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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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越想越是烦心,索性再不抬头,只盯着茶盏,像是生生要瞧出一个洞来。
这事儿谁爱管谁管,二房怎么闹腾那也是二房的事儿,她管不着。
夜风掠过重重屋檐,携来几许凉意,越发衬出了一种岑寂。
当明远堂的大门重新开启时,已是戌初过半,那红灯笼都像变得旧了、淡了。
陈滢一直守在门外,见李氏被紫绮她们扶了出来,忙迎上前,将温得刚刚好的参汤递过去:“母亲先喝口汤,润一润。”
被外头的夜风一吹,李氏的精神似又恢复了几分。
她强撑出个笑脸来,就着陈滢的手喝了两口参汤,便一径摇头:“罢了,我也不是特别地渴。”
见她面色青白,整张脸都失去了光彩,陈滢心中有些抽痛。
这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是,陈劭竟多出一房妻室,李氏这心里定是别扭得紧。
“娘,咱们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好不好?”她放柔了声音,上前从紫绮手中接过李氏,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感受着女儿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还有那副虽然纤瘦、但却异常坚强的肩膀,李氏忽地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只说了这一句,她的声音便哽住了,眼泪不停往下掉,心里就像是有把刀子狠命地剜着,疼得她站都站不住。
见她身形摇晃得厉害,陈滢忙将她扶稳,一旁的紫绮递过方帕子来,她就手接了,动作小心地替李氏擦着眼泪:“娘别难过,我在呢。我陪着您,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您还有我呢。”
这话越发触动了李氏的心事,她不由抱着陈滢,无声恸哭起来。
儿女又怎么可能一直陪着父母?
他们总要远走高飞的。
能够一直相伴相依的,唯有当年红烛灯影下,与你挽发成结的那个人。
而如今,夜色茫茫,那人又在何处?
委屈、埋怨、痛苦、受伤,尽皆涌上眼眶,自泪水中倾泻而下。
李氏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陈滢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并未因此处乃是大庭广众就强拉着她离开,反倒挥手示意紫绮她们退开。
能够哭出来是好事,总比憋在心里要强。
现在的李氏,急需将这八年来积压的情绪宣泄出去,这样才于她的身心健康有益。
廊下一片静默,李氏肩膀抽动,泪水打湿了陈滢的衣襟。
纵使她并未大哭出声,甚至哭得十分收敛,这一番动静却是不小的。
刘宝善家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廊外,身后还跟着四个青衣健妇,抬着一顶软轿。
她并未说话,只向陈滢躬了躬身,便悄无声息地退回明远堂,招手唤来几个小丫鬟,命她们将曲廊两侧的月洞门守牢了,不许人通过,而她则侍立在院门边儿上,关切地看着李氏这个方向。
灯笼映照出她的眉眼,她眼中的同情,清晰可辨。
陈滢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
大宅门儿里头,也是有着善意的。
刘宝善家的虽然一句话未说,但她的举动,却是对李氏最好的关照。
红灯笼在风里晃动着,月影偏移,那花树间的灼灼明光,也似被月华映得黯淡起来。
李氏哭了一会儿后,渐渐地便收住了泪。
方才她只是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这才在明远堂的外头哭了出来,如今心头虽是松快了些,但是,窘迫感亦随之而来。
当着女儿和一众下人的面儿哭成这样,让她自觉有些难堪。
陈滢见状,招手唤来软轿,亲扶着李氏上了轿,柔声道:“娘,外头风大,您便乘轿子吧,女儿走路陪着您。”
第310章 红尘纷扰()
见女儿安排得如此周到,李氏拉着陈滢的手,眼圈儿又是一阵发热,忙强自忍下了,换出个笑脸来道:“委屈我儿了,娘不中用。”
“您净瞎说,在女儿心里,娘是天底下第一等的人儿,再没人比得上您。”陈滢细声宽慰她道,复又将一方干净的帕子交予了李氏,弯眸一笑:“这个您拿着擦汗。”
李氏心下十分慰藉,接过帕子袖了,再一想陈滢的话,又觉有些好笑,嗔道:“你这孩子,最会说怪话。”
陈滢见状,心便往下放了放。
听得出她的玩笑,还晓得责怪于她,李氏的心情应该平静下来了,这是好事儿。
青帘落下,四名健妇抬起软轿,陈滢在轿边相随,一众丫鬟尽皆落后几步跟着,众人踏着微白的月色,缓缓离开。
许氏走得比李氏早些,并不知曲廊中事,回到水鉴轩后,她便独自在妆台前卸钗环,心下颇为烦躁。
二房的事情很棘手,虽然她已经丢开了手,但到底还是一桩心事
正自思忖着,蓦地珠帘高挑,大丫鬟流影匆匆走了进来。
一进屋,流影先未说话,而是将视线往左右扫了扫。
许氏立时会意,将一屋子小丫鬟都挥退了,流影方才凑前几步,悄声说了两句话。
许氏听罢,面上便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来,眉头也松开了,只闲闲摆弄着妆台上的首饰:“我还当是何事,不过就是哭了一场罢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忽尔又是一叹:“也难怪她要哭,换作是我,我也要哭。”
李氏这委屈大了,许老夫人此次一力出面周全,一是为了国公府的颜面,二来,怕也是有愧于这个二儿媳。
“二夫人确实可怜得紧。”流影顺着许氏的话道。
许氏笑了一下,眸中里含着明显的不以为然:“不是我说,二老爷这事儿委实做得不地道,再不济他这时候也该露个脸儿,好歹宽一宽人的心。”
流影闻言,上前拿起把扇子给她打风:“婢子还有一件事儿没禀报呢,正是二老爷的事儿。”她做了个砸东西的动作:“听说先头回院儿的时候,这一位甩手就砸了两件顶名贵的玉摆件,过后便晕了过去。所幸那贺客里头有个擅针炙的大夫,施了几针才把人给救醒了。”
许微微一惊:“竟有此事?我怎么没听说?”
流影的声音越发地轻:“是四老爷亲自处置的,前头都没经老太太的手,方才四老爷才派人知会了一声儿。”
许氏“嗤”地一笑,神情放松了下来:“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是他啊”。
这个“啊”字拖了长音,随后她便摆了摆手:“罢了,这些事儿咱们能不沾就别沾,没的脏了手。”
她料定此事必与四房相关,所以在明远堂的时候才不肯松口,哪怕明知许老夫人会因此而不喜。
相较于婆母的欢心,她觉着,国公府将来的名声才最重要。
成国公这个爵位,最终总是要落在他们长房的身上的,世子爷陈勋前程远大,委实没必要被不成器的弟弟们带累。
一念及此,许氏便自袖笼里掏出把精致的铜钥匙来,交给了流影:“你去把后头那大柜子开了,那里头有个填漆宝相花匣子,你拿过来。”
流影应声而去,很快便又捧着匣子回来了,连钥匙一并呈予了许氏。
许氏收好钥匙,启开匣盖,却见那匣中装着一支整根儿的人参。
流影“哟”了一声,张大了眼睛:“夫人,您这是要送人么?”说着便又以口型比了个“二”字。
许氏点了点头,随手关上盖子,不在意地推到一旁:“这东西搁在我这里也没人吃它,再这么搁下去,没的失了药性,倒不如给了那用得上的人。”
流影立时笑着恭维:“夫人真真大方。再怎么说,这也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呢,夫人说送人便送人了,这满府里谁又有比得过夫人去?”
许氏撇了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面子情儿罢了,人家也未必会领情,但咱们却不能没个表示。”
她的眼皮子没那么浅,一棵人参罢了,她相信李氏也不缺这些,人家的娘家可不差。
只是,该表示的还是得表示,李氏在明远堂门外这一哭,他们这几房总不能白看着。
“你等着瞧吧,老太太明日赏下的东西,只多不少。我这些真不算什么。”许氏悠然地道,一脸笃定。
她的预感果然没错,次日一早,刘宝善家的便去了二房,抬去了整一箱子的东西,里头装的皆是上好的药材,只道是老太太赏的,让陈劭并李氏“养身子用”。
有了这箱东西在前,长房的那支人参就没那么扎眼了,三房与四房也跟着送了不少物事,府中的氛围倒是空前地和谐起来。
国公府二老爷停妻再娶一事,不出三日便传遍了全城。
当时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此事就压不住,国公府只得关紧门户,不理外头的传言。
这态度无形让议论更是甚嚣尘上,许多人都在猜,说陈劭很可能是假失忆,目的是为了隐藏自己做下的丑事。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而那周九娘一家三口,则被寄予了很多的羡慕。
人们在骂陈二老爷不是东西的时候,纷纷觉得那周九娘运气奇好,嫁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结果却混进了国公府,实是一步登天。
至于陈二老爷原来的妻室,大部分人还是表示同情的。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位陈二夫人委实可怜的紧,苦候夫君八年,却不想回来的不仅有夫君,还有一房妾室,连庶子都有了,真是想想就叫人憋屈。
便在这满城流言中,盛京城迎来了六月酷暑。
说来也是奇怪,今年夏天较之以往大是凉爽,就像是那灼烈的高温也要在国公府劲爆的消息面前却步。
相较于外界的纷扰,处于风暴中心的国公府,反倒一片安静。
许老夫人派出去的人手还没回来,周家三口的身份还未得到证实,所有人都在观望,京中贵族圈儿里,亦是一阵反常的沉默。
第311章 飞鸽传书()
陈劭的病情越见加重,陈滢数度前去探望,想要与他就失踪的这八年好生谈一谈,却每每止步于他的头痛症与眩晕症。
事实上,自陈劭重回故园,他们父女还从不曾讨论过这个问题,陈滢亦从不曾主动问起。
她相信陈劭,也相信太医院。
一个人是否演戏,陈滢自信是能够一眼看出的。而经由全大楚最顶尖的医生会诊得出的结论,她亦无由置疑。
可是,周家三口的出现,却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然而可惜的是,陈劭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进行验证。
陈劭病情加重后,太医院两度来人诊断,最终得出结论: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陈劭脑部的血块正在自行散开,所以才会导致他经常性的头疼、头晕。
这说不定还是件好事,于他恢复记忆大有裨益。
得知此事时,陈滢既欣慰于自己的父亲不是个遇事就躲的渣,却又失望于不能进一步调查。
李氏只在床上躺了一天,次日便恢复了原状。
这些天来,她忙着处置鸣风阁诸事,表面上甚至比从前还要有精神,就连饭量也跟着见长。
陈滢担心她熬出病来,时常从旁劝解,李氏却表现得云淡风轻。
“外人都在瞧我的笑话儿呢,我又岂能遂了他们的意?”
在一次与陈滢对坐闲聊时,李氏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