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红尘岸-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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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走过那长长的甬道,当她立在牙帐门前转过身,看向那些匍倒在地的附离,看向那招展的狼头,她似乎听到身后牙帐大门开了,然后一声娇嗔出口,“风……你不来喂我吃药吗?”
她眼中有了湿意,狼头出现了重影,她轻轻点起眼角的水珠,于指尖弹落。她,想念阿史那欲谷了。很想他。
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向牙帐后侧的那片毡帐,因为得到消息,那些妃眷们都涌了出来。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她长高了一点。
“羝蓝……”卫子君轻呼,缓缓向前踱着,挺直的身躯散发着属于王者的气势,她向着羝蓝伸出了右手。
终于,羝蓝飞奔了过来,“阿哥……”她扑到她的怀中,呜咽起来,“阿哥坏……扔下我就走……也不来接我……也不来看我……”她越哭越伤心。啜泣着控诉她的罪行。
卫子君揽紧了她,“阿哥坏,阿哥这不是来了吗?”
“我日日都去帐外往东边看……可是日日都不见你回来……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可你抛下我就走了……”由于伤心孤独,她的小身体也跟着剧烈地抽搐着。
卫子君心头一叹,将她抱的更紧,曾经只想着顺着她的心意,不想去强迫她,因为向着怕她离开故土会不快乐,才没有将她强行带走,如今看来,在哪里不重要,与谁咋一起才是重要。
“羝蓝,等仗打完了,与我回大昱吧。”
许是这等待太久,这相聚不易,许是这分别让她懂了自己的心,也许是害怕孤单,害怕在一度的分离,羝蓝委屈地点了点头。
卫子君一个用力,将羝蓝抱起,向着牙帐走去。
从大昱赶来,这一路,她没有换过一次衣服,没有洗过一次澡,夜夜和衣而眠,凌晨便出发,在这急速奔走的七日里,她只吃过四顿饭。
羝蓝抚着她有些尖了的下颌“你瘦了。”
卫子君轻笑,在她的鬓边印下一吻。
才入了牙帐,她便开始找来众臣,商议军情。
轻轻斜靠在那久违的汗位,她才感到了浓重的疲倦。由于长途跋涉,她的袍衫布满尘埃,发丝也有些凌乱,可是越发显得她的面孔清透洁净,好似任何东西都无法玷污她的洁净。
望着那个重新归来的身影,老臣们有些激动,喉头咕噜咕噜着,终于平静下来,好似以往她在时那样,开始汇报起这段时间西突厥的各种情况。
卫子君抬手制止,“这些,迟些汇报,先说军情,胡禄居阙啜……”
卫子君掷出十只金箭,“速去遣十部兵力,两日内必须出兵。”
正要继续吩咐下去,外面有探马急报。
“可汗,吐蕃已经发动进攻,将疏勒包围,阿史那步真与阿史那贺鲁二人被困城中。”那进的帐来的士兵气喘吁吁地奏报。
卫子君闻言,轻轻垂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思绪,这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并且,她做了更坏的打算,以疏勒目前的状况,很可能会被一举攻破。她不怕疏勒被吐蕃攻破,他们夺走,她可以在夺回来。可是现在不同了,贺鲁在城里,她没想到贺鲁会进城。如果贺鲁被俘虏会怎样?会被羞辱还是会被斩首?可是,只怕他是不会让自己被俘的,他是宁肯战死的。
想到这里,卫子君抬眸,扫向众臣,“胡禄居阙啜,速去调遣兵力,两日后你带领大军直接去疏勒,届时必定会见到吐蕃攻城,我会在疏勒城内等你,我们一起夹攻吐蕃。”说罢,起身走下汗位。
“可汗&不可啊,您单枪匹马怎么能去,太危险了。”听出那话中的深意,老臣帕孜勒担忧地阻止,就算他知道他的可汗有千般能耐,又怎能孤身一人冲入几十万大军而毫发无伤。
众臣都呼啦啦出来跪了一地,纷纷出声劝阻。
卫子君摆了摆手,制止了众臣的劝说,未有一丝犹豫的,大步向外走去,走至中途,她突然站住,回头看向被她放在角落的那个小小身影,此刻正瞪着一双灰褐色的眸,里面充满失去与恐惧的慌乱。
她向她展颜一笑,“羝蓝,等着阿哥回来。很快就回来。”
第三卷 大昱篇 116 退敌
吐蕃,这个一直窥视中原沃土的马背民族,一直以来都是在剑南一带稳打稳扎,企图逐步扩大其占领区域,而此次吐蕃之所以将目标瞄准了西域战场,并赶在冬季进攻突厥,已是由于从大昱至该地的道路遥远险阻,军需供应困难。二十冰天雪地,大昱军长途跋涉,气候不适,冻伤无数。而此次,吐蕃的另一大优势是有了熟悉当地地形的弓月联盟,相对来说,昱军便是水土不服而且兵力悬殊,劣势立显。
而最令卫子君担忧的便是此次的领军先锋是禄东赞,这位在吐蕃历史上极其辉煌的人物,这位使家族统治吐蕃政权长达五十年之久的人物,此人不但沉勇有谋,善于机变,且明毅严肃,用兵节制。此人带兵,卫子君不敢小觑。
这一切,都是卫子君忧心的原因。况且那个令她万分忧心的人尚在外敌的包围之中,这不得不令她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前行。
长风呼啸,飞雪弥漫,那个如月华般清朗的少年,在漫漫风雪中,挺着单薄却绝傲的身躯,和着严寒一起,和着北方一起向南驰去,那曾经剔透如玉的面颊,被寒风刮得通红。脸颊上刺骨的冷痛她却好似未有所觉。
经过了不眠不休的跋涉,卫子君终于赶到疏勒,当她的马跃上那片可以俯瞰一切的高坡时,她看到了那片混战在一起的两军。嘶喊声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在旷野弥漫。吐蕃军人多势众,勇猛如虎,大昱军寡不敌众,被围困在敌军中央,数量在急剧减少。
她仔细的搜寻,在那片黑压压的重甲中,发现了那个一身银白盔甲的身影,他与少量的昱军被无数的吐蕃军围住,在拼死抵抗。
卫子君沉冷地看着场内局势,她看向吐蕃的帅旗,旗下一个有着虬须的将军,一身黑铁玄甲,正在指挥作战。她向者那个方向用力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由高坡架马冲了下来,好似一股白色旋风,卷起千堆雪,向着吐蕃军席卷而去。
白衫白马的身影,溶在白雪中,吐蕃军未有一丝察觉,直到那股旋风呼啸而至。
她夺下了一个士兵手中的穹刀,腾空而起,飞跃黑压压的重甲,白湛湛的刀锋,如一只锋芒犀利的银箭,向着吐蕃的帅旗,直射而去。长袖铺展间,刀芒骤闪,吐蕃帅旗应声而断,同事,一颗满布虬须的人头,带着一股血箭,飞上了高空,然后噗地一声,落在了锋利的刀尖。
卫子君飘然落于跟随而至的马上,身躯挺直,手中的长刀挑着吐蕃主帅的人头,她轻轻的扯着僵绳,向着那些士兵缓缓步去。
清澈的眸,射出森寒的杀意,玉立挺拔的身躯,散发着迫人的气势,随着她缓慢的前进,所有的吐蕃军都向着两旁退去……眼见主帅的头颅被她高高举在刀尖,吐蕃军观之胆寒,未有一人敢驱身上前。
直到吐蕃军中有人高喊了声,“卫风……他是卫风……”霎时,吐蕃军乱作一团,蜂拥退后。那些与昱军纠缠在一起的吐蕃士兵,听到那声呼喊,都回头看去,当他们看到那抹决然的身影,那刀尖上滴血的头颅,顿时都犹如丧了胆般奔逃而去。
诺大的雪原,霎时清冷一片,目之所及,尸骨成山,鲜血与白雪,交织成刺目的颜色,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卫子君轻轻扔掉手中的刀,那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昱军脚下。
“风王……”所有被救的士兵怀着激动的心情,齐刷刷下马施礼。只有一人,骑着马,又人群中缓缓踱了出来。
银色的盔甲溅满了鲜红的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雪白的战袍已经破碎不堪,只是那绝美的面孔依旧,褐色的瞳眸,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染上了雪原上银色的流光,冰冷,淡定。他注视她,那抹冰冷的流光霎时化作春日的池水,温婉荡漾。
他驱马向她走去,默默注视着她,将所有的悸动,悉数融入那沉默的注视,他跃上她的马,由身后将她紧紧抱在怀内,他的唇鼻擦着她的后颈,不断的摩擦,然后,他呢喃道:“真香!”
卫子君心中一声轻叹,然后,她侧头轻笑,“已经多日没洗澡了,你确定鼻子没有问题?”
贺鲁嘟囔了一句,“难怪这么香,比往日都香。”
卫子君无奈苦笑,“贺鲁,下去吧,特飒露很累了,一路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你这一身铁甲,怕是要压坏它。”
“不。”贺鲁揽紧她,“它的耐力我知道,你只知道心疼它。”
卫子君摇头,举手向后敲向他的额头,“行了,赶紧入城,要筹备守城,他们马上会反扑过来。”说罢,驱马走向后方高大的城门。
立于城头的阿史那步真,见着那对骑马而来的身影,幽兰的瞳眸眯起,沉冷的面庞浮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
入得城内,未有一刻停歇,卫子君即召集众将,商议对敌之策。
她轻轻靠坐于主位,清冷的眸掠过众臣,额前垂下了两缕发丝,划过清透的面颊,她轻轻按着太阳穴,企图让自己疲累的精神,更加的清明。
“众位将军,都说说吧。”她揉上了额角。
“殿下。”此次跟随贺鲁前来充为副将的方固站了出来,“末将认为可以再城头浇水,让城头结冰,如此,墙壁圆滑无法着力,梯身也易滑,吐蕃军很难爬上来。”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点头,“方将军此法甚妙,只是疏勒历来少水,百姓用水已是节约,若将那少之又少的水淋上城头,只怕百姓要吃苦了。况且,这漫长的城墙,恐怕不是用一点水便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冷静的分析,长远的目光,常人无法达到的事业,令方固更加崇拜这个风王。“如此,殿下,可是有好计了?”
卫子君望了望他,淡笑,“我突厥缺水缺粮,却惟独有一样不缺的。”卫子君望向众将,见众人一时无法反应,便弯了弯唇道,“铁,我突厥产铁,唯一不缺的就是铁。”
“殿下的意思?是用铁块砸他们?”一个副将问道。
卫子君噗嗤一笑,“非也,那太浪费了,是把铁烧溶,然后淋到敌人的头上。”
此话出口,众将嗡的一声,议事厅便开了锅一般,热烈地讨论起来。
“对啊,铁水,只怕他们沾到便被烧焦了,哈哈,秒啊。”
“而且居高临下,根本不用等他们爬上来短兵相接,在中途就给他们浇下去了,哈哈。殿下好计啊。”
“哈哈哈,我就等人爬上来,抬脸的那一刻,浇点到他脸上,不用浪费太多,一点就够了,哈哈哈。”
众将越说越兴奋,卫子君心中却在隐隐纠痛,她知道,这很残忍,真的很残忍。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她要保护自己的国土,便要不惜一切手段来对付侵略者。
真是,无奈啊。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疲倦,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她缓缓站起身,向着众将点了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下雪了,由一片一片地飘落,变成了劈天盖地的洒落。望着漫天鹅毛大雪,心底泛起一丝柔情。她伸手接过两片雪花,看着雪花与掌中融化,突然,她心中一凛,似是想起了 什么,转身快步走回议事厅。
“今日吐蕃必趁着夜色攻城,今晚要做好一切防守准备。”她进门便是这样一句,众将听了都一愣。
“殿下,这大雪之夜,道路难行,吐蕃又才败走,怎会如此快便再整装攻城?”有人提出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