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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部分

出闺阁记-第402部分

小说: 出闺阁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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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我的夫人,好歹您也定个日子下来啊,也免得人又空跑一趟。”慧能尚未答言,陆朝香到底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郭婉不语。

    见她不像恼了的样子,陆朝香多了几分胆气,觑着她的面色陪笑:“到底也是今儿冒雨跑了一趟,若是空口白话地,却也不像。夫人看,要不要送点儿东西过去,也是一片心意?”

    郭婉对着镜子蹙眉,旋即又笑。

    描得长长的一双翠眉,轻颦浅笑间,恰是远山如黛,拢住春水般的眸。

    “罢了,就依你。”她似甚无奈,自袖中取出方帕子,向唇上轻轻一抹。

    佛头青纻丝素面儿帕子上,瞬间染上一痕嫣红,一素一艳、一冷一暖,说不尽地靡丽。

    “拿去。”将帕子向旁一递,郭婉眸中波光潋滟:“若他细问起来,你就说我委实病得动弹不得,不好过了病气给他,将养上一个月,应该也就好了。”

    慧能忙恭声应是,那厢陆朝香笑眯眯地接过帕子,又殷勤相询:“夫人,要不要找个匣子装起来?”

    “你觉着呢?”郭婉反问,长眉微挑,面上是似有若无的一个笑。

    陆朝香心头打了个突,忙抬手向嘴上轻打了一记:“奴婢该死,胡言乱语,该打。”

    郭婉“噗哧”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罢了,这些戏码儿我也瞧腻了,还不把那手放下?”

    陆朝香借坡下驴,陪笑道:“奴婢谢夫人不罪之恩。”

    说这话时,她故意拧眉咧嘴,做出那可笑的模样来,郭婉果然被逗笑了,复又摇头:“把东西给慧能吧,也不好叫人家多等。”

    陆朝香便去寻了块包袱皮儿,将帕子折进其中,交给慧能,又虎下脸:“仔细着些儿,莫弄湿了。”

    慧能忙应了,小心收进袖中,郭婉又道:“至于那位披发结庐的,从前怎么回话,今儿还怎么回。往后他再来,用不着问我,直接打发了便是。”

    慧能亦自应下,眼睛却往陆朝香身上一扫

    陆朝香正背对着郭婉向她呶嘴儿。

    郭婉对这位苦竹先生的态度,委实难以捉摸,她这话也不好尽信,若真不往里传,只怕也不好。

    慧能常来此处,对郭婉的脾性亦有几分了解,见状便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

    她二人的眉目官司,郭婉却是视若未见。

    拉开妆台上的一只抽屉,她随手抓了把碎银交予陆朝香:“赏你们的,拿去分罢。”

    慧能登时眼睛一亮。

    这一把碎银,少说也有一两,抵她三年的月钱呢。

    陆朝香双手接了,却是看也不看,转身便塞进慧能手中,口中笑道:“夫人也忒小瞧奴婢了,奴婢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跟个小孩儿抢东西。”

    郭婉杏眸微弯,夹住一丝笑痕:“知道你大方,快去吧,我这儿暂时用不着你服侍。”

    陆朝香不敢再耽搁,上前一拉慧能:“你傻了,还不快谢了夫人?”

    慧能手里抓着银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合什躬腰:“谢夫人赏。”

    若不是出家人不兴跪拜,她真想磕几个响头。

    “快去吧。”郭婉微笑,将手挥了挥。

    陆朝香便拉着慧能退了出来,又点手唤过一个粗手大脚的丫头,叮嘱她:“好生听用,夫人要是叫我,你就说我去外头送慧能。当好了差事,一会儿予你果子吃。”

    这院子里服侍的也就四个,除陆朝香并那厨娘外,还有两个洒扫洗衣的,这丫头便专管洒扫,倒有一把子力气,就是人有点傻。

    听得有果子吃,那丫头便露出一脸馋相,没口子地应下,旋即往门前一站,又黑又壮,跟门神似地。

    陆朝香便随慧能出了门儿。

    她不放心慧能,总要亲眼见着东西送到了才行。

    二人打着伞跨下石阶,却见那雨又比方才大些,山风掠过,吹得那树叶子上的雨水直往下落,敲在伞面儿上,“噼哩啪啦”一阵响。

    慧能忙将伞倾了倾,遮挡树梢落雨,一面便偷眼打量陆朝香。

    打从郭夫人进寺时起,这位陆姑姑就一直管着近身服侍,在寺里也住了十年了,论起寺中掌故,她知道的怕是比慧能还多些。

    见她鬼鬼祟祟往这厢瞧,陆朝香便抬手敲她脑门儿,口中嗔骂:“好你个小秃尼,看我作甚?是不是方才那银子我没要你的,你不爽利?”

    慧能愣了愣,一时间会错了意,扣扣索索地便去掏袖笼,要把银子拿出来分。

    陆朝香久经历练,再非当年眼大心空的宫人,又哪里会要她的钱,见状“噗哧”一笑,掩口道:“谁要你这点儿银子?真当我瞧得上?”

    见她确实是在开玩笑,慧能暗自松口气,顺势收回手来,讪笑道:“陆姑姑自然不跟我们一般见识。”

    因手中银子得保,她自是心情大好,倒又想起件传闻来,左右望了望,便张大眼睛问:“陆姑姑,我前两天恍惚听人说,寺里当年来过贼人,可是真的?”

    她方才一径打量陆朝香,便是挂心此事。又是小孩儿心性,听见这等奇事,总想问个究竟。

    可谁想,这话音一落,陆朝香当下就变了脸。

    不过,很快她便又正了神色,作出一副漫不经心样儿来,抬手拨开一根探至眼前的树叶,问:“这又是从何说起?”

    慧能倒也不曾隐瞒,只将声音压低些,道:“圆静师叔她们闲聊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说是八、九年前的时候,寺里遭过贼。”

    “哦?”陆朝香挑眉,一脸狐疑:“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原来您不知道呀。”慧能拖长了声音,却也并未显得失望,面上神情则是越发神秘,声音也压得更低:“那我告诉您吧,师叔她们说了,也不知是十年前还是八年前,寺里怕是遭过贼,还说那贼人是从后山爬上来,垂了索子闯进寺里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目中有一点畏惧:“陆姑姑您说吓不吓人?那后山可是笔直的悬崖呢,有十来丈光面儿的石头,寸草不生,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他们是怎么爬上来的?莫不是会飞?”

    陆朝香面色不动,提起的心却往下放了放。

    原来不过是传言罢了,不尽不实地,倒白白唬了她一跳。

    说起来,当年那些事儿除住持并掌院外,知情者极有限,这些尼姑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在那里胡说乱道的,并不足虑。

    可是,再一转念,陆朝香却又沉下了脸。

    流言这东西,一旦传开了,却也不好。

    “这事儿我可真是闻所未闻。”她口中说道,笑得很是随意,又有几分好奇:“说起来,这圆静到底是跟谁乱嚼舌根儿呢?”

    慧能哪里听得出这话的意味,她此时的注意力皆在脚下,生恐泥水弄脏鞋袜,随口答道:“就圆静师叔并慧通、慧寂、慧空师姐她们几个闲聊,因我去了,她们就再不肯说了。”

    陆朝香“哦”了一声,暗暗记下这几个名字,不再说话。

    山下便是屋舍,因是住持并掌院、管事等人的住处,修建得颇为整齐,还砌了高高的围墙,一院一院地隔开,地上铺着大块青砖,黄墙灰瓦,却也雅洁。

    二人自墙外石路上绕出去,再往下走一段山路,便又现出大片的房舍。

    这里便是普通女尼的住处了,一水儿的泥坯大屋,一间挨着一间。

    那些罚进皇觉寺静修的宫人,无分贵贱,一律都住在此处。就算是郭婉,彼时初初入寺,亦住在这四人一间的屋子里,吃的是粗茶淡饭,每日还要挑水打柴,活计很是不少。

    自然,待韩家的银子进了寺,她便再没吃过这苦,直是羡煞旁人。

    因正值早课时分,众尼皆在前头大殿诵经,此际四下空落,并不见人迹,唯秋雨萧萧、西声飒飒,扫得极干净的泥地上,连片残叶都不见。

    转出这片屋舍,便有一条夹道直通山下角门,陆朝香早就盘算好了,便在角门那里看上一眼,亲见着慧能将东西送到了,再行回转。

    心头这般作想,她便往前看了看,可谁想方一抬头,前头拐角处便忽地转出一个灰衣妇人。

    那妇人身形高瘦、皮肤黝黑,生得其貌不扬,行动间却极敏捷,展眼便与二人走了个对脸。

    陆朝香心头凛了凛,面上却擎出老大一个笑来,当先笑语:“哟,这不是杨婶儿么?您这是打哪儿来呀?”

    言辞间竟是客气到了十二分,面上的笑几乎是讨好的。

    这杨婶儿便是韩家荐来的那个厨娘,管着小院儿的一应吃食,慧能也自识得,忙停下问好。

    杨婶儿亦自停步,黑漆漆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只回了个礼,复又低而简短地道:“大厨房。”

    “哦,原来您是去大厨房看菜去了。”陆朝香殷勤地道,轻轻巧巧便补齐了对方的全话。

    杨婶儿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说辞,不再言声,只往旁让了让,意思是让她们先过去。

    陆朝香对这杨婶儿却似颇忌惮,见状并不敢先行,反拉着慧能避去道旁,满脸陪笑地道:“还是您先走吧。”

    杨婶儿倒也没客气,略一颔首,便自二人身旁掠过,很快行得远了。

    陆朝香在她身后瞧着,眼见得她三转两转,没入大片建筑之中,暗自舒了口气。

    这位杨婶儿,她可是一点儿不敢开罪的。

    毕竟,她曾经亲眼瞧见过,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妇人,是如何一刀一个、连眼都不带眨一下地,便将那些闯进来的黑衣人,杀了个精光。

    只要一想起那满院子的鲜血、残肢与人头,陆朝香就觉得后心发寒,嗓子眼儿发苦,恨不能再狠狠吐上几回才罢。

    是的,皇觉寺,确实遭过“贼”。

    且还不止一拨。

    细算来,从十年前郭婉入寺,至六年前萧太后薨逝,整整四年光阴里,皇觉寺后的山小院儿,至少被“贼”光顾过五次。

    而每一次,都是由这位杨婶儿出手,将这些“贼”们送上往生路。

    却不知,后山悬崖下的那几十具尸身,这十年来,是不是还能剩下两根骨头?

    陆朝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陆姑姑,咱们就在这里分开么?”耳畔忽地传来慧能的声音,陆朝香立时回过神。

    罢,罢,这些陈年旧事,想来作甚?

    自萧太后薨逝,她们也算太太平平地活了过来,如今更是出寺在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又何必庸人自扰?

    按下万般思绪,陆朝香停步四顾,却见她们正站在岔路口儿,东首便是皇觉寺的几重大殿,往西则是那条夹道。

    “嗳,那就在这里分开罢。”陆朝香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什么,板起了脸:“我可告诉你,东西必得好生送过去,但凡有一点儿闪失,莫说是主子了,便是我也饶不得你。”

    见她疾言厉色地,慧能自不敢多言,只唯唯应是。

    陆朝香还不放心,又仔细叮嘱她几句,方与她分开。

    却说慧能,这一路连新衣新鞋也不敢管了,只一径拢紧袖口,将手缩在胸前,又将撑伞的手盖在外头,生怕那袖子里的帕子沾上半点儿雨星。

    这段路颇远,却好在廊檐宽大,又皆是砖地,却比后山好走得多,不消多时,已是山门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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