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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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棠轩是陈滢的院子,如今她也是大姑娘了,李氏便单拨了个院子给她住。
小巧的朱漆红门半敞着,寻真推门而入,院中一株芭蕉、两树海棠,廊下立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子,见她进来,飞跑进去报信。
听闻李氏无事,陈滢便带着寻真并知实出了院儿,径至二门,郑寿家的正候在门外,上前屈膝道:“奴婢家的已经赶了车子在门外了。”
陈滢点点头,沿花径转去侧门。
郑寿一家原是看守西客院儿的,却因贪食酒菜、犯下大错,许老夫人原欲发卖他们,李氏便顺手将他们买下了。
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知根知底,远比外头买的更合用,李氏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他们全家却是感恩戴德,直念着李氏的好,没叫他们骨肉分离。
若他们被发卖,那人伢子可不管你是一家两家,能卖便卖,到时候一家人说不得就要分作几处。如今李氏却将他们阖家买下,且还是从前旧主,他们自是大感幸运。
如今,他一家皆在二门外当差,郑寿会赶车,李氏便从车马行常雇了一辆马车,由他做个车夫;大儿子阿虎机灵些,便专管传话跑腿;小儿子阿牛是个踏实的,便给了陈浚做书僮;至于郑寿家的,因她手脚勤快,便管着内宅打杂。
郑寿赶车倒是走得稳,行不多时,陈滢她们便抵达了目的地。说来,这两处宅子本就隔得不远,就算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甫一下车,陈滢便见紫绮正候在门前。
“姐姐怎么出来了?”见她瘦伶伶地站在门前,风吹就倒的样子,寻真快手快脚地去扶她,又劝:“姐姐就该好生养着,外头风还是挺凉的,拍着风又是一场病。”
紫绮的精神倒还不错,陪笑道:“姑娘来了,婢子迎一迎也是该当的。”。。
她转身在前带路,将陈滢让进院中。
紫绮住在偏院儿里,那是一间很小的院落,天井不过五、六步,陈滢觉得气闷,遂叫人在花园凉亭排开桌椅,置上热茶点心等物,请紫绮坐下说话。
紫绮自是百般不肯,道:“姑娘也别为难婢子了,婢子已经大好了,再过些日子就回去服侍太太去,这规矩万不能乱的。”
见她坚不肯坐,陈滢也不强求,喝了两口茶,便挥退了寻真等人,将紫绮叫到近前来,轻声问:“你昨天叫人带话说,你想起了一些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因紫绮创伤后遗症始终未愈,自她回来后,陈滢便再没问过她案发当晚的情形,可昨日她突然却递信,说已然忆起前事,陈滢这才过来。
紫绮闻言,面色微有些泛白,站了一会儿,方用很低的声音道:“婢子之前说过,婢子那晚上去西客院,才一进西厢,突然头就很疼,然后就迷迷糊糊地起来,在那期间,婢子恍惚听见有人说话,姑娘可记得这事儿么?”
陈滢心头一跳。
她自是记得此事,且还很在意。
“我记得的。”她道,尽量放缓语气,不给紫绮太大压力。
“婢子要说的,就是这事儿。”紫绮两手紧握,声音也发紧:“婢子这些日子老做梦,梦里总是会回到那晚,前天晚上,婢子又做了这个梦,只这一回,却叫婢子想起迷糊之间听到的几句话来。”
第351章 真实身份()
“你听到了什么?”陈滢倾着身子,神情专注。
紫绮慢慢仰起头,望向远处花树,目露回忆:“婢子记着,那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她……她一直边说边哭,婢子隐约间听到了好些。”
她的声音很轻,神情也有些恍惚:“那女子说她……她其实不是周九娘,说她原姓方,叫做什么方秀娥,又说她有个小女儿,被人掳去了。”
她皱起眉,面色又有一点发白:“她哭着又说……说她做错了,不该……不该一怒之下失手杀了她的婆母和……她男人,却不想被人撞见,那人……拿住了她的小女儿,逼着她做……做坏事。她说,她不该……不该听了那歹的人话,当真做下那丧尽天良的事儿。”
紫绮抬手按住衣襟,好似在按住疾跳的心,嘴角神经质地痉挛了两下,声音也在打颤:“她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婢子迷糊之间,听得也不大真切,她……咳咳咳……”
她突然被口水呛住,喉头用力吞咽了几下,方才接续下去:“她……周九娘……不是的,是……是方秀娥,方秀娥又说……说她死在这里,是老天在罚她,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就是放心不下她的小女儿,然后她便嘤嘤地哭起来,说她的小女儿可怜,没了爹娘亲人,又一直……一直被那歹人扣着,她也是……被逼无奈……”
紫绮的声音越来越低微,面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再往后,她就又边哭边念叨,说她罪孽深重,又说什么……什么一村子老小都来朝她索命,她只求别索了她小女儿的命去,然后……渐渐地,她就不说话了,只一径地哭,然后……那哭声也微了。”
她用力捏住前襟,好似要借此获得力量,指骨泛出青白:“婢子那时候头很疼,心里又……又害怕,不知怎么一来,就……就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面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呼吸声很急促。
陈滢忙将茶盏递过去,柔声道:“你先喝口热的,别说了。”
紫绮接过茶喝了两口,又喘息了一会儿,面色才渐渐恢复,呼吸亦渐如常。
见她状态好些了,陈滢便悄声问:“就这些么?”
紫绮将茶盏搁下,点了点头:“回姑娘,就只有这些了。婢子前晚从梦中惊醒,仔细地想了许久,那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都想起来了,婢子听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也不知……不知姑娘用不用得上?”
她有些局促地垂下头,紧紧攥住一角衣袖,手背上迸出青筋。
这样的回忆,于她而言很痛苦,也很艰难,她能做到这一步,显是下了大决心。
“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你,紫绮。”陈滢柔声说道。
紫绮捏衣角的手松开,微微吐了口气:“婢子能帮上姑娘便好。”
陈滢又谢了她,柔声宽慰她几句,便提声唤来寻真,吩咐道:“扶紫绮下去歇着吧,看着她喝了药再回来。”。。
寻真领命,径扶着紫绮去了,陈滢独坐亭中,敛眉沉思。
方秀娥?
原来,这才是“周九娘”的真名。
既然“周柱儿”是乔小弟,“团哥儿”是侏儒,那么,“周九娘”是方秀娥,亦很说得通。
只是,方秀娥这名字,似曾在哪里听过。
陈滢紧蹙着眉心。
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听到这个名字,应该就在不久之前。
是在哪里呢?
陈滢微阖双目,梳理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蓦地,亭外传来一声轻唤:“姑娘,小侯爷来了。”
裴恕?!
陈滢猛地睁开眼,刹那间,目中似有星光璀璨。
裴恕……山东……济南……登州……
原来是她!
陈滢想起来了。
她终于记起,是在何处看到过方秀娥这个名字。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步出凉亭:“快请小侯爷进来。”又吩咐侍立的小鬟:“你们去把敞轩开了,再备些茶果。”
众丫鬟领命而去,未几时,裴恕便出现在了通往敞轩的小径上。
陈滢正自背门而立,遥见他来了,迎上前笑道:“小侯爷来得好快,我这里才把茶备上。”
裴恕身高腿长,脚下带风,几步便越过带路的知实,走了过来:“我先去了杨树胡同,令堂说你在此处,我就寻来了。”
他笑出满口的白牙,在陈滢身前站定,垂目细细地看他,满眼皆是欢喜:“那领路的小厮挺机灵,我赏过他了。”
表功似地。
尽管毫无必要。
可是,他的脑子和嘴像是割裂的,话就这样顺了出来,他的嘴偏又合不拢,只能由它往外冒。
陈滢果然笑吟吟地起来:“多谢您赏了我们家小厮,他怕要乐疯了,这是小侯爷的赏呢。”
裴恕咧嘴直乐。
哪怕是揶揄呢,他听着也欢喜。
二人进得敞轩,陈滢命人摆上茶果,便将丫鬟婆子都遣去了外头。
总归这里四门大开,众目睽睽之下,她与裴恕对坐说话,也并不失礼。
“小侯爷来得正好,我有一事要说。”陈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裴恕的嘴角还咧着,说话声像浸了酒意,带着微醺:“何事?”
陈滢未及就答,而是端起茶盏。
盏中水汽氤氲,掩去她的眸子,只露出一片唇瓣。
平直的唇线,不复方才弯唇而笑的模样,颇显沉肃。
裴恕飞快地收了笑,正色望着她。
她定是有大事要说,他自然要仔细地听。
“小侯爷,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流民营的那场火灾?”陈滢问。
裴恕怔住了。
这一问,相当突兀。
怎么竟说起了火灾?
他原以为陈滢要说及国公府凶案,或者是陈劭之事,却不想她转提前事。
“我自记得的。”他也端起茶盏,却并不喝:“只是,怎么说起这事来了?”
“那小侯爷又记不记得,方秀娥这个名字?”陈滢并未直接回答,却是再度提问。
他压着眉峰,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我对这名字有些印象。若我未记错,这方秀娥应是死于流民营的流民之一,我记得名录上写着的。”
第352章 所言必真()
语毕,裴恕最后又点了一下头,确认记忆无误。
此案至今悬而未决,太子殿下前几日才问过,还曾翻看过卷宗,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陈滢搁下茶盏,拿手指摩挲着盏盖儿:“我想告诉小侯爷的是,周九娘,就是方秀娥。”
裴恕愣了。
旋即,面色陡变。
周九娘就是方秀娥?
这从何说起?
一个是死于山东的流民,一个是国公府“寻亲”的村妇,这两者……等一等……
裴恕猛抬头,不大的眼睛里,光烈灼人。
这还真可能!
周九娘至今身份未明,他们派去其路引原籍所在地,查无此人。
难不成这竟是……死遁?
可是,此念一生,裴恕又有点糊涂。
若周九娘就是方秀娥,那死在流民营的的那个,又是谁?
“方秀娥还活着?”他忍不住问。
问完他就悔了。
这实在是个笨问题。
既然方秀娥假扮了周九娘,那死在流民营的那一个,未必就不是她人假扮。
再者说,陈滢什么时候推测错误过?
凡她所言,必为真相。
他怎能质疑?
“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觉得蹊跷。”裴恕飞快补救,又去观察她面色。
陈滢倒是神情如常。
“在听到某些消息之前,我也认为方秀娥死于那场火灾。”她丢开盏盖儿,转而去抚衣袖:“可是,现在我却基本可以确定,周九娘,就是方秀娥。”
“哦?”裴恕挑挑眉。
不是他不相信陈滢,而是此事非同小可,周九娘与乔小弟同案,其身份一旦查实,必上达天听。
陈滢仰首不语,头却点了几点。
裴恕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