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先至-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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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又咳嗽起来,咳个不停。
阿飞静静地望着他,似乎眼中有泪将要滑落。
姜希夷又拿起一个酒杯,翻开放在阿飞面前,道:“这里是喝酒的地方,你若要喝,就自己倒一杯。”
李寻欢又提起酒壶,道:“不必了,我来替你倒一杯。”
他满满斟了一杯酒,送到阿飞面前。
阿飞痴痴的望着这杯酒,两滴晶莹滚圆的眼泪,慢慢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滴在酒杯里。
他一向只肯流血,他的泪一向比血更珍贵。
李寻欢的眼眶也已经湿润,热泪已经盈眶,但是他的嘴角还是带着微笑。
这微笑仿佛使得这平凡而潦倒的人,忽然变得辉煌明亮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微笑和热泪所表示出来的意思,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说得出来。
阿飞的手在抖,不停地在抖,忽然猛吼一声,声音响彻了这间小店,接着他拿起酒杯,猛地仰首饮尽。
他重重把酒杯砸在桌上,忽又笑道:“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李寻欢笑道:“今天你若想,可以随便喝。”
阿飞微笑着,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见到你,就特别想喝酒。”
姜希夷道:“这里的酒不够我们三个人喝,你若是想喝,可以找店老板再点。”
李寻欢的心情更开朗,笑道:“许久不见,我们同桌坐着,好好喝上一杯。”
姜希夷突然道:“这酒我就不与你们同饮了,我要先行离开。”
李寻欢转向姜希夷问道:“你要去哪里?”
姜希夷道:“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当然要去的是松江府秀野桥。”
阿飞问道:“秀野桥?你为何要去那里?”
李寻欢讶异道:“你不知道?”
阿飞苦笑道:“我已经有很久都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了。”
姜希夷道:“我同一个剑客相约冬至那日,在松江府秀野桥比试。”
阿飞喃喃道:“剑客……比试……”
他突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目中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肩膀突然塌下,对在旁边的店老板孙驼子道:“我要酒,白干。”
孙驼子移了过来,道:“这位朋友只要酒吗?”
阿飞道:“不,我还要下酒的东西。”
孙驼子问道:“要什么下酒菜?”
阿飞道:“酒,黄酒。”
李寻欢闻言,笑容虽然还在脸上,但是神情却渐渐苦涩,因为他知道一个痛苦到了极致的人,就会想让自己尽快醉倒,最好的法子就是用酒来下酒,用黄酒来下白干。
这法子虽然人人都知道,却很少有人用,因为如果人心里没有很深的痛苦,总希望自己醉得越慢越好。
但阿飞却决心使这方法,他知道阿飞一定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他却不想去问,也不愿去催他说。
因为他知道,对阿飞而言,那一定是一个深深的汨汨留着血的伤口,才会令阿飞看起来如此受伤,他甚至还来不及舔舐伤口上的血,亦或是已经失去了力量去舔舐。
所以李寻欢不希望阿飞会更加痛苦,他不愿自己的朋友再次受伤。
姜希夷起身后,天枢众人也随之起身,往门外走去,这狭窄的小店,顿时又空旷了起来。
李寻欢也起身,道:“我送一送你。”
姜希夷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好。”
她知道李寻欢有话要跟她说,而且一定是关于阿飞。
秋风已残,吹在人脸上,吹不进人心里。
李寻欢看向姜希夷,道:“你来这里不多喝几杯酒再走吗?”
姜希夷道:“我来这里,只是想把他带过来而已,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有你在就很好。”
李寻欢笑道:“虽然方才已经说过,但我还是要对你道一声谢。”
姜希夷道:“你若是真的谢我,不如等到来日我再来时,你请我喝酒。”
李寻欢笑道:“好,你再来时,我请你喝酒。”
姜希夷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李寻欢,道:“到这里便好,不用再送了,来日再会。”
李寻欢笑了笑道:“好。”
姜希夷微微点头后,跟身后众人牵着马慢慢远去,跟黑夜融为了一体。
这时李寻欢才转身回到了孙驼子的小店中。
第85章 壹拾玖()
松江府天下闻名,因为这城外住着两个江湖闻名的人,他们是一对死敌。
其一是在薛家庄中已经退隐的名剑客薛衣人,其二就是掷杯山庄的掌法冠绝江南的左二爷,左轻侯。
而令松江府在江湖人心中更具传奇色彩的,却是当初在松江府城外,离秀野桥足足需要一夜路程的地方的一战。
剑仙姜希夷和‘血衣人’薛衣人的一战。
那一战究竟是何种情形,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但是单单楚留香一句,那一战堪称剑术巅峰一战,就足够令人心驰神往。
不过对于其他对江湖事不关心的人来说,在他们心中松江府闻名天下的秀野桥,也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地方,因为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
秋风刚起时,松江府中就聚集了不少的食客,他们都是为了拿四鳃鲈鱼而来。
天下之大,唯有松江秀野桥下所产的鲈鱼才是四鳃的。
物以稀为贵,更何况吃鱼讲究的最是一个新鲜,秋日鱼肥,再尝一口四鳃鲈鱼,岂不快意?
冬至前,江南的寒气和湿气渐重,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一年最冷的一天。
秋天完全的离去,冬天早已到来,林未枯,但树上的枯叶却被西风吹落,毫不留情面。
随着西风,一阵烟雾飘过来,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行人马破雾而来,他们身上的白衣似乎还沾染了清晨新鲜的露水。
冬日的阳光并不明媚,甚至似乎还带上了一抹冰雪的颜色,显得有些灰,但这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却如同春夏清晨一般耀眼,又移不开视线。
烟雾和露水模糊了这些光芒,却盖不住他们夺目的光彩。
每当他们经过一处地方,就有人议论着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是什么人,好威风啊!”
“他们应该是江湖人。”
“江湖人?何以见得?”
“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食客,而且——”
“而且?”
“而且他们不少人都带着剑!”
“佩剑来松江府秀野桥的人,莫非是掷杯山庄左二爷请来的人?”
这些人当然不是左轻侯请来的人,就算是左轻侯也请不动他们。
因为他们就是太玄庄的人。
还未到冬至,她就已经到了松江府。
要到秀野桥去,就必须经过掷杯山庄,因为秀野桥离掷杯山庄还不到三里。
姜希夷一行人打马掠过掷杯山庄大门后没多久,她远远就看见了一片林子和一座桥。
桥,是秀野桥,就在那在松江府城外的树林中。
林中叶落,但秀野桥上栏杆的漆却新鲜极了,丝毫不见剥落腐坏。
西风凄凉,大地萧萧。
姜希夷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带着身后众人,一步一步靠近桥旁,令天枢众人在秀野桥旁等候,接着又徘徊在林下,她似乎要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踏遍。
即使她从未跟胡不归约定过具体的时间,但她知道,胡不归必定也会在今日到来。
这一场比试,他也从未看轻过。
姜希夷走得很慢,当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秀野桥旁的时候,夕阳已西,这一天又快要过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漫天红霞,艳丽如昔。
像是少女害羞时的脸颊,又像是嫁做人妇的女子嘴上鲜红的胭脂。
她低下头后,轻步上了桥上,旋身盘腿坐下,五心朝天,然后闭上了眼睛,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动作,只有风在呼号,只有风在动。
夜幕渐渐降临。
今夜无星无月,无声却有人。
乌云密布,天上忽然飘起了雪粒,它们似乎是还未来得及盛开的雪花,在还是花苞的时候,就被一只手残忍折下,抛洒在天地间。
霎时间,这天地间冷的令人胆寒。
不远处的掷杯山庄的小院中,灯火辉煌,暖意融融。灯光映照着林中的树木,影子落在了地上,轻轻摇曳着。
姜希夷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的手已紧紧握住剑柄,全身上下瞬间进入了备战姿态。
胡不归来了。
风穿林而过,姜希夷起身站立在桥上,衣袖随着风缓缓飘荡,她看起来就像随时要随风而去的仙子一样。
林中依然死寂,黯淡的夜色中看不见一个人,但是姜希夷却知道胡不归已经来了。
她感觉到了。
风越来越大,小院中的灯光渐渐熄灭,就像是被这风吹灭的一样。
黑暗如同汹涌而来的大浪,吞没了光亮,又快要吞没所有人。
姜希夷听见了雪粒落在地上的声音,还听见了两个朝着这里走来的人的脚步声。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更夫在林外长街上慢慢移动着,吆喝着。
子时已到,冬至来了。
但姜希夷听见的脚步声,却不是这个更夫。
因为那两个人的脚步声轻极了,比雪粒落地的声音还轻。
姜希夷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住一处。
一人从夜色之中缓缓走来,他右手握着一柄竹剑,当更夫的梆子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他刚好踏在了秀野桥上,立在姜希夷对面。
胡不归到了。
他是胡不归,但现在看来,却不再是那个胡疯子。
他依旧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背个破麻袋,脚下依旧是一双烂草鞋,头顶一个旧毡帽。
但是他却不再弯腰驼背,他的背挺得很直,如同他手中的竹剑一般直,旧毡帽也不再压得低低的,就那样戴在头上。
他确确实实是一条魁梧的汉子。
如果让那些叫他胡疯子的人见到他,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胡不归不喝酒时候的样子,但此刻的胡不归确确实实没有醉。
他眼神清明,脸上的肌肉看似轻松。
在姜希夷面前站定后,胡不归咧嘴一笑,道:“你到了。”
姜希夷道:“我已经到了。”
胡不归看了看姜希夷湿润的肩头,道:“看来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姜希夷发觉胡不归的视线,抬起左手,轻轻拂过右肩,原本已经被打湿的肩膀马上就变得干燥了,她看向胡不归道:“不算久,你来的很准时。”
胡不归眼光闪动,大笑道:“你是不是怕我这次不来?我上次同你说过我冬至这日会来,就一定会来。”
姜希夷道:“不是,我从未担心过你会爽约。”
胡不归笑嘻嘻道:“很好很好,江湖中如果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就太好了,不过物以稀为贵,就跟着桥下的四鳃鲈鱼一样。”
他将姜希夷同四鳃鲈鱼相比,姜希夷却并没有生气。
胡不归继续道:“话说回来,我本以为你是一块冰做的人,没想到你还是人,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不言不语又不笑,还找着比试,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姜希夷道:“人就是人,冰就是冰,人怎么会是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