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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出闺阁记-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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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苍茫。

    放眼放去,巍峨的群山之间,无数座堡垒高低交错,矗立于大楚朝的边境,互为守护、互为支撑,交织成一条条钢铁般的防线,守卫着身后的家园,守卫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元嘉帝的眼角,渐渐地湿了。

    大楚是我的祖国。

    是的。

    大楚是他的祖国。

    不只是他的,亦是千千万万名将士的,是无数辛勤耕作、任劳任怨付出的农民的,还是那些怀满怀壮志、奋勇求进的士子们的。

    大楚,是他们每个人的祖国。

    是所有人会豁出命去守护着的祖国。

    是上至庙堂,下至黎庶的祖宗之国。

    “好,好,好。”元嘉帝的口中一连迸出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高亢。

    当说到最后一个好字时,他的面上,竟同时涌起欢喜与悲壮的神情,瞧来颇有几分狰狞。

    贺顺安的腰弯得更深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元嘉帝的脾气自来十分温和,很少出现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

    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这让贺顺安越发不敢出声,恨不能连气都不要出,就当个木头最好。

    元嘉帝这说的必是反话,所谓的“好”,其实就是“很不好”、“非常不好”的意思。

    应该是那个什么语课本儿惹祸了。

    贺顺安想道,不由有些同情成国公府。

    国公爷好容易把位子摆正了,如今正得着圣眷,这下倒好,陈三姑娘整出个什么课本儿来,就把陛下给气成了这模样。

    唉,作孽哟。

    贺顺安在心底里一个劲地摇着头。

    正所谓花无百日红,他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老老实实地呆着比什么都强,这些出头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贺大伴。”

    一声低唤传来,贺顺安忙趋前半步,应道:“奴婢在。”

    “去把裴恕找来,朕有话与他说。”

    说这话时,元嘉帝的神情平静多了,温和的脸上不见起伏,那双神采内敛的眸子,亦不再有情绪涌动,十分安详。

    贺顺安应了个是,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元嘉帝自龙椅上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金红的光束自窗格儿里透进来,洒落在那方雕着金龙的御案上。

    那本泉城女校的语课本,仍旧摊开在第一页的位置,斜阳映照之下,纸上字迹,历历可见。

    元嘉帝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望着远处艳丽的晚霞,似有些出神。

    他信步朝前走了几步,仿若要赏一赏这春日烟霞晚照的美景,却又忽地停下,迟疑片刻后,回转到御案边,将那语课本儿给拿了,淡笑着自语:“再瞧瞧吧,看还有些什么。”

    说罢了这话,他的视线又扫向了其余的课本,终是提声吩咐:“来人,把这些课本都给朕送到宣德殿去。”

    “是,陛下。”两名内侍小跑着进来,各自抱起了几本课本。

    “小心着,莫弄坏了,朕也只有这一套。”元嘉帝叮嘱了一句,语声很是温和。

    那两名内侍闻言,心下倒是颤了颤,也不知这些薄薄的小册子是何方宝物,陛下竟是如此上心。

    “是,陛下。”他们再度恭声应下,越发小心起来,捧着那课本儿就跟捧着易碎的玉器似地,慢慢地退了下去。

    元嘉帝笑了笑,翻开手头课本,就着窗边的脉脉余晖,仔细地读了起来……

    三月末的天气,春风温软,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陈滢坐在校长办公室里,依窗伏案,埋头批改着学生交来的作业,手边则搁着一封拆开的信。

    这是裴恕写来的。

    他在信中请陈滢尽快前往登州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这看似简单的邀请,却让陈滢察觉出了一丝反常。

    早在一个月多前,裴恕就曾来信说要去往登州府,调查流民营的火灾情形。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陈滢却再不曾收到他的只言片语,郎廷玉也只来过一回,直道“我们爷有事儿,须臾不能离京”。

    裴恕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陈滢就此得出结论。并且,留住他的那件事应该还不小,至少比太子殿下督建的流民营更重要。

    就在陈滢以为,流民营的事情会永远搁置下去时,裴恕的信却忽忽而来,开口就要她过去。

    这是否表明,登州府那里又有大案?抑或是流民营的火灾调查,遇到了瓶颈?

    思绪辗转间,陈滢批改作业的速度却丝毫不缓,柔软的笔尖滑过纸张,其声轻柔,仿若一个不经意间,便要被窗外东风掩尽。

    待终于将最后一份作业改完,陈滢将笔洗净了,置于笔格儿,方才不甚优雅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阳光明丽,校园之中的那架荼蘼已将开尽,藤萝的长势却颇喜人,不少廊柱都蒙上了一层绿,行走其间时,碧影幽幽,越显出一种宁静来。

    自泉城女校开课后,陈滢便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没有时间理会别的事。

    她一人身兼数课,工作颇为繁重,且校中庶务也很多,直叫她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来不及回府,便会在宿舍小院儿里过上一晚。

    这行径自然又惹来了不少非议,又因女校从不接待来访之客,除了手头持有出入证的少数人等,余者全都被挡在门外,纵使参议夫人来了,也同样吃了闭门羹,于是,陈滢便又被扣上了“不懂礼数”的帽子。

    反正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陈滢并不介意再多被人指摘几句。

    在她看来,学校本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场所,不是供人参观的动物园。学生们的课业也并不轻松,哪来的闲功夫应酬这些贵妇?

    要培养出真正有用的人才,就只能狠抓教学质量,严守规章制度,至少以目前学生的水平,她们是不宜于分心的。

    等学校上了正轨,倒是可以适当安排这样的活动。

第260章 老无所依() 
相较于女校的管理森严,那妇女儿童庇护所却是对外开放的,陈滢倒是撒了不少帖子出去,邀请众贵妇前来参观,并且热诚欢迎她们奉献爱心

    只是,那些贵妇贵女们到来之后,却发现那庇护所里除了孤儿病老外,竟还住着好几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其中一个甚至还是最低贱的娼(啊)妇,可把她们给吓坏了。

    纵使这娼(啊)妇已是鸡皮鹤发、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妪,贵妇们仍旧掩面而逃,回府后更是香汤沐浴数遍,将衣裳都拿出去烧了,方才觉得洗净了从那污浊之地沾染上的肮脏。

    从那以后,就连女校也鲜少有人来访,正是门前清净。

    陈滢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在作死。

    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子,很可能会成为庇护所名声败坏的源头。

    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把这些女子赶出庇护所。

    这一世,她会尽一切可能坚持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

    那些从小便被卖入娼寮、一辈子受压榨、受剥削,如今只落得贫病无依的女子,不正是庇护所最该保护的对象吗?

    那些被全世界抛弃的人,难道不该有个地方收容她们,予她们最基本的人身保障吗?

    陈滢自认没有做错。

    只是,纵使无愧于心,她却也不得不考虑到社会的大环境。所谓积毁销骨,她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废。

    所以,她对女校的管理尤为严格,一应规范条款甚而是苛刻的。

    以优质的教学质量、优秀的毕业生源提振庇护所的名誉,至少也要做到两相抵消,让这同一株大树上的两根枝桠平衡地成长,这便是陈滢的最终目的。

    总有一天,偏见会消失,那些因生活无着而不得不卖身、且有心做出改变的女子,也会在庇护所掌握了一技之长后,踏上迥异的人生之路。

    陈滢坚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庇护所之事在济南府传得甚广,越传越邪门儿,那些游手好闲之辈听了,自是闻风而动,隔三差五地就要跑来闹事起哄,为女侍卫们提供了大把一展身手的机会。

    江湖女子,从来无所顾忌,岂是几个小混混就能吓到的?

    你骂街她就跟你对骂,荤的素的那是全套的,骂得比你还难听;你若敢动手,她就敢下死手。

    行走江湖、刀头舔血,女豪客们哪一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就连脾气最好的“留一线”,那也是两手沾血的狠角色。

    于是,没过上几回,那些小混混就都被打(骂)老实了,再也不敢过来闹事儿。

    叶青倒也有些手段,趁便就收服了一群跟班儿,让他们专管跑腿并打探消息。总归这些编外人员又不用陈滢付工资,她乐得睁一眼闭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女校还有些不大好的名声,在这几场大架打下来后,居然声名远播,这群江湖侠女靠着拳头,又把名气给打正过来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

    陈滢把这归结于保卫措施得力,于是素手一挥,给保安队发了一大笔奖金。

    而随着打服了济南城中的小混混,庇护所的名声也有所好转,有一些慈心的妇人,或是那庙里的比丘尼,最近也偶尔会过来走动,送些旧衣服或吃食,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陈滢对此自是万分欢迎。

    只是,李氏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名声有碍,待身体稍有起色后,便执意搬进学校与陈滢同住。

    “往年在京中时,咱们也时常去别庄避暑,如今情景与那时候儿也差不多少,为娘便陪你住在乡间就是。”李氏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而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忧色,陈滢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母女两个安定下来后,陈浚有时候亦会在书院休沐时过来一趟,住一晚就走。

    陈滢原还担心他会受影响,可是,陈浚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书院的功课亦很优秀,每旬考试都是名列前茅,李氏每每提及,总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深为这一双儿女而骄傲。

    在城郊住着,其实也与城里差不多,而住了几日后,李氏便也喜欢上了这里。

    推门可见青山,入户但有花香,这样的田舍之居,让李氏觉得心头松泛,那嗽症竟也好转了些,闲暇时甚至还能去幼儿园给小朋友们上上课。

    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陈滢无声地舒了口气。

    无论是女校与庇护所,都在一天天地好转着,各方面也都基本到位,就算她离开几天,应该也不成问题。

    “寻真,你去告诉罗妈妈一声,明儿我要回府一趟。”陈滢唤来寻真吩咐道。

    寻真正自收拾着笔墨,闻言便应了声是,又笑道:“姑娘这一回去,少不得又要听表姑娘念叨。”

    李惜一直很想再来女校,但倪氏却再不曾松过口,想是因了那些传闻之故,而陈滢也不希望家中姐妹受到波及。

    她此刻所为,已经足够出格的了,能够远着李惜她们一些,于她们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若是能分家就好了。”她叹了一声,旋即又苦笑:“就算真分了家,表妹也还是表妹,总是割舍不下的。”

    这是永远不可能调和的矛盾,梦想与亲情,这两者孰轻孰重,最后总要分出个高下。

    陈滢唯愿这一天迟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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