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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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了别的女孩儿,骂一骂、罚一罚,再好生关上一段日子,多少总能把性子扭过来一些。可这位三姑娘,显然不会屈从于这样的安排,不用试就知道。
这孩子的眼神,太让人不舒服了,那么地坚定、那么地清醒,没有一丝迷茫。
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论。这种小打小闹的惩罚,于事无补,说不定还要坏事儿。
陈家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样特立独行的怪孩子?
许老夫人的眼皮动了动,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就出了岔子也没关系。”良久后,她终于开了口,也缓缓张开了眼睛。
第025章 暗夜飞声()
陈滢凝目看向许老夫人。
老人家就像是已经忘记了方才短暂的不快,慢慢地说道:“三丫头,你要记着,你是国公府的姑娘,你的身后站着整个国公府,这世上能叫你受委屈的人,并没有几个,就算有,你也不必怕,祖父祖母都在呢。”
陈滢安然地听着,并没有觉得意外。
一品国公夫人说话,就该有一品国公夫人的气魄,那怕面对她并不喜欢的人,该说的也还是得说。
在这一点上,许老夫人从来都不糊涂。
“你为了谁才惹上了这么些事儿,祖母心里清楚。”许老夫人又道,全不顾一旁还坐着的许氏。
许氏的面色倒是无甚变化,以她的涵养功夫,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变了脸。
许老夫人又慢慢地续道:“我们国公府,不会亏待懂事孝顺的孩子。祖母的意思,想必你会明白。”
“孙女明白。”折腰行了一礼,陈滢便坐回了椅中。
她自然明白许老夫人的意思,至于是否会坚决照此执行,则是两说。
此外,就算没有许老夫人这句话,就算她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当然,有了一品诰命夫人的背书,她的底气便更足了些。
次日寅正时分,天边连一丝亮色都没有,正是浓黑如墨,整个国公府已是灯火通明,各房头儿的人都起来了,就连世子爷也早早去了外头,张罗车马仆役。
这就是许老夫人治家之术。
只要有她老人家在,国公府就能拧成一股绳儿。
虽然这只是个形式,这么些人也帮不上陈滢什么忙。可是,家中众人齐聚,却能让人感觉到阖族都在给你撑腰,这并非没有实质的意义。如果陈滢是个真正的十三岁女孩,想必也会为此感动。
当然,已经活了三世的陈滢不会那么容易被感动,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动容。
许老夫人的身上,还是有很令她钦佩的东西的。
李氏几乎整宿都没合眼,连夜缝了两块厚厚的带系带儿的小棉兜,在陈滢离开鸣风阁前,亲手替她缚在了膝盖上,又红着眼圈儿指着她笑话:“瞧你这膝盖胖的,跟多了两块肉似的。”
陈滢有点哭笑不得。
这东西真能绑进宫去?她表示怀疑。
如果萧太后只打算以罚跪来惩罚她,那可就真是个仁慈的太后了。
可据陈滢所知,萧太后并不以仁慈著称。正相反,她睚眦必报,行事手段也比较狠厉。
能在宫斗中存活下来且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的成分,她本人也肯定不一般。
李氏陪着陈滢来到明远堂,听了许老夫人并许氏的诸多交代,眼圈儿一直都红着,却始终没有哭。
自从丈夫下落不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眼泪是没有用的。除了让至亲至爱之人担心悲伤,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在送陈滢出门儿的时候,李氏始终都在笑,还特意拉了女儿过去,悄声说道:“今儿厨下做了你最受吃的水晶蹄膀,你可早些回来,迟了就都给你哥哥抢走了。”
陈滢心里莫名有点发酸,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她:“母亲放心,女儿会早点回家的。”
闻着女儿身上熟悉的气息,李氏想起才生下陈滢的时候,那小小软软的一团,窝在她的怀里,张着大眼睛看她,她只觉得心尖都抽得疼了。
她用力地咬住牙,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只强笑道:“做娘的就盼着儿女早归,你去吧,娘今儿不喝药,等你回了再喝。”
陈滢拜别了李氏,又向许老夫人并许氏等一应长辈告辞,便由四老爷陈励护送,前往皇宫。
此次护送的人选,也是许老夫人亲自定的。
进宫面见太后不能算是太大的事,世子爷当然就不必亲自出马了,那也太过于隆重了些。至于三老爷陈勉,他最近正忙着年初考评,抽不出空儿。而陈励虽是幼子,却是嫡出,又非官身,可进可退,于是便被挑中了。
应该说,老人家的安排不可谓不合理,只是,多少无情了些。如果陈滢的父亲还在,想必不会如此。
不过,这也不能怪许老夫人。
这就是这个时空的规则,许老夫人不过是严格地遵照执行罢了,陈滢甚至还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马车驶动后不久,陈滢便悄悄唤了寻真与知实,将那膝盖上的软兜给取下了。
“姑娘真的不要这个?”寻真问道,清秀的小脸儿上尽是担忧:“这万一用要得上呢?”
陈滢拧了拧嘴角:“这东西肯定进不了宫的,早早拿出来,也免得麻烦。”
这其实是虚辞,主要还是绑着这东西行动不便,陈滢必须把便于跑动这一点考虑进去。
一旁的罗妈妈便叹了口气,柔声道:“夫人这也是一片慈母心肠。姑娘现在才拆,是对的。”
如果当时就拒绝了李氏,她一定会更担心,陈滢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皇城便到了。陈滢一路上都坐得笔直,连个盹儿都没打,陈励在外头只叫了一声,她便扶着罗妈妈下了车,倒叫陈励有些惊讶。
“姑娘慢些,奴婢们在这儿等着姑娘。”罗妈妈的眼眶也红着,到底还是不放心。
萧太后指名只见陈滢一人,这事儿怎么听都不像是能善了的样子,罗妈妈是打小看着陈滢长大的,就会儿就跟送自己的女儿进虎口一样,担心得不行。
陈滢点了点头,没说话,一旁的陈励已经走了过来,和声道:“三丫头,走罢。”
他面貌温润,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有着浓重的书卷气,是这个时空最为标准的浊世佳公子形象,很能予人好感。
陈滢谢了他,安慰了罗妈妈两句,便在陈励的陪同下走向禁宫大门。
夜浓如墨,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在夜色中盘旋往复,拂过了裙裾。
陈滢举头望天,无星无月,仿佛整个世间都陷入了沉睡。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似是犹在梦中。
“周朝贵可信。”一个声音突兀而低沉地说道,几乎就在陈滢的耳边,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口鼻间喷出的热气。
第026章 老树之皮()
陈滢陡然怔住,再抬头时,陈励的衣摆正自拂过她的裙角,走去前头,把腰牌递给侍卫验看。
那腰牌是昨日随同太后娘娘的口谕一同送来的,仅供陈滢一人出入。
“叔父只能送你到这儿了。”皇宫门前,陈励如是说道,面上带着温润的笑。
“记着叔父的话。”他最后又道,语罢,挥手而去。
陈滢跨进宫门,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笼上前,引着她走进了皇城。
四下里黑黢黢地,虽然沿路都点着宫灯,但那点微弱的光芒,并不能照亮这黎明前的黑暗。
这段路途颇远,陈滢走得有些无聊,便试着与那小监攀谈了两句,却只得来了几个单音节的回复,她便也没再继续。
宫里的生存状态与外界不同,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有着一套独特的规范与准则,陈滢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就更加不愿冒险,宁可老实些。
夜风微凉,天气温暖,即便已知前方有阴谋正在等着,陈滢还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很舒适。
陈励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她反复思忖着这件事。
周朝贵可信。
周朝贵是谁?
可信又当作何解?
陈励是在替许老夫人传话,还是这只是他自己的意思?
如果是后者,陈励又为什么会帮她?
即便他是她的四叔,可是,自陈劭失踪后,二房与四房便疏远了,平素陈励也很少与陈滢说话。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为何意?
不知不觉,长长的夹道已行至尽头,那领路的小太监停了下来,躬身指向不远处高大的宫门:“前头就是了,陈三姑娘请进。”说完他就退了下去。
陈滢抬头看去,那宫门目测有三层楼高,双阙巍峨,角楼上挂着硕大的朱纱宫灯,在黎明的微风中轻轻晃动。
天边已经有了一线鱼肚白,陈滢估摸着已经快要卯正了,不再耽搁,快步走了过去。
宫门前仍旧有侍卫把守,一个个面色严厉,不过在看到腰牌后,那首领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向陈滢眨了眨眼:“三姑娘好走。”
陈滢隐约觉得他有点面熟,仿佛是陈浚无数狐朋狗友中的一员。
一个满脸褶子、颌下无须的老太监从门里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姑娘请随奴才来。”
陈滢随他跨进宫门,这才发现,里面远没有外头看来那样阔大,反倒有些逼仄,门对面便是丈许高的红墙,红墙向左右两端无限延伸,如同探进黑暗里的红色锦带。
这还是一条夹道,比方才的夹道略宽了些,但压抑却更甚。
他们一路拐去了左侧,没走上几步,便又是一道角门。
那老太监躬了躬身,微有些油滑的声音掠过陈滢的耳畔:“此处是搜身的地界儿。”
陈滢早知道会过这一关,点点头,走了进去。
门后是两间屋子,放着简单的家具。那老太监领着陈滢走进了里面的一间。
“陈三姑娘,委屈您了。”他恭恭敬敬地说道,腰弯得很低,脑门几乎触地。
“多谢公公。”陈滢从袖子里拿了个银锞子,趁着错身之机递了过去。
那老太监伸手接了,仍旧躬着身子走去了门边儿。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铜灯,光线有些幽暗,并无旁人。
陈滢左右看了看,正思忖着搜身的宫女在何处,忽地听见门响,回头时,眼前陡然现出一张放大了的老树皮。
“姑娘恕罪,奴才失礼了。”那老太监的语声恭敬之极,一只手却探向了陈滢的前襟。
陈滢心头一滞,飞快地一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几年的苦练在这一刻显示出了成效,无论反应速度还是力量,她都比这老太监强出了太多。
“怎么是你?没有宫女么?”陈滢定定地看着他道。
老太监“桀桀”怪笑了几声,老树皮上绽出了讥诮:“陈三姑娘一介白身,规矩倒是比诰命夫人还大。”
陈滢盯着他看了一会,拧了拧嘴角。
那老太监以为她屈服了,抬起另一只手,仍旧直奔陈滢的衣襟,眼看着就要触及那襟前衣带,膝盖猛地一阵剧通。
“噗通”,那老太监身不由己软倒下去,陈滢手腕一用力,生生将他又拉了起来。
她踹了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