利。
身为世家子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遮掩其中的利弊。
“崔郎君所言有理,只是我心已定,赋税之事绝不更改,至于其他也只有想法子解决了,”柳福儿微笑。
崔大郎说说的可怕,她是没亲眼见过,但她却在铺天盖地的各种报道里看到过各种事迹。
江陵曾经富庶,如今却已千疮百孔。
然而就在城外,打着超脱于外的出世之地却占了千亩良田,不交一文钱税,却可以开铺子,利滚利,钱生钱。
江陵几万百姓都已食不果腹,可被民众深深信赖崇敬,时常供奉的他们却视若罔闻。
谢大出门的这些日子,她处理政务时便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那时各方面都不成熟,她只能佯作未见。
而今,东边、西边、北边商贸都已建立合作意向,她的队伍也已经拉开。
论武力,比货源,她一样不缺,少的只有与洗脑和舆论抗衡的笔杆子和人脉。
刚巧,崔家便在此时入了她眼。
崔大郎定睛看她。
柳福儿坦然回视。
两人对视许久,侧面有人字正腔圆的宣了声佛号。
崔大郎侧开脸,并与柳福儿拉开距离。
柳福儿双手合十,笑着与眉须洁白的主持见礼。
崔郎君上前,介绍柳福儿。
主持一早就得了小沙弥回禀,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一城之主。
他略微寒暄几句,便让跟来的小沙弥带人过去。
柳福儿道了谢,与小沙弥下了塔林。
来到简单的客舍,柳福儿叫了司空八郎与院子坐定,道:“今晚你晚些睡。”
司空八郎挑眉,问:“怎么了?”
柳福儿道:“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你不觉得今晚崔大郎说得有些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凭什么要她男人出力?()
夜半,周围已是万籁俱寂。
司空八郎头枕手臂,歪靠在临窗的榻上假寐。
外面,忽然传来几许声响,司空八郎从榻上一跃而起,疾步来到门边。
手才搭上门闩,才要拨动,便听得脚步声再度响起。
司空八郎皱着眉头,听了片刻,便拉开门。
外面一片安静,只有门缝夹着一页纸片,正随风轻摆。
司空八郎快步过去,将纸抽出,又把门拉开。
外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司空八郎吐了口气,打开信。
其上寥寥几句,只说崔家在山南亦有商铺几间,还请城主多加照拂云云。
司空八郎拧起眉头,暗道这崔大郎着实恼人。
说婉拒了吧,又不算,说站到一边吧,也不是。
这就让人纠结了。
不过好在他跟前自有聪明人。
他把信收了,习惯性的转头来到柳福儿门前。
内里一片漆黑,他迟疑片刻,折身回去自己屋里。
第二天清早,柳福儿起身,才一出门便看到司空八郎。
眼见他眼底青黑,柳福儿为挑眉毛,道:“莫不是昨晚没人过来?”
司空八郎摇摇头,上前将信递了过去。
柳福儿看完,笑了笑,侧头吩咐赤槿去拿些饭食,吃过便离开。
司空八郎见她十分淡定,便道:“咱们跑来这么远,合着就是要找这么个蛇鼠两端的人。”
“那也算不上,”柳福儿晃了晃信纸,调侃道:“好歹寻了个生意伙伴,也还不错。”
“柳福儿,”司空八郎瞪她。
“大兄别急呀,”柳福儿笑道:“崔家在当世也是世家领袖,多少世家都看其行事?如今他家肯与咱们做生意,肯上缴赋税,便是什么也不说,其他人还不得寻思一番?”
司空八郎抿起嘴。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交好,但这与他在听到柳福儿交代时的预期差得实在太远。
本来他还以为崔大郎会前来,至不济也会派人请他们过去,大家说说话,交交心,如此才好继续交往下去。
谁知他就塞来一封连信都算不上的字条,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让他如何能舒坦?
此时的他也是忘了,早在临来之前,他与孟氏的夫妻私语,他的信誓旦旦。
吃过早饭,几人辞别了住持,便离开寺庙。
因并没拜别崔大郎,他们并不知晓,此时的客舍里,崔大人和崔大郎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崔大郎以为,柳氏占据地利之便,又背靠梁家,便会人脉也没少多少,即便她做法有些急功近利,但她手里筹码不少,与世家或是信仰抗争未必一定会落与下风。
如今唐皇宠信外戚,打压老臣,朝堂之上早已不复清明,与其消极的被动承受,不如主动寻找生机。
当世唯有几家有人雄之势,只是东边徐家已有清河崔氏辅助,其南吴家人才寥寥,恐不是徐家对手。
另一边,黄贼南下,几次强攻,已占了几个城郡,刘主庸聩,不知进取,只浑噩度日,根本不是理想去处。
剩下的,也只有北地。
梁家军悍勇,中原一地有他们驻守,倒也安稳。
虽其中有城郡拥城不听朝廷号令,但也只是一时而已。
只是梁帅一心为君,家族若与其彻底绑上怕还不如此时。
而今柳氏特地过来示好,他以为不如借此与柳氏交好。
此时江陵正是维稳之时,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崔大郎自认自己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
他以为能凭一时气愤便想出夺城之法,并将所有后果都陆续安排妥当之人,定然也凭着那股气性做出一番成绩。
崔大人则不以为然。
他以为,柳福儿行事太过随心,规矩法纪都不如她一点私怨重要。
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样的人极容易因小利和情绪反复。
崔大郎笑道:“柳氏行事是有些过了,但也是护犊情深之举。”
他道:“若是没有这点气性,只怕早前她便已堙没在内宅之中,如今阿耶又岂会识得她是谁?”
“何况她如今是一城之主,没有敢想敢做的性子,如何撑起一城?”
崔大郎眼睛微弯,微哂道。。。
他才刚弱冠,正是年轻气盛,想要一展抱负之时,只是大家族讲究内敛随和,凡事以礼法规矩而行,他身为嫡长,不可出格。
只是与本心,他还是喜欢像柳福儿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等上一年半载的做法。
崔大人历经宦海沉浮,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眼见儿子一脸欣赏,气得不成。
但他也明了,儿子大了,已不是罚已罚便听话的年纪。
他瞪起眼,呵斥道:不管如何,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番会定州,你给我老老实实守孝三年,哪里也不许去。”
崔大郎笑了笑,拱手称是。
河道悠悠,战火消弭之后,货船商船又如从前一般来去通行。
柳福儿此番也算达成所愿,她惦记家里,半点也不停留的往回赶去。
一连行了几天,船停靠在襄州补给。
守将得知柳福儿过来,急忙赶来拜见。
在听到他说,梁帅出征,梁大上书,只是唐皇才一准许,帝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