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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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坞。
二房人虽少,院子却颇多,光是跨院儿就有四座,另还有两间雅致的小院儿。如今,除了西跨院儿红香坞被陈滢当作书房并待客之处外,还有一处“堆锦轩”被她改成了演武场,其余用不着的,便也只能空锁院门罢了。
红香坞计有精舍三间,铺陈简致,陈滢向来是当做书房用的,进院后她便去了正房,刚要挑本杂记坐下来读一读,外头便传来了说话声。
“三妹妹在做什么呢?我来瞧瞧你。”人未至,声先闻,陈滢拧着嘴角放下书,但见门帘开启处,一个春露朝霞般的美人儿立在帘外,正是陈漌。
“大姐姐来了,快进来坐。”陈滢恪尽地主之谊,招呼她坐了,又叫人端上了鲜茶果点。
陈漌依言坐下,眼波流转、颦眉四顾,将房间好生扫视了一圈儿,清丽的脸上便涌出了几分失望,叹息道:“三妹妹,你这屋子也太空荡了,真真负了那红香二字。”
诗情画意的姑娘,到哪里都能抒发那一腔子的诗心。
陈滢一拧嘴角:“让大姐姐见笑了。”又指指窗外:“外头花儿开的时候,这屋子也没那么空。”
红香坞的院子里颇种了几株海棠,花开时便有一室烂漫。纵然如今花期已过,那绿茸茸的树影映于窗前,也有几分意趣。
陈滢觉得,窗前有参差树影,风里有草叶清香,这书房便算是合格的了。
陈漌却蹙着眉直摇头:“这样儿可不行,一会子我回去告诉母亲,请她开了库房,给你好生添几样摆设。”说着她又起了兴致,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走着,一时指着这里说缺个清供瓶儿,一时又指着那里说缺个桌屏,一时又嫌弃椅袱太旧、绣墩儿上的花样不时兴等等,把满屋子都给指摘了一遍。
好容易她才止住了话头,重新坐下喝了口茶,茶一入口,她便微眯着眼点了点:“这茶倒还不错,是蒙顶石花么?”
“应该是的。是前几日大伯母着人送来的。”陈滢说道,语气有点不大确定。
陈漌便翘起一根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三妹妹当真滑头,有话也不明着说,这不就是蒙顶石花吗,还拿别的话来哄我。”
陈滢很无奈,叹了口气:“我也不懂茶,喝不出什么来的。大姐姐问我真是白问了。”
二人正说话间,一个穿着葱绿比甲的小丫头走了过来,笑着禀告:“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并七姑娘来了。”
随着话音,外头便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杂以凌乱的脚步声,陈漌搁下茶盏,面上划过了一丝讥诮,一旁的寻真则苦着脸吩咐几个小丫头端椅子、摆茶具,三房的四位姑娘便脚跟脚地走了进来。
三房拢共有五位姑娘,二姑娘陈湘、四姑娘陈涵并十岁的五姑娘陈清都是嫡出,另有八岁的六姑娘陈沅、七岁的七姑娘陈湄,这两个则是庶出。此外,三房唯一的哥儿——五爷陈浔——也是姨娘所出,今年才只两岁。
沈氏她本是应天府推官的女儿,机缘巧合之下才嫁进国公府,也算是高嫁了。自成亲之后,她就憋着劲儿要与两个出身高的嫂嫂一较短长,尤其是李氏,更被她视作潜藏的对手。
只可惜,沈氏的肚子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就再没了动静。她自是心急,遂延请名医来瞧,这才查出她在生陈清的时候坏了身子,往后很难再生育。
沈氏大哭了一场,不得已之下,只得将两个陪房丫头开了脸,便是葛姨娘与范姨娘,只望着她们的肚子能争点儿气。
可惜的是,这两位姨娘也只各自生了个女儿,便再无消息。沈氏的娘家终于坐不住了,沈夫人亲自出马,在老家挑了个模样性情皆好的远房外甥女送进国公府,便是如今的苏姨娘。
苏姨娘运气不错,进府后不久便即有了孕,次年产下一子,就是陈浔,如今便养在沈氏膝下。
三房后继有人,苏姨娘自是母凭子贵,更因她年轻貌美、识文断字,三老爷陈勉对她很是宠爱,据说他曾跟许老夫人提过,要把苏姨娘的两个兄弟接进京来念书,遭到了许老夫人的断然拒绝,还被狠狠训斥了一通。
不得不说,国公府有今日气象,家中四位老爷个个有出息,许老夫人功不可没。
她为人端方、治家严谨,对四个儿子始终一视同仁,不仅吃穿用度从不区别对待,更是因材施教,从开蒙起便为他们延请名师,待学有所成,又请娘家出力,将他们送进国子监读书,而待儿子们踏上仕途,许老夫人更是不遗余力地予以襄助。
她不仅是个称职的母亲,也是个宽容有度的婆母,儿子们成亲之后,她便把中馈交给了许氏,做起了老封君,儿子们的房里事几乎从不插手,纳妾与否、子嗣如何,她也从不多管。
第022章 却问前事()
说起来,三房的这三个姨娘,委实是因为子嗣上确实难了点儿,沈氏的娘家又主动要求,许老夫人才勉强应允的。而除三房外,国公府其他几房不仅严禁纳妾,连通房也不许收。
于是,一夫一妻同育儿女,便成了国公府的常态,三房的情形反倒显得特殊了。
“哟,大姐姐也在哪,今儿人来得可真齐,三姐姐莫非是下帖儿请的不成?”甫一进屋,陈涵就开起了玩笑,像是忘了昨晚被陈滢抢白的事。
陈滢突然很抽一根烟。
侦探先生是个西装革履的烟鬼,尤其在思考案情时,几乎烟不离手。在长达五年的梦里,陈滢以他的面目说话行事,用他的方式思考推理,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
她甚至怀疑,她那种古怪的笑容,是不是也是被侦探先生给影响的?
“四妹妹好长的腿子,这里才上了好茶,你们就都来了。”陈漌是嫡长姐,派头自然搭得足足的,向着陈清等几个小的扫了一眼,挑眉问:“怎么连人都不会叫?”
那几个小的都有点怵她,再不敢像方才那样说笑了,齐声怯怯地道:“大姐姐好、三姐姐好。”
虽然有三个人,声音却很轻,得仔细听才能听得清。
陈漌双眉一轩,蓦地喝道:“好生抬起头、挺直了背,别跟个鹌鹑似地缩着脑袋,像什么样子?”
她的态度可谓严厉,那几个小越发害怕起来,最小的陈湄脸都白了。
陈涵便支着下巴在旁看着,一脸的甜笑:“你们几个就是欠大姐姐教训,我把你们带来还对了。”说着她便将视线扫向了六姑娘陈沅,脸上竟显出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妒意。
陈漌美貌出众,在盛京城极富盛名,这是有目共睹的。而六姑娘陈沅的容貌,比陈漌还要胜上一筹。
小姑娘如今才只八岁,五官还没长开,却已是眉目如画,可以想见再过几年,会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容颜。
见陈涵一个劲儿地看着自己,陈沅极是害怕,悄悄地往陈清后头躲,像是恨不能缩成一团才好。
“六妹妹来,到大姐姐这里来。”陈漌向陈沅招了招手,视线划过陈涵,露出几许鄙夷,抬手就从腕子上摘下一枚细细的金累丝镶珠镯子,向陈沅晃了晃:“你瞧,这个好看么?”
“好……好看的。”陈沅说道,两只脚不安地来回倒着,一身的小家子气。
虽然美貌无双,只可惜疏于教导,行止上便差了许多,一开口就露了怯。
陈漌心下微叹,还是把镯子递给了她:“喏,拿着去顽罢。”
陈沅不敢就接,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涵。
陈涵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给你你就拿着,好容易得了大姐姐青眼,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哪,倒叫我好生羡慕。”
陈沅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接过镯子看了一会儿,小脸儿就乐开了花,高举着镯子迎向阳光,由衷赞叹:“多好看呀。”又笑眯眯地看向了陈漌:“多谢大姐姐。”
这一笑,恰是雪融春回、百花盛放,直叫人心醉神迷,陈滢都觉得晃眼睛。
陈漌也是看得一呆,待回过神来,便又叹了口气,摸摸陈沅的头,柔声道:“去顽罢。”转头提声吩咐:“来人,带姑娘们去外头顽去,我见那院儿里扎着一架秋千,你们仔细着些。”
几个小丫鬟齐声应是,围上来将小姑娘们领了出去,没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罢了,便让她们在外头就是。”陈漌喝了口茶,看向陈滢,终于切入了正题:“三妹妹,我今日来也没别的,就想跟你聊聊昨天的事。”
陈涵马上就坐直了身子,睁着大眼看向陈滢:“母亲也叫我过来问问三姐姐太子殿下选妃的事儿。”
陈滢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昨晚才交过一回手,今天陈涵就改变风格,跟陈滢直来直去地说起话来,反应可谓迅速。
陈滢不由感慨,宅斗这种属性,有些人真是天生就具备。
“我先回答四妹妹的问题吧。”她说道,冲着陈涵拧了拧嘴角:“请四妹妹回去告诉三婶婶,太子殿下的事情,麻烦三婶儿自己去向祖母打听。”
陈涵神情一僵,一旁的陈漌“噗哧”便笑了出来。
以直对直,陈滢最欢迎的就是这种对话。
“大姐姐想聊什么?”陈滢又转向了陈漌。
陈漌想了想,正色问道:“我第一想知道的是,三妹妹当时是怎么瞧出来那桃枝袖子里藏着银子的?”
这个问题她昨晚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直是如骨在鲠,当先就问了出来。
“我是观察出来的。”陈滢答得没有半点犹豫,一面说话,一面便抬起两臂做了个举袖的动作:“之前在查看衣袖上的糖霜时,桃枝抬起右臂查看,而左臂却一直紧贴在身上,只拿右手去翻动左手的衣袖。我就此推断,她的左袖子里肯定藏着很重要的东西。”
陈漌蹙眉回想了一会儿,却已经不大记得当时的情景了,唯一的印象便是那“噗通”一声银锞子落地的声音,便按下此事,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三妹妹知道她袖中的银锞子必是内造的么?”
“这我并不知道。”陈滢摇了摇头,明白她要问什么,便又道:“我唯一可以断定的是,桃枝身上必定藏着县主的赏赐,而只要确定这一点,便能揪出县主了。”
“那万一郭媛只赏了普通的银锭子呢?三妹妹岂不是就抓不出她来了?”陈漌的眉蹙着,追问道。
陈滢拧了拧嘴角:“大姐姐几时见过县主用普通物件儿?”
陈漌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点头道:“嗳,这话倒也是。我还真没见她用过外头的物件儿,就连那帕子上的金三事儿也是内造的。”又笑看着陈滢,赞道:“三妹妹当真仔细,连这个都能想到。我那时候可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三姐姐平素不爱说话,原是在藏拙呢,我们却都没瞧出来。”陈涵跟着说了一句。
第023章 曾经恩怨()
陈滢闻言并不理会,陈漌却听不下去了,冷笑道:“藏拙又如何?至少紧要关头三妹妹没藏着掖着。”说着又不屑地勾了勾唇:“四妹妹倒是聪明机灵得很,知道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当哑巴。”
这是暗讽陈涵昨天不肯相帮。
陈涵被她抢白了,却不敢像对陈湘那样对她,转转眼珠,便拍着心口道:“我又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