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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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世子夫人——如今只能称一声二太太——夏氏,直挺挺跪在地上,臊得满脸通红,幸得屋中并无仆役,倒也免去了一场窘迫。
“母亲息怒,媳妇绝没那个意思。媳妇娘家也就托媳妇问一声儿罢了,并不是要催着母亲现就还钱之意。”她红着脸小声儿解释,因不敢抬头,只拿眼睛从下头往上看人,格外有种小家子气。
第566章 姻亲夏家()
程氏瞧见了,心头越发堵得厉害,竖起一双三角眼,向着夏氏冷笑“这话可笑。什么叫还钱?我兴济伯府是扣了你的嫁妆,还是向你家借了银子?”
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着夏氏,面上浮起浓浓的讥诮“我倒还真瞧不出,你那三十六抬嫁妆里,竟还有真金白银?若当真有这么些钱,寻常怎不见你拿出一毫一厘来?听说你还时常抱怨那每季的胭脂水粉不够好、衣裳料子不够精致。那你倒自己去买啊?何苦巴巴地用着我们家的东西?每月还拿着克扣来的银子倒往娘家送?”
夏氏被她说得抬不起头,一张脸红得滴血,程氏却犹自不足,将桌子拍得“嘭嘭”响“我倒是替你作脸、替你打算,你克扣你屋里丫鬟婆子的月例,我也睁一眼闭一眼,总想着一家子和和气气,我暗中替你补上也就罢了,又何必叫你难堪?”
她陡然立起眉毛,秀婉的脸竟变得狰狞“我竟不知,我素昔敬着的竟是个白眼儿狼。一听说长公主殿下做主开了风晚楼,你恨不能把你娘家一家子都带契进来,我劝你三思,你也不肯听,执意要把钱投进去。如今见风头不妙,你张口就要我还你家钱,你这脸怎么就样大?你当你是磨盘吗?”
她每骂一句,夏氏的身子就往下塌一点,待骂完,夏氏几乎缩作一团,伏在地上半句话不敢讲。
程氏也说得累了,端起茶盏灌了几口冷茶,复又拿帕子揩唇角,垂下眼睛来盯着夏氏,目色阴厉“你现就回去告诉你那一家子,这银子是长公主殿下收的,若他们定要讨还,可以,叫他们自去长公主府递帖子去,我兴济伯府可不担这个干系!”
这一通抢白,夏氏哪有半句还嘴余地,只唯唯应是,头垂得几乎贴地。
程氏面露鄙夷,然再过片息,这鄙夷又转作恨铁不成钢,拍案斥道“还不快起来?等着我下帖儿请你么?”
夏氏忙应一声,翻身欲起,不想因跪得久了些,两腿酸麻,尚未站稳,脚底一软,竟“噗嗵”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一下直将她闹个大红脸,脖根儿都红透了,程氏见状,又是气、又是笑、又是心里头发堵,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才是。
夏氏自知丢丑,搭讪着爬起来,缩手站在一旁,臊眉耷眼地,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程氏最见不得她这样,拍着桌子又是一通喝斥“你还杵在这里做甚?是想要来碍我的眼咒我早死么?”
夏氏被骂得脑袋一缩,越发喏喏不敢言,竟连个“媳妇告退”都说不完整。
程氏看都不想看她,青着脸扭过头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中怄得不行。
夏氏是她亲挑的儿媳,原是瞧中夏家也算半个读书人家,夏氏又有两个胞弟,听说读书很有天分,是以才娶夏氏过门,为的是给郭冲寻一份助力。
其实,若单从门第上论,夏家并配不得兴济伯府,只程氏也有难处。
自继长子郭准尚了长公主,兴济伯府的门楣便有些尴尬,那些真正的清流士家,他们是绝搭不上的,便是次一、二等的书香门第,也是不成。
是以,再三权衡下,程氏才相中了夏家。可她再没想到,这夏家前些年瞧着尚有还几分气象,越往后却越发没落,夏氏的两个弟弟接连落第,即便有伯府出面接济,这兄弟两个也像扶不起的阿斗,硬是立不起来。
而夏家的那半分书香气,也像冥冥中被抽走了似的,落第后,那夏家兄弟便连书也读不进去了,镇日里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竟往那纨绔的路上一去不回。
好在还有个长公主坐阵,程氏舍下脸来,苦求了好几次,总算将这对兄弟送进书院,才没叫他们走歪了。
只是,兄弟俩的灵气却终是散尽,如今虽都考中了秀才,但听书院夫子的话,中举怕是无望了。
偏那夏家还不识趣,什么事儿都喜欢横插一杠,那夏老太太被两个孙子搓磨得越发贪钱,一头掺进风晚楼的生意。
若不是看在姻亲的分儿上,程氏当初也不会允许他们入股,如今可好,风晚楼眼看着要倒,夏家急了眼,又不敢得罪长公主,只来与程氏打机荒。
思及此事,程氏这心里就跟烧了把火也似,若非夏氏肚子争气,接连生下两个嫡子,程氏真想一纸休书叫她下堂。
“那……那媳妇便告退了,母亲……母亲也别恼,都是媳妇的不是。”夏氏终是说了句整话儿,半抬着脑袋,恨巴巴地看着程氏。
程氏“嗯”了一声,缓下几分面色。
夏氏虽蠢笨,又善妒成性,却也有些好处,比如胆小、没主见、还肯听话。
程氏如今还将大半中馈抓在手里,也是因夏氏无用之故。
这般说来,若是把夏氏休了,再要找个这么听话的儿媳,却也不易。
罢了,蠢就蠢罢,总比那些精明不听话的来得好。
程氏目中划过一丝嫌恶,然过得片息,神情却变得阴冷起来。也不知是想起谁,
她挥退夏氏,独坐于案边发呆,直到身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方醒过神来。
“……夫人,老奴叫人来把这里扫一扫罢,别扎坏了夫人的鞋。”说话的是一名着檀褐色夏布衫的老嬷嬷,两鬓苍苍、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
“崔嬷嬷怎么亲自来了?这大热的天儿,热着了可怎么好?”程氏欠了欠身,语声很是柔和。
这崔嬷嬷,乃是她的心腹。
说起来,崔嬷嬷原是程氏生母的奶姆,后又看着程氏长大,程氏从长平伯府出嫁时,唯一的陪房便是崔嬷嬷一家。由此可见,二人情分非比寻常。
“夫人这话折煞老奴了。”崔嬷嬷张开嘴笑了笑,一口牙倒还齐整。
程氏此时正自烦恼,闻言也只笑了笑,眉头还是皱着。
崔嬷嬷惯会察颜观色,见状也不多言,先叫来两个小丫头子,将那一地的玉屑扫净,复又命她们退下,方亲自上前,将那盏中冷茶泼去,重新斟了盏温热的,捧去程氏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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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主仆密议()
“夫人,说了这半天儿的话,想是怪累的,您先喝口茶,缓缓气儿再说。”崔嬷嬷殷殷望着程氏,面上带几分慈爱。
程氏接盏试了试,笑着点头:“倒底是嬷嬷懂我,这茶不冷也不热。”
她抿了两口茶,面上又现出愁色,手指紧紧攥住茶盏,语声亦自阴沉:“嬷嬷可知道么?风晚楼可能撑不下去了。”
她抬手去捏眉心,满脸皆是疲色:“月初的时候儿,我去长公主府核账,殿下告诉我说,那什么专利局发了个告示,弄得全天下都说我们风晚楼是邪门歪道,好好儿的生意,一下子就垮了。”
她用力在眉心处揉着,却总也揉不散忧愁与失落:“我原本都打算好了,要拿着那第一年的分红给冰儿她们几个备嫁,如今却是……”
一声长叹,终是将这段叙述,收梢于无言。
崔嬷嬷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方近前来,爱怜地轻轻拍她的后背,语声柔得像在哄孩子:“夫人一心为着这个家,心都要操碎了,不是老奴夸口,若没了夫人,这府里怕早就乱了套。如今这事也不过一个坎儿罢了,凭夫人的本事,又有哪个坎儿是过不去的。”
这话直说得程氏眼圈儿一红,竟掉下泪来,忙拿帕子掩面道:“谁说不是呢?这府里上下百十口人张嘴等着,我若不使尽手段,又怎么能撑得下去?”
她似是悲从中来,又似感慨万千,泪也忘了擦,只一径仰首望向窗外,颤声道:“想当初,我才嫁过来的时候,这府里是个什么情形?老太太生病要吃根人参都吃不上。若不是我做主,硬是聘了那韩氏过门,这一家子怕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了。”
言至此,她忽然恚怒,下死力皱起眉:“嬷嬷是没听过外头那些人说嘴,竟说我是瞧在钱财的分儿上,才将韩家拉作姻亲,真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呸!”她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这些人说风凉话倒说得轻巧,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不是我,当年老太太那一病就得病死了,又如何能太太平平享了那许多年的清福?”
“夫人这话是正理儿。”崔嬷嬷哄劝地道,神情越发柔和:“这兴济伯府都欠着夫人天大的恩情哩,那些说风凉话儿的人,都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东西,夫人不必理会他们。”
“你当我理他们呢。”程氏“嗤”地笑一声,将帕子拭净泪,昂头道:“我一手撑起了这个家,为老太太尽了孝,我问心无愧。便走到哪里去,这‘孝’也是天下第一等要紧的事,谁又能说我半个不字儿?”
崔嬷嬷自来与她同声共气,闻言又说了好些恭维话,直将程氏哄得回转了几分,她方又压低声音问:“夫人,老奴多嘴问一声儿,这风晚楼的事儿,是不是又是那小贱人捣的鬼?”
这“小贱人”指的是谁,程氏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厌恶地点了点头:“除了她还有谁?”。。
崔嬷嬷登时冷下脸,咬牙切齿地道:“当初夫人也是心太善,留了这条祸根儿,倒叫这小妖精兴风作浪起来。早知有今日,夫人当年就该斩草除根。”
“你当我不想么?”程氏面色阴沉,语声狠厉:“我惯来行事是怎么个路子,嬷嬷再清楚不过。若不然,我能在我嫡母手底下活着?熬死了这老贱妇,不是老天眷顾,实是我自己的本事!”
“笃”地一声,她将茶盏朝案上一放,盏中茶汁泼洒,恰溅上手背,她也不去擦,只讥讽地道:“还不是我那好继子?这人虽是个绵软性子,可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若我动了那小贱人,他怕要跟我拼命,万一出了事儿,我也不好向长公主交代。”
她挑眉看了崔嬷嬷一眼,面上忽又现出笑来,悠悠地道:“再者说,若没有这小贱人远远地牵着,我又如何拿捏得住我那好继子?你想想,他先是乖乖把世子之位让给了我的冲儿,后又老老实实了许多年,在那长公主府里做个活死人,这还不都是我当年网开一面的功劳?还有那韩老贼,这些年不也大把往咱们家送银子?还不都是因了那小贱人之故?”
“哟,原来还有这么几层意思在,老奴实是太笨了,竟没想到。”崔嬷嬷恍然大悟,复又没口子地恭维:“夫人真真英明,这小贱人被夫人捏在手心里里,那韩家和附马爷,可不就得听夫人的?”
“那可不?”程氏满面得色,主仆二人俱皆笑起来。
程氏此时心情大好,笑罢了,便又招手叫崔嬷嬷近前,一脸神秘地道:“我听说,那小贱人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外家有个女管事,听说是叫什么绿漪的,去东宫求见了好几回,全都教太子妃给驳了,简直叫人好个没脸。”
她“啧啧”连声,面上的笑几乎溢出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