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子银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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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钟凯就谈起了银钱里的大学问:“过几天,李组长会发给你们一套银元和钞票的样本,里头有各类钱钞,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以及可流通的地界都会标明。单说银元就有各种花头,什么日本菊花洋、墨西哥鹰洋、菲律宾站人洋,还有各省铸造的大龙洋、小龙洋。最近呢,新总统上任,又添了黎元洪的人头洋。当然,北京市面上更多的还是袁大头。除了这些,美国花旗、大英帝国也有银元。尤其是京沪两地的银行,每天不知要经手多少千奇百怪的银元和钞票。你们闲了就花一点时间,多掂掂真币假币的分量,时间长了自然有数。”
傅咏兮把筷子搁在唇上,愣愣地想着,然后问道:“我看铺子里的伙计有时候收了钱,还会吹一吹,那是”
宋玉芳咽下了口里的饭菜,向她解释:“你仔细听,真的银元一吹,声音像银笛似的,假的就没那种声音了。”
冷秋月点点头,补充道:“敲水缸也能分出来。真银元锵锵锵地响,很清亮。如果是假的,就闷闷的,跟小石子儿敲出来的声音差不多。”
钟凯点了点头,拿眼打量着傅咏兮,却并不说话。
傅咏兮先是恍然大悟,继而觉得奇怪:“你们怎么都知道?我就不知道这些。”
宋玉芳笑了笑:“家里时常谈起就会知道一点儿。”
什么样的家庭会时常谈起这些呢?像宋玉芳这样,家里能领到整块钱薪水,或者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同时,这些人的经济条件还很有限,银元的真假对于他们非常重要。
那又是什么样的家庭根本就不谈起这些呢?穷得只见过铜板的,或者根本上就不需要操心真假的。
傅咏兮属于哪一种,看打扮是一目了然的。
一顿饭吃完,钟凯似乎已经将四个人的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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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下来,四个女生刚好都坐了一回柜台。可每回都留不住人,大多数的客户宁可排队,也是不放心也是不习惯跟一介女流做生意。只有对账目、开户销户,这些小事情是例外的。她们也只好安慰自己,新人不懂的太多,先看个明白,以后做事就会便利许多的。
这日,刚好是礼拜,又赶上宋子铭在家,预备好好地休息一整天。
可是厨房里头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不说,还总有一阵敲水缸的声音,闹得宋子铭睡不成懒觉。只得穿衣起来,蓬着头气冲冲地掀开了厨房的门帘子。
原来,是宋玉芳从李组长那里要来了所有能在北京流通的银元,每天早起一个钟头,一枚一枚地敲着水缸听声。
“大早上叮叮咚咚的,这是在干什么?”
宋子铭问得很不耐烦,吓得宋玉芳脸都白了。赶紧地立直了身子,战战兢兢回道:“在在学怎么分真假。”
“好好的年纪不读书,就知道瞎胡闹。”宋子铭仿佛还在为女儿没能念成大学的事情暗地里计较,要不是前几个月宋玉芳都待在训练班上,一顿训斥根本免不了。
这时,刚打了豆汁回来的宋太太从院子里喊着便进来了:“瞎闹就瞎闹吧,反正自打妞儿考上了以后,就是去上课都能拿着整块的洋钱回家,我倒是觉得这苦日子快熬出头了。”
宋子铭想到自己的学校虽然在暑假之前结了上半年的薪水,可下半年一开学,又开始拖欠了。这几个月要不是宋玉芳拿了银行的津贴回来,别说还钱了,只怕还得问亲戚继续去借。
虽然对于宋子铭的愚孝和固执,宋玉芳十分地不屑。但是当父亲讪讪离去时,她心里还是有些发酸的。
自从工作以后,就容易为此感慨。观念再怎样冲突,宋子铭到底也是扛起整个家的主心骨。从前关于这些不会多想,就是想了也不会有特别切实的体会。直到自己也挣钱了,才知道工作有多么地不易。这一来,也就不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暗暗地闹别扭。
宋太太则站在女儿身后,轻拍着她的肩,又开始絮叨那几句车轱辘话:“你还是听妈的,你爸是受了那边的蛊惑,跟你胡吣呢。安心工作,跟同事搞好关系,领导说什么就赶紧做什么,舌头常打滚,总没你的坏处。你们这几个丫头,干坐了几天什么生意也没接到,还得倒给你们工钱,上头不待见你们也是有的。”
宋玉芳一是因为听腻味了,二是接不到客户的话题太沉重了,便有些不耐烦地扭了一下身子,嘟囔道:“我知道”
宋太太认为自己讲的都是做人的大道理,却没得着女儿的好脸色,也就叽叽咕咕抱怨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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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轮到宋玉芳坐柜台。几个女孩子已经完全将上柜台,当成一个不用做杂事的休息日来看待了。
来银行的时候还早,大门也没有开,宋玉芳就只管发着呆,想到接下来无所事事的一天,不免望着跟前那个注定一整日都不会动的铜钱盘,灰心地叹了一口气。
钟凯看着宋玉芳懒洋洋的样子,不由地笑道:“这才第几趟冷板凳啊,就坐不住了吗?”
宋玉芳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奈道:“看着你们跟前的队伍那么长,心里老不是滋味的。我头一次坐这儿的时候,好容易有个人查出了账目亏空。我以为自己总要干点大事儿了吧,谁知人家二话没说,转头就往别人的队伍后头排去了。”言罢,笑了笑,又自嘲地一摇头。
钟凯挨着她们坐,自然很有体会,认为这个新政策除了给人看个新鲜之外,恐怕是不奏效了。就宽慰了她两句:“实在不行,大概会让你们去别的部门吧。其实柜员累死累活的,还不如里头办公室的人待遇好呢。上头把平等的话都往外说了,总不能食言而肥地不要你们了。否则消息抖了出去,街上又该热闹了。”
宋玉芳嘴里说着“但愿如此”,眼里却是颇为无奈的。
正当他们闲谈之时,佟慧怡走了进来。
从前宋玉芳是不留意所谓交际圈的,不过进了银行,耳边转来转去的似乎都是这些话。她这才知道佟慧怡除了是佟寅生的妹妹,也是银行圈子里一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家世带给佟慧怡的不仅仅是可以在一个顶忙的公司做着顶清闲的工作,还有无数的追求者和各种各样的约会。
看那走路软绵绵的样子,大抵昨夜又在哪个大饭店里跳了半夜的舞。
不单是宋玉芳,年轻的男职员又有哪个是不留心佟慧怡的呢。
今天,她穿的是闪光印花缎的银色长衫,脖子那边挖着一个大大的鸡心领,里头衬着一条水红色的薄绸衫,很是打眼。右臂上的珍珠手链绕了三圈,颗颗都有黄豆一般大。走了几步,她懒懒地抬起手臂一弯,挡着脸打了一个哈欠。
先时,还在艳羡着佟慧怡那身时髦装扮的宋玉芳,忽然地发现,自这一头到另一头,一排脑袋都冲着同一个方向慢慢地挪着。眼神俱是朦朦胧胧的,微微张着嘴似乎要流口水下来,看样子都像是在想象那个喇叭袖里头,藏着怎样的一双玉臂。
宋玉芳先是抿着嘴偷偷地笑,后又有些失控地颤起了身子。
第25章 头次开张()
“人家是大小姐,我们哪里好比呢。”宋玉芳嘴里笑着,心里想着要像佟慧怡那样上班,简直太天方夜谭了。
要不是今天礼拜一,会有监督过来巡视,佟慧怡根本不可能按时过来。至于那些司账,哪个没抱怨过她不做事。
不过,她的优势太多,除了有哥哥做靠山,还有一张天生的美人面孔,总是不缺心甘情愿替她遮掩的人。
钟凯则仍在出着主意:“最直接的法子,我看密斯傅、密斯沈都不像一般人家出来的。让她们把家里暂时不会挪用的款子放到这里来,那也是一笔业绩了。开了一个头,陆陆续续就会好的。密斯特袁就不说了,跟你们一道进来的刘泰,下个月的提成都要赶上我了。可那个姓崔的穷小子呢,就像个杂役似的。”
宋玉芳连连摇头道:“密斯傅、密斯沈不比一般人,在这方面都很有原则的,又都要强,怕是不会回去说的。”
钟凯听了,凝神想着些什么,沉沉地一叹。
宋玉芳回味着自己的话,似乎有暗示佟慧怡、刘泰人格不高的嫌疑,恐怕不大合适。她在行里就像个孤儿似的,出了事不会有人替她兜着,因此更不敢轻易地得罪谁,尤其是本就有些过节的刘泰。因就笑着向钟凯央告道:“师兄,您可别把这话说出去。叫人听见了,好像我”
钟凯见她脸都急红了,谨慎得有些过了头,便就冷笑道:“你慌什么呢,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说出去难道我就不怕得罪人了?”
宋玉芳一想也是,不好意思地抿着嘴一笑,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宋玉芳晃了晃眼,觉得本就金光灿灿的大厅,瞬间更添了一层耀目的光辉。
是何舜清来了,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是步履依然那样地自信。
招考通知函印错地址的事情,宋玉芳也是当事人之一,只不过她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听同事们议论,那些被白白耽误掉考试的考生,直接去了财政部投诉。不过,因为波及人数不算多,所以并没有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只是总处在乎信誉,要求妥善解决此事。这个差事就落到了何舜清身上。
北京分行的练习生岗位已经满了,也不可能不考虑成本,把那些人都招进来。何舜清便打算和天津等地的分行商量商量,因此最近常常地出差。
宋玉芳回忆着这些事的时候,不由在心里默念着,他是不是瘦了些?
耳边,钟凯的问题打断了她的思绪:“对了,我听人说,密斯傅是议员府上的千金?”
“是的。”
“那密斯沈呢?”
关键时候,宋玉芳适时地收了心。
沈兰的身世,三个女孩已经全部知道了。庚子年的时候,连皇帝和太后都逃难去了,沈兰很不幸地和家人失散了,从此住进了福利院。后来,福利院的床铺越来越紧张,就希望小学毕业的孩子都出去自立。沈院长一家看她乖巧聪明,就认她做了养女,一直供养她念书。
虽然沈家母慈子孝的,家风非常好,但是架不住亲戚堆里有人言三语四的。时间长了,沈兰就很避讳谈起家里。
关于这方面,宋玉芳很能感同身受,因此非常尊重她的意愿,便是有人问也不会向外说的。
这次,她依然摇了摇头,佯装不知:“我也不大清楚,她虽然好相处,但性情还是有些寡言。提到家庭的时候,她总是守沉默,我就不便多问了。不过,我倒是偶尔听见她提过父母年轻时去过欧洲,难说她从小就有西方那种个人隐私的观念,所以才不爱提的。”
后头的两句,仿佛也有提醒的意味在。
钟凯会意地一笑:“知道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是那胡同里的串子,除了嚼舌根,就不知道该怎样去耗那大把的光阴了。”
说话间,银行大门开了。看样子,今天会有些忙。
宋玉芳将抽屉拉了一小条缝,望着几天下来都原封不动的一应用具,又是喟然一叹罢了。
干坐着的时候,宋玉芳喜欢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各种人,猜想他们的身份,借此打发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