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天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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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风一般向前,倏地过了拐弯。
新风系统是循环作业,所有风道理应是无死胡同、无死角的,处处有路,路路通达。我冲过拐角后,本来料想前面也是直道,但迎面迎过来的,却是一个与风道横截面积相等的钢筋笼子。
我冲入笼子,后面咔嗒一声,铁栅栏门落下,将我锁在笼中。
笼子是正方形的,边长只比风道的尺寸略短几厘米。所以,我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一冲入,即成擒。
黑衣人出现在笼子外面,目光阴冷,白牙森然,不停发出磨牙啮噬声。
这是一个陷阱,我只要穷追不舍,这将是必然的结局。
“你们是五角大楼的雇佣兵?在这里杀人,全城警察出动,你们也未必逃得了。”我知道自己这些话苍白无力,但还能说什么呢?
棋差一招,落于下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唯一的感叹,就是觉得我已经在漫长的画画过程中磨蚀了锐气,已经不再是横行铜锣湾的“龙少”,而变成了莫高窟内庸庸碌碌的画师龙飞。
追击过程中,我有十几次机会拔枪射击,却白白错过了。
也就是说,我对事件的危险程度判断不够,以为可以凭拳脚解决,确实低估了敌人的凶残性。
“游……戏山……戏山……无戏……”那黑衣人开口说话,声音粗粝,仿佛两片凹凸不平的铜钹在慢慢挂擦着。
她说的当然是中国话,只是没有什么明确意思,更像是痴人梦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沉住气,盯着对方惨白的嘴唇。
“戏山……戏山上……没戏……”她又说了几个字,意思更为混乱。
“婴儿在哪里?你的同伴在哪里?找个能做主的人来,我要跟你们谈谈!”我低声说。
“眼……戏山……没有戏……戏山……”她似乎听不懂我的话,只是重复这几个没有意义的字。
我用英语、俄语、藏语、日语、韩语重复了同样的话,希望她能听懂其中一种。但是,她的表情同样僵硬,我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嗻嗻……”那哨声又响了。
黑衣人对哨声很敏感,马上转身,纵跃前行,消失在拐弯处。
这一次,我仍然没有拔枪。
莫高窟画画的这段经历改变了我,如果这种情形倒退至三年前,黑衣人第一次现身时,就绝对要吃我一颗子弹了。
人死不能复生,不到生死存亡之地,绝不能放胆杀人。
我转过身,发现铁栅栏门上装着暗锁,门一落下,锁芯就自动旋转锁住。
“有人吗?俄罗斯来的朋友在吗?出来谈谈,请出来谈谈!已经死了四个人,警察来了,谁都脱不了干系……你们不就是要那个婴儿吗?带他走吧,别多惹麻烦了……”我提高了声音大叫,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咳,咳咳。”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从风道尽头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朋友,我无意卷入杀戮之中,敦煌百姓无辜,没必要引发全城惊恐。我没见那婴儿,也对铁镜王的事不感兴趣,现在,我决定退出战团,不再插手医院里发生的任何事。打开铁笼,大家一拍两散吧!”我向着前方说。
要想参战,弄清双方善恶是首要条件。否则,不是助纣为虐,就是为虎作伥。
“咳咳,铁笼上的锁二十四小时自解,委屈先生,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二十四小时之后,敦煌的祸事大概也就全都结束了。先生是聪明人,我不愿多嘴,唯一能够给予的忠告,就是远离敦煌,远离莫高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古训中的精华,不可忘却。为先生着想,稍安勿躁,静待来时,如何?”一个女子笃定淡然的声音随风飘来。
这声音很陌生,不过音调十分温和,令人顿生好感。
“要我稍安勿躁容易,但请约束你的手下,不要再大开杀戒,如何?”我一边回应,一边侧耳谛听,辨识对方所处的方位。
“善心动不了恶魔,要保平安,就得除魔。在先生眼中,人即是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在除魔者眼中,这些不过是披着平凡人外衣的恶魔。你不杀他们,必遭反噬。立场不同,看问题则大不相同。先生如果知道刚刚倒地的四人来自于北高加索山脉的‘恶人谷’,大概就不会对他们的死有所惋惜了。”那女子说。
我起先只以为四人是被俄罗斯人雇用,所以的确是对他们的死耿耿于怀。假如他们来自于“恶人谷”,那么不但该杀,而且人人可杀。
“受教了,受教了。”我向着声音来处抱拳拱手。
当下,无法查证四人身份,只能以俄罗斯人帮凶视之。
“恶人谷”是一个出产恶人、容纳恶人、以恶养恶、恶贯满盈之地,在全球所有警界媒体上被列为头号大敌,以至于任何江湖人的履历中只要出现高加索、北高加索的字样,马上就会引发警察监控系统的自动报警。
在这里,我不愿重复“恶人谷”之厄,只能笼统说,那是一个被光明遗忘的黑暗地狱,只配与北极圈的极夜为伍。
“先生还是心存疑惑,罢了,罢了。我还是重复之前的忠告,远离敦煌,远离莫高窟,远离一切未知其奥、难晓其妙的事物。这里的事,每一件都牵扯到大国之战,不是平民百姓能够参与的。好了,交浅言深,言尽于此,就此道别,江湖不见……”那声音缓缓退去,直至消失无踪。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乱麻之中,每一线头后面都能带出一条错综纠缠的长线。长线尽头,则与某一强大势力相连。
二十四小时并不长,不过我、顾倾城与朽玉上师约定的时限也是二十四小时。时间一过,藏密人马就要卷土重来。
“铁镜王、妖不花、霍总管、二焦、狄千鹰是善的吗?那被各方人马盯上的婴儿呢?甚至……”我骤然猛省,连顾倾城、明水袖的来历都善恶不明,盲目陷进来,对耶?错耶?
我在铁笼中盘膝打坐,努力平复内心波澜。
新风系统效果明显,飘浮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很快就被过滤干净,风道内发生的杀戮已经被掩盖过去。
顾倾城赶来时,我已经呼吸吐纳百次,心如古井,平静无波。
隔着铁笼,我们相视苦笑。
“警局那边派了四拨人过来,走马灯一样,反复询问昨晚医院发生的事。他们一直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姓戴的女人,我当然回答没有。昨晚那么多江湖人物出现在医院里,除了自报名号的几个,其他人皆不知其名。警察们如临大敌,对明小姐严加监控,病房至大门设置了六层双岗,完全把她当成了人质——”顾倾城向我说明情况。
“不是人质,是诱饵。”我立刻修正她的话。
现代化的警察来自于正规的警官培训院校,侦察基本功过硬,不是只会开警车满大街巡逻的酒囊饭袋。
他们这么做,是意识到明水袖的存在价值,寄希望于从这里打开工作缺口。
“监控系统恢复正常运行,却怎么也找不到婴儿,真是失败之极。”顾倾城摇头叹息。
她也累了,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嘴角也起了几粒小小的水泡。
产房内的医生、护士都是假的,那么顾倾城隐藏婴儿的一幕早就落入敌人眼中。她离开产房,婴儿也就被迅速转移了。
按我判断,假男医生、假女医生、假护士中途劫走婴儿,转瞬间又被刚才劝我离开敦煌的女子黑吃黑,不费吹灰之力,唾手而得。
我和顾倾城如同两个陀螺,一夜疾转,一无所得,虽然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
当我向顾倾城描述风道内的杀人案时,她用食指在侧壁上写了个草字头,又抬起头,向风道顶上看。
风道顶上,每隔两米就有文字、数字标识,印刷规整,清晰可读。
“一个濒死的人,每一个动作都值得细究。她写了个草字头,眼睛向上看——通常情况下,她应该看着你的脸才对。是了,是了,她要写的是一个‘黄’字,以草字头开端,目光所指,又是顶壁上黄漆喷上去的文字……没错,没错,她要写的是‘黄”字!”顾倾城果然聪慧,快速地跳跃推导,转眼间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只是,这结果让我的心更沉重。
黄字、俄罗斯对手、间谍杀手集团……一切线索,全都指向了“黄花会”。
“是黄花会……是黄花会!竟然是黄花会!”顾倾城被自己推导出的结果吓了一跳,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铁栅,借以稳定身心。
无论黄花会还是恶人谷,都是我们惹不起、不愿惹的江湖大势力。
第53章 风道内的杀戮(3)()
风道内只剩我和顾倾城,被杀者死,杀人者飘然远遁,一轮交锋已经结束。
如果婴儿落入黄花会之手,则其他势力就再难染指了。
“那婴儿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各大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前赴后继,拼命搏杀?”顾倾城喃喃自问。
谁带走婴儿,谁就是众矢之的。那么,二十四小时后,朽玉上师要找的就不是我们,而是黄花会。
“不要多想了,熬过二十四小时,脱离困境再说。”我低声回应。
没有任何理由,我无条件相信那女子的话。她说二十四小时暗锁自解,我就肯安心等着。
顾倾城没有离开,在铁笼外坐下,心平气和地陪我一起等待。
我看了女护士的手机视频,跟顾倾城描述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铁镜王的怒啸声干扰,那婴儿肯定还会一直说下去。
寻找转世灵童是藏密中的大事件,通常,寻找队伍中包括服侍过灵童前世的老僧,也有其前世最宠爱的弟子。这两类人与灵童的前世朝夕相处,对确认灵童身份有着无比巨大的发言权。
同时,灵童恢复前世记忆之后,要回答一系列前世问题,也即是“转世密码”,对自己的身份作出令世人信服的定论,为密码一一匹配准确答案。
表面程序大致就是这些,不是不存在伪造灵童的可能,但那样做代价太大,而灵童一生都将在寺院中度过,无法拥有普通人的幸福与享受。只有那些心存执念的人,才会冒险假扮灵童,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件事可以结束了。”我说。
黄花会求仁得仁,灵童在手,领先于其它势力,已经获得了成功。此刻功成身退,正是最佳时机。
“是啊,这种突然变化来得快也去得快,就此结束,医院内恢复正常秩序,才是平民老百姓的福气。”顾倾城也点头。
敦煌市人民医院服务于敦煌以及周边十几个城市,医生与护士工作量巨大,已经是强弩之末,勉力支撑。如果发生意外,殃及患者,那就麻烦了。
“你回去照顾明小姐吧,我自己在这里就行。”一想到明水袖,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我拿了几千元钱,聘请了四个特护,六小时倒班制,保证明小姐时刻处于人力监控之下。刚刚我不也说了,警局也在明小姐病房外设置了多层双岗。两下里结合,明小姐一定会没事。”顾倾城说。
她擅长以钱开路,关键时候,十分管用。
我们等待了四个小时后,那护士的电话突然振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