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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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霉素还是过于冒险,能不用就不用。
王佑点点头,走去案旁,低头看陈滢写字。
陈滢正在努力回忆那节化学课,每想起一点,便立时记下。
生理盐水的配比她还记得,百分之零点九,不过,只能用蒸馏水;
青霉素与生理盐水的配比,陈滢也隐约记得,大约是一比十左右。
她边想边写,先还下笔从容,不多时,便成了思多写少,有时候凝神半晌,也只能写下几个字。
诸人皆不敢出声,怕扰她思绪。
第467章 这不怪你()
约一刻后,确定已将所有记忆写下,陈滢方搁笔,将墨迹吹干,交予郑如蕙:“就是这样,你按照我写的,先行把试剂配置出来,再行实验。”
语毕,她又微蹙眉,往左右望了望,问:“郑大夫是一个人来的么?”
郑如蕙笑起来:“我带着人手呢,丁香和莲心都跟了来,她们在后头跟寻真拿其他物什。”
她拿起纸页仔细看着,渐渐两眼发光,一脸地见猎心喜:“还好我把那蒸馏锅子也带来了,派上了大用场。”
陈滢给实验室配备的器材里,确实有一只专门用来提炼蒸馏水的汽锅。
王佑无言立在一旁,看向陈滢的眼神,含着深意。
他早就记下陈滢所书,然而,纵使倒背如流,他也还是两眼一摸黑。
那上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合在一处,却根本不知其意。
若非女儿病危,他倒真想仔细问一问陈滢,这都写了些什么。
他这里正自思忖,那厢郑如蕙则在蹙眉:“东家,这上头说要拿活物做实验,这活物我可没带着。”
皮试亦有一定风险,陈滢特意标明,要先拿动物做试验。
陈滢张口欲答,裴恕却抢先一步:“今日行猎,想必有不少兔子、狐狸之属,我去找。”
朗声语罢,他将墨条搁下,全然不顾两手乌黑,抬脚就往外走,行至半途,忽又停下,问:“你们要多少?”
“十来只吧。”陈滢道,唇角弯了起来:“谢谢小侯爷。”
“跟我你还这么客气。”裴恕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语声未落,人已在帘外。
陈滢忽思及一事,忙跟过去,挑帘扬声:“只要兔狐,别的不要。再,把东西送到徐大人他们那里去。”
兔狐皆为哺乳动物,与人类比较接近,是合宜的试验动物。
此外,徐元鲁他们有一间彩棚,专门用以验证凶器、证据与毒物等,地方很宽敞,陈滢想借一半儿用来做试验。
裴恕回过身来,大手一挥:“知道了。”
猎猎北风中,这声音传出去好远,引得不少人侧目。
陈滢自不会在乎这些,目送他转上小径,才放下帘幕。
“我在外头候着东家吧,顺道儿再迎一迎寻真她们。”郑如蕙也打算离开,弯腰抱起药箱,像抱着什么宝贝般小心翼翼:“她们几个拿的东西不少,就别出来进去地折腾了。”
“好,你们在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就去借地方。”陈滢向她笑了笑。
郑如蕙又向王佑告个罪,方自去了。
一时间,屋中寂然,只余王佑与陈滢,连那几名仆役,亦皆去了内间儿。
陈滢默立片刻,上前两步,对王佑屈了屈身:“晚辈这里有件事儿要与您打个商量。此前陛下有言,着晚辈细查三姑娘最近几个月的动向,晚辈便想着……”
“你去寻半夏,她是三丫头的贴身大丫鬟,她知道得多些。”王佑打断了她,面上神情很柔和。
停了片刻,又添一句:“我叫傅管事与你同去,那几个丫鬟婆子都给我关起来了。”。。
说这些时,他的神态始终温和,不见恼意。
事实上,从见面最初,他就不曾对陈滢有半句怪罪。
而越是如此,陈滢心中便越不好受。
她半垂着头,语声低微:“今日之事,实是我……”
“此事不怨你。”王佑再度打断了她,柔和的视线扫过她的发顶,轻轻一叹:“你也就比三丫头大一岁,自己个儿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儿本不与你干,皆是三丫头命不好罢了。”
他再度叹了口气,望向虚空中的某处,旋即闭了闭眼,紧锁眉头:“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就望着三丫头能好起来,好好儿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语至最后,颤抖不能成声。
陈滢张了张口,鼻尖儿却有点发酸。
她并非石头人,她也会有情绪,自责、愧疚、后悔,这些情绪一直都在,从不曾远离。
只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为情绪掌控者,始终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在理性与情感之间,她首选的,永远是前者。
或许有人会说她无情。
然而,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这一世,她不想再有丁点隐藏。
“多谢您。”陈滢向王佑屈了屈膝,抬起头时,面色已归于平静:“那么,晚辈在这里已经没有可做之事了,在这儿要跟您告个罪。”
“去忙吧,你也莫要太累。”王佑和声道,又唤来傅管事,叮嘱他道:“你陪陈大姑娘去关人的地方,把半夏交给陈大姑娘。”
傅管事应声是,上前掀起门帘,陈滢便即辞出。
外面天光阴暗,云絮缓缓移动着,一点一点吞噬天空,几束淡金色的薄光落下,又被浮云掩去。
半夏她们皆被王佑拢在一间小屋中,几名膀大腰圆的仆妇在门外守着,傅管事陪着陈滢将半夏领出,将其送至陈家彩棚,交由几个婆子看管,陈滢则去寻徐元鲁借地方。
待一切妥当,寻真等人也前后脚赶到,裴恕带着几名禁军,挑来了几大笼活物,陈滢便将所有医疗事物,交予了郑如蕙。
她相信郑如蕙。
郑如蕙才是真正的医生,专精于本职,而陈滢,不过是掌握了一点点现代知实的侦探而已。
各司其职,各领其专,这是效率最高的工作方式。
“接下来,阿滢要去往哪里?”裴恕跟着陈滢步出实验室,低声问道。
陈滢不语,向他手上望一眼。
居然还是乌漆抹黑。
这人就不晓得擦一擦么?
陈滢忖了忖,终是认命地掏出了帕子。
雪青彩菱素藕掐牙绣帕,挥动时,似有残荷余香。
“快擦擦吧,上头都是墨。”陈滢将帕子递去。
裴恕向手上望两眼,咧嘴一乐:“我去找地方洗洗。”走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你那帕子算是给了我了,可不能再收回去啊。”
陈滢险些笑出来,朝他挥手:“我知道了,快去吧,等一会儿在我家彩棚里汇合。”
半夏就被关押在那里,陈滢要去问她口供。
第468章 再问口供()
裴恕笑着去了,陈滢便带着寻真并几个婆子,回至彩棚。
棚外正守着两个婆子,见她来了,忙殷勤挑帘,复又笑着行礼:“给姑娘请安。”
这皆是陈家仆役,陈滢温声问好,方自入内。
半夏正缩在角落里。
也不知谁给了她一张小杌子,她惶惶然坐着,见人来了,越发缩成一团,浑身乱颤,似再无起身余力。
今日事了,她们这群服侍的,只怕一个也得不着好,她此刻自是六神无主,委顿于小杌子上,唇青面白,牙齿格格作响。
陈滢叹一声,挥退众人,命寻真守好门户,旋即坐去案边。
朱漆小案上,八宝梅花攒盒儿犹在,花团锦簇的点心蜜饯,好似方才还有佳人品尝。
陈滢不由有些恍惚。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与王敏荑亦曾于此处闲坐,喝着热茶、吃着美点,偶尔说笑两句,亦自惬意。
彼时的她并不知晓,当重回彩棚时,那对座的少女,已然伤重不起,一条鲜活的生命,正濒临死亡边缘。
生与逝,原来,也不过只隔了这短短数小时而已。
陈滢怔忡地坐着,数息后,下意识地伸手,自攒盒儿里拣了一粒梅花酥。
入口松脆、鲜甜可口,唇齿间盈着淡淡梅香。
那是她熟悉的味道,然而,细品之,却又……有些不一样。
陈滢咽下酥点,执壶倒茶。
新沏的热茶,冒出滚滚热气,壶把亦是微暖,握在手心,无端地便有了一种笃定。
陈滢捧起瓷盏,轻吹茶上雪沫,浅浅啜了一口。
些许浮游乱绪,亦随着这一咽入喉的暖,渐次散尽。
屋中很静。
半夏始终低头坐着,手与脚软塌塌地,像是叫人抽去了骨头,连哭都哭不出来,唯一径发抖。
陈滢望她一会儿,搁下茶盏,温声问:“半夏,事发之时,为什么你们都没陪在三姑娘身边?”
半夏身子一震。
这个问题,陈滢其实早就问过。
只是,陈滢本能地认为,此案之破点,或许就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口供里,是故又问一遍。
或许是陈滢的态度很温和,又或者是因为她并非王家人,半自身上的紧张与惧怕,渐渐有所缓和。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陈滢,复又害怕地垂下头,用很低的声音道:“回……回陈大姑娘的话,婢子皆是被姑娘遣走的。姑娘说要璎珞串儿,命婢子取来,婢子就去……就去取了。”
“你们姑娘为什么会想起要璎珞串儿?”陈滢又问。
半夏咽了口唾沫,道:“姑娘因被人夸衣裳好看,又有翰林府的姑娘说……说姑娘这衣裳精贵,定要拿五彩璎珞衬着,才……才更漂亮。”
多说了几句话,她的紧张似得以纾解,语声变得连贯了些:“后来姑娘便想起,那妆匣子里恰好收着一串儿璎珞,便命婢子去拿,婢子便去了。”
陈滢“嗯”了一声,一时未语。
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而半夏两次所言,基本一致。。。
陈滢捧起茶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半夏。
半夏兀自低着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丧气,其表情、动作与体态,亦并无不自然之处。
虽不是审问专家,但一些基本的微表情,陈滢还是知晓的,而综合各方信息来看,半夏所言,基本属实。
忖度片刻,陈滢换了个问题:“你们姑娘身边的丫鬟,想必不只你一个,那如何你走了之后,她身边再无旁人?别人都去了何处?”
半夏手指交握于膝,指骨泛白,语声极轻:“回您的话,姑娘身边除了婢子,还有一个紫苏并几个粗使婆子。因先头在雷击木赏景的时候,紫苏不小心崴了脚,姑娘好心,命那几个婆子扶了她慢慢儿走,姑娘便只带着婢子一人回来了。”
陈滢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两页纸来,垂目细看。
这是她做的简报。
因口供内容过于繁冗,提供证词者近五十,她来不及誊抄,只得先摘录重点,有选择性地进行比对。
半夏的口供,与其余人等完全融合,并无特异之处。
“紫苏是怎么崴的脚?”思索片刻后,陈滢问。
虽然她认为,就算紫苏与半夏皆在场,也阻挡不了那假郡主的刺杀,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半夏闻言,眼圈儿一红,低声道:“回陈大姑娘的话,那雷击木左近有好些大石,因姑娘非要爬到石头上去瞧那树芯,紫苏苦劝不住,便说替姑娘探路,结果滑了一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