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天机-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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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变成怪兽,这既是可怕的现实,又是巨大的讽刺。
当凸起的石壁恢复原样的时候,我浑身都已经冷汗涔涔,肌肉连同思想一起变得僵硬,无法行动,也无法思考。
向怪兽开战直至战死并不可怕,因为那是战士的光荣。马革裹尸,血洒疆场,是军人的责任。可是,如果战败后的命运诡异如斯,谁能承受得了?
我感觉到,那袈裟又冷又重,已经变成了巨大的负累。
“这是一项伟大而沉重的事业,救世主的荣耀光芒万丈,失败者的命运却永沦地狱。披上那袈裟走出去之前,可以反悔,可以做懦夫,可以苟活于世,这并不可笑。并非人人都是救世主,救世主只是亿万人中的一个,或许是你,或许不是你……”一个声音轰轰隆隆地响着,如同一块巨石滚落峡谷,激荡起一阵阵回声。
我木然挺立,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勇士变成怪兽的那一幕。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有为世间亿万人下地狱的勇气吗?一旦沦入地狱,我会后悔此刻的选择吗?”我连连自问,但却找不到答案。
离开港岛时,我心底并不迷茫,因为敦煌是我唯一的目标,毫无歧义,不需要反复思考。那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扔下江湖地位、荣华富贵、大佬青睐、群雄仰慕,挥一挥手,洒脱地登上飞机,一路向北。或许,那时我知道自己能进能退,即使在敦煌一无所获,也能重新回到霹雳堂,受到隆重欢迎。
“这一次,跟从前的任何一次选择都不同了。”我用力攥紧拳头,掌心渗出的汗水从手指缝里一滴滴落下。
渐渐的,我听到了诵经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起自心里,就出自我的胸膛深处。
“谁在那里?谁在那里?”我喃喃地问。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个没有重量与体积的小人盘踞在我胸中一样,但“他”却能够发出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的诵经声。在那声音的启迪下,我看到了遥远的雪山、巍峨的寺庙、专注思考的僧侣、磕长头而行的朝拜者。眼前的一切都不具备功利性,都是那么平静和谐,与天地、宇宙、大自然完美地融为一体。
“效法自然,天道一体。生死不息,尽心而已。”我告诉自己。
勇士变为怪兽,是外形的改变、躯体的更动,而不是他的心。他的心永远存在,精神永远流传,让一代又一代人鼓起战斗的勇气。
“我在害怕什么?究竟是害怕失败还是害怕变成怪兽?只要尽心一战,那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终结局是个自然产生的结果,与自己怕不怕、敢不敢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我在思想困顿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我在这密室中思考了很久,至少经历了十几次迷茫,又经历了十几次顿悟。迷茫时,思想被种种枷锁禁锢,浑身冷汗直冒,衣衫全都湿透;顿悟时,全身放松,任何体外困扰都不在话下。
最终,我披着那件袈裟走出去,再次见到日月娘。
“我很担心。”她说。
“我也是。”我苦笑着长叹一声。
“走不出‘心魔之狱’,铲除伏驮只是一句空话。”日月娘指向侧面的石壁,上面镌刻着一行古梵文的大字。
“自己就把自己困死了。”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比起刚刚在精神上的天人交战,港岛的帮派之争不过是蝼蚁间的互掐,对于人类发展根本起不到任何影响,哪怕是坏的影响,都一点都没有。
这正是港岛帮派人物的可悲之处,他们以为争夺铜锣湾、荃湾、沙头角、油麻地的夜总会、迪厅、美食街控制权是非常重要的生存大事,事实却是,无论谁抢到了最后的胜利果实,都只是巨人脚下的面包屑而已。
试想一下,假如我没有离开港岛去往敦煌,此刻仍然是一只蚂蚁,正在为了争夺面包屑而打得不可开交,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你想通了。”日月娘点头。
“为人类未来而死于一瞬间,胜过为自我享乐而活百年。”我说。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摆脱了低级趣味之后,只剩一份为国、为民、为全人类奋斗的赤忱之心。
“好,好。”日月娘轻轻鼓掌。
“好啊,好啊……”一条白茫茫的缥缈影子从我身后转出,似乎也在鼓掌。
“逝去了那么多岁月,终于等到要等的人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日月娘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喜悦,但眼中却潸然泪下。
“经书上说过,历十世之劫,经百劫之苦,披千苦之沙,方得万沙之金,此为至善之果。经书上的每一句话都是真佛箴言,绝无虚妄之语。现在好了,等到他,我的使命就达成了。”那影子说。
“恭喜大师,即将踏入轮回转生之途。他日有缘,红尘间再见。”日月娘说。
“哈哈哈哈,红尘苦啊,在红尘间再见,也没什么值得期待之处。好了,我现在就回那烂陀寺去,于菩提树下寻求轮回好梦,别过了……”那影子扑向石壁,瞬间散为青烟,飘然消失。
我没有纠结于他的来龙去脉,更不必细问他的名姓。
这些都不重要,即使找到他的名字,在历史中对号入座,所得到的,也不过是文字上的答案。
历史不过是历史,死的历史对人类进步没有丝毫帮助。一味地在故纸堆里做文章的人,全都是在下笨功夫,既耽误了自己,又误人子弟。
“他终于获得解脱了。”日月娘感慨地说。
“世上没有真正的解脱,所谓解脱,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站而已。除非不再坠入轮回,否则,一次结束,就是一次崭新的开始。”我说。
藏地佛经之中多次阐述过“轮回”与“转生”的奥秘,但却从未有一本经、一个人能够现身说法,将这两件大事说清楚。现存的所有相关知识,都是局外人猜度、臆测之后编纂而成,谬误之多,可想而知。
“你不是他,焉知他得到的不是真正的解脱?”日月娘问。
“我不是他,才能看得出他的无奈。”我回答。
我没有详述发生在密室里的经历,关于那袈裟、那变成怪兽的执剑将军、那种突变给我带来的身心冲击……那些是历史,未来要靠我去创造。所以,多做胜过多说,多行大于多言。
“我要离开这里了。”我说。
“去哪儿?”她问。
“去高加索山深处,伏驮盘踞之地。”我平静地回答。
“或许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你似乎并不了解真实情况。高加索山深处是一个巨型的迷宫,任何人都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
我摇摇头,打断了日月娘的话:“让我回去,我会想办法。”
“乔伊娜呢?她的事怎么处理?”日月娘又问。
“我出去后就找电隼,化解矛盾,一致对外。”我坚定地说。
伏驮是北方大国面临的最大威胁,也是电隼真正的敌人。至于其他人、其它事,都无足轻重。
乔伊娜是电隼的杀招,但却找错了敌人。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很明显,电隼现在所做的,绝对是南辕北辙的错棋。
“你确定要这样做?你确定能够跟北方大国达成协议?我虽然不想打击你,但现在的实情是,北方大国的精英部队正在逼近无限回廊。我必须采取强硬措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日月娘说。
“让我出去,我会解决所有麻烦——”我说,“不能让北方大国再肆意妄为下去了。”
第357章 成王败寇(1)()
日月娘亲自带着我通过无限回廊,眼神冷漠,杀气毕露。
“别把北方大国视为死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说。
“北极圈必将成为多国角力之地,我如果早下手击溃北方大国,将来会少很多麻烦。这件事关系到流鬼国的生存,我丝毫不敢手软。”日月娘说。
“北极圈很大,容得下许多人共同发展。”我说。
地球不属于任何一个集团和族群,任何人或者生物都有生存权。
像日月娘说的,她想带领流鬼国独霸北极圈,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北极圈并不大,只是一个广场或者入口,容不得异族人插足。我已经说过,如果北方大国不知收敛,他们所有领导人的死期就到了。”日月娘冷冷地说。
我没有据理力争,因为我不属于北方大国,也不属于流鬼国,之所以卷入其中,只是为了世间的公平、公理、和平、正义。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解决眼下的危机,至于以后北极圈如何发展、各个大国如何跑马圈地,那都不是我能够插手干预得了的了。
“真是奇怪,你明明一肚子问题,却从没开口问过,为什么?”日月娘忽然问。
我们行走于无限回廊之上,楼梯反复循环,仿佛永无尽头。
的确,日月娘身上藏着太多谜题,每一个都跟盛世大唐、历史沉案有关。如果我是一个史学家或者小说家,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一个个弄清楚,并且记录在册,公之于世,让全世界都了解那个亲手掐断李唐命脉的女强人。同时,也能知道她为何能在晚年洒脱收手,将他人的江山双手奉还。
那些事,一定能够连缀成一个跌宕起伏、多姿多彩的传奇故事,比起当下写手、编剧硬生生造出来的故事强上百倍。
“所谓历史,成王败寇而已。我只是观者,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我淡淡地说。
现实永远比故事复杂,我当下面临波诡云谲的险境,哪里有闲情逸致听别人的人生故事呢?
“很好,你做人做事,果然极有原则。而且,你说的没错,所谓历史,所谓江山王朝,都只是成王败寇而已,绝无例外。我经历的那些事,虽然奇诡,却并不值得夸耀,因为天下已经没有高山流水的知音,对其他任何人说,也都没什么意义了。”她黯然垂首。
我有些不忍心,随即补充:“抱歉,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保留的权利,礼貌起见,不能随意打听。其实,阁下一生中的任何一页都是传奇,令千万人仰慕太息。如果你肯说,我当然肯听,是我的莫大荣幸。”
“真的吗?”日月娘问。
我点头,她眼中的肃杀之色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往事悠悠、可堪回首的沧桑。
“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大师走了,此刻不说,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这一生,我做了很多被史学家诟病的大事,但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曹阿瞒曾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这句话,深显奸雄本色。我与曹阿瞒恰恰相反,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她说。
我们刚好走到一段楼梯的尽头,转折之处,独留着一扇向外的小窗。
日月娘在窗前停下,悠然向外望着。
我跟过去,向外一望,却见漫山遍野已经成了战车的阵地。从左至右,大约有八十余辆装甲战车构成了快速反应部队方阵。方阵四角,各有四辆主战坦克坐镇,炮塔盖子打开,观察员严阵以待,正举着望远镜向四面巡视。战车与坦克的掩护之下,另有超过两千名全副武装的单兵,正配合战车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