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万户侯-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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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不愿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三秦城外的河床旁,侯霖和一众将士正在打扫战场。
河床内黄沙四散,归于平静,只留下密密麻麻堆叠如石的尸体。
河床一千余贼寇伏诛三百余人,其余的在王彦章一枪挑死那匪寇头头后再无恋战之心,丢弃兵器愿意归降。
王彦章甩下那具尸体后,就抱着银尖枪用一块干净抹布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两腿悬在河床上,身后的残破披风漾起,他一声不吭。
侯霖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河床,还有人抱着几根残肢断臂,因为找不到宿主只能单独拿出。
荣孟起阴沉着脸,从河床内爬出来道:“二十多人重伤,我已经吩咐让人把他们小心些的运上来,不过其中几个断了胳膊和手臂,想要在上战场,恐怕不可能了。”
侯霖沉默,知道荣孟起的言外之意。
“没有医师么?”
“有,但是缺草药,我刚下去看到两个弟兄,吊着口气,想要救活是得把他从奈何桥上拽回来,难如登天。”
荣孟起揉了揉发鬓两旁的太阳穴,心中烦躁难忍。
侯霖开口,却隔了很长时间才启齿轻声道:“我知晓之前既然都是做山贼买卖,那不管脑子精明还是愚笨,总归都明白其中利害危险,对生死有了准备,可既然没死,那就没有丢下他们的理由。”
荣孟起抬起头,准备争辩什么,可话还没说出他便转过身,知道说什么都是敷衍,敷衍侯霖,也是敷衍他自己,哪有看着自家将士活活死去的将尉?
侯霖笑了笑,表情悲怆道:“我这就去三秦城,把疗伤的草药要回来,至于那几百匪寇,等我回来后在做决定。”
荣孟起第二次转过身,对侯霖躬身拜礼,以臣从姿态说了声诺。
侯霖一怔,随后笑意盎然,再无悲色。走到还看着远处一线黄土一线天的王彦章身旁,不去理会神游的他,侯霖掏出佩剑,将一旁的贼首尸身仰天翻身。
王彦章撇过头,看到侯霖握剑右手轻轻颤抖,不屑将嘴里叼着的草藤吐出:“你要下不了手,我来。”
这贼头面容因为死后僵硬而显的有些骇人,也多亏这些日子侯霖在西凉各郡内见过太多能让一般人瞧上一眼就作呕的尸体,倒是没太多惊惧。
侯霖和死不瞑目的贼首对视,这贼首身材矮小,四肢短胖,光看面相像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做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活。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是这方圆几十里都凶名显赫的贼寇头目?
他胸膛下三寸有一碗口粗大的伤口,侯霖惊奇,眼珠子打转看着王彦章肩膀上扛着的银尖枪,惹来后者不善的回应。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要是不敢就让开。”
侯霖也不恼,淡淡的瞅了脸上凝着数块血污的王彦章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废话!不就是要割了他脑袋去三秦城换粮食么?”
“我还好奇一个问题,你枪刃不过才一根拇指长短,怎么这贼头胸前伤口有酒肆里的酒碗一样粗大?”
王彦章傲气的转过头,看着天边红霞灿烂,不屑道:“说了你也不懂,我懒得告诉你,不过秦舞阳也明白其中门道,你要能让他开口就问他去好了。”
侯霖不在去纠结这个问题,王彦章好歹还会回上一句话,可问秦舞阳,就像将石子扔下万丈深渊,连个回响都没有。
他拔出长剑后,看着嘴巴呈圆状轻起,眼球如琉璃发白的贼头,心里莫名膈应,浑身觉得发毛。
若是一个活人也就算了,可要砍下一具死人脑袋;侯霖真的有些下不去手。
死者为大,死人为尊。
这是连至高无上的帝王都不能免去的习俗,连大汉开朝皇帝刘麟得到大殷皇帝朝歌尸首后都是入土为安,不但没有把朝歌那天生异象的重瞳摘去,还以金银为陪葬,朝歌尸身未受丝毫侮辱,当时还欲负隅顽抗的大殷南郡十六部都心悦诚服,归降刘麟。
侯霖吐气,在吸气,周而复始数次,手中长剑举起又放下,看的一旁王彦章都觉得厌烦。
听到从河床内抬出将士的惨叫呻吟,侯霖知道不容自己在磨蹭,他合上已经透体冰凉的尸首眼帘,心里告罪一声,将长剑置于脖颈处。
举剑,在挥力砍下。
没有侯霖想象的血喷场面,他轻而易举的割下了这颗能换粮食,更能救手底下将士性命的人头。
将长剑在沙地上简单擦去颜色转至暗红淡紫的血渍,收入鞘中。
侯霖双手捧起人头,用一块干净布子裹紧,跨上马背,身后郑霄云领着七八骑从跟于身后,朝着三秦城方向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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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章:余劫()
传闻江南郡有一最引天下男子的好去处。
十里长河五道桥,五里勾栏彩灯照。
长河是那艳名远播的秦淮河,勾栏则有百家多。
每逢日落黄昏月挂枝梢后,桥畔便有无数孔明灯飞起,耀如白昼,两旁画楼彩雕无数锦衣华服攒动,更是莺歌燕舞彻夜不绝,是富饶江南郡当之无愧的第一销金处。
万家灯火长明,点缀画台歌舞楼,被无数风流文人誉为天上人间。
三秦城的夜晚,虽不如这般人间繁华,却也别有一番西凉的荒寂景色。夜风如泣,凉人心脾。站在三秦城最高的秦鼓楼上,稀疏灯火幽明,让人心境平和。
县衙府内。
王阐放下那对无价珍宝的龙凤铁胆,双手藏匿在宽大锦袍内,负手而立远望鼓楼。
在市井间传言凉州刺史梅忍怀曾经登鼓楼敲响那老秦战鼓,只是轻轻一拍,便响彻整座三秦城,鼓声如九天玄雷震荡,惊的这位凉州刺史险些跌足从鼓楼上摔下。
王阐想起这传闻,脸上便浮现轻蔑笑意,倒不是嘲笑刺史大人的胆小,而是市井愚民的信口开河。
身为凉州别驾的他怎会不清楚梅忍怀?那一双淡漠眸子几乎是要刻在他的心里。能以一穷酸书生的身份坐到一方封疆大吏,又岂是一声鼓响能吓住的?
王阐目光悠远,越过县衙府的土墙,望着那座在夜色下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的鼓楼,百般心绪不断。
他身后的三秦城县令可就没这份为官者的城府,已经在摆放了几张桌椅和案台就略有局促的偏厅,踱步来回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王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三秦城县令耐不住内心急躁,出口问道。
王阐缓缓回头,双手平握在前,只有几根手指袒露在外,闻言轻笑一声道:“如何是好?依县令大人高见应当如何?”
县令大人见王阐反问,若有所思后抚须含笑道:“河床贼寇是天水郡的一大匪患,既然这位侯都尉能一日内将这匪寇剿灭干净,自然是一件天大喜事,一千多匪寇的功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三秦城县令言语之间丝毫不遮掩之间对侯霖的眼红和艳羡,若是这桩功劳落在他的头上,足够让他从这一方县令爬到郡守府里担当个郡功曹之类的实权官吏。
王阐心里暗嘲这位县令大人的鼠目寸光,本是不屑明说,可见这榆木脑袋居然只想着功劳而不深究,性情淡薄如他也只好无奈道:“你怎么就只看到功劳?这侯姓都尉的剿匪功劳难道还会分到你的头上?他得势得利,自然就有失势损利的人。”
三秦城县令应着话头轻点下颌,好似点透明了道:“失势的不就是那河床贼寇么,脑袋都掉了,也就没办法去清算损利几何。”
王阐恼急,若不是看在当年情义上,绝不会在多说一句话。心里已经把这县令与猪看齐的他,官场上养气功夫极好,还是不温不火解释道:“一个从陇右郡远驰百里来到这天水郡,带着四千多人的七品都尉,不过几日功夫就把三秦城外嚣张一个多年头的贼寇清了个干净。”
王阐狠辣目光从三秦城县令脸上一扫而过,可却让对方心颤许久。
“结果咱凉州本地郡兵清剿五次,无一不败,死伤多少普通甲士不说,有官阶的都尉将校战死的都有近十人,这消息传出去。平叛大营里不笑掉大牙?”
王阐冷眼冷笑,三秦城县令呆呆怔怔,这才细想其中缘由利害。
“让平叛大营笑话倒也无所谓,官场军营,本来就是互相看笑话,今朝你笑我,明日我笑你,风水轮流转。更何况是积怨已久的两派军伍。”
王阐顿了顿,话锋一转,森寒道:“可是让凉州的各位大人知道,你说他们会如何想?凉州本地的郡兵将领是什么脾性,我不说你也知道。你猜他们到时候会夸这年轻的侯都尉善战?还是要骂近在咫尺的三秦城官员无能?”
县令如遭雷击,目光呆滞站在远处,脸上笑容化为乌有,慢慢变成绝望无助的神色。
凉州七郡,不说那西陲边塞,单单是天水郡内就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耍不完的手段。天水郡官吏数以千计,哪一个不想往上在攀爬一截?能够执一方牛耳就算是光宗耀祖,可以够衣锦还乡。
三秦城这地方,油水不算多,也得看和哪比,想要顶他上位的十根指头加十个脚趾都不够掰,七品的县令就一个,可想仕途如青云平铺的何止万人?
拿不定主意的三秦城县令直接跪倒在王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泣声呼道:“求大人救我!”
最喜这种作态的王阐心里说不上来的舒服,收起那抹能让这县令一晚都睡不踏实的冷笑淡淡道:“你让他反过来求你,不就都水到渠成了么?”
王阐低下身子,附耳言语,眸子里精光闪烁,听的县令大人只觉得后背一阵飕飕冷风,汗毛直立。
夜半蝉鸣。三秦城本就不热闹的街巷更是没几个过往行人。
几骑扬起一路尘土,直奔城门而进。
正欲关上城门的胖墩眼尖,远远瞅清马背上的甲胄人影,不敢怠慢,看着几骑无视他而纵马入城,咽了咽唾沫。
寻常百姓城中尚不能骑马,就算你家底殷实也得乖乖的牵马慢行,身份地位稍高些的官宦子弟方可在城中跃马扬鞭,也得遵循法令,不敢当街纵马驰行,除了十万火急的军报外,就算是战功无数的将军校尉,也得捏着鼻子缓缓行走。
胖墩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当头那一骑他还认识,正是那晚第一个入城的年轻军爷,只是今日在撞见,哪敢还上前献殷勤?他可是看到这年轻军爷怀里抱着一圆形物状的东西,在联想到在城头上听那些琐碎言语,他猜是那贼寇头头的项上人头。
要是我砍下来的多好?
胖墩咬牙将城门吊起,随后自嘲一笑。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他也只敢在心底深处一闪而过,哪敢真盼想自己有这么一天,能在三秦城里寻到这么一份轻松的活已经是万幸。对他这种平头百姓而言,知足方能长乐。
几骑不过眨眼功夫便冲到县衙府外,侯霖连叩门的功夫都不想耽搁,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实心的铁皮木门上,发出轰轰的沉闷响声。
一连接着拍了数十下,直到两支手掌都通红,才有执勤的县衙门吏打着哈欠将门板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