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烽烟录:时光为凭-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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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二月既然和父母失去了联系,身上早已剩不下什么钱。不过她仍旧十分慷慨地请我吃了一顿丰盛的西式大餐。领班听说今天是为了给卫二月过生日,很贴心地送上了插着蜡烛的小蛋糕,并且由店里的白俄乐队演奏了生日歌,可是食物的品质却让人有些不敢恭维了。菲力牛排的肉质疏松而塞牙,用卫二月的话来说,那就是“退了休的老黄牛的味儿”;至于咖啡,也不知道加了什么配料,腻歪的甜味里还带着涩。
我苦着脸吐槽:“天哪,这餐品水准也降得太快了。”可听了餐厅经理的解释,又觉得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其实在上海的整个沦陷时期,因为物资奇缺而是用代替产品的现象便成了时代的缩影。而这一顿模棱两可的西式大餐也绝不是我吃过的最难以入口的一顿。
隔壁桌有人正在议论昨天夜里发生的一件大新闻,这件事我一早就听到在电台新闻里听说了。可是任凭那些播音员如何的巧舌如簧,天花乱坠的本领还是不如普通的劳动群众。我没想到,这件新闻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下已经成了比“荆轲刺秦”更要悲壮的故事了。
原来,这些天国军的仗打得并不顺畅,在日本人早有预谋的包抄夹击和海空配合之下,国军即使是派出了主力中的主力,却仍旧没能根本性地扭转局面。但是与之前丢盔弃甲一般的溃败不同,这一仗却打出了中国人的精气神和凝聚力。
尤其是谢晋元将军带领着仅仅一个营的将士死守四行仓库,更是让每一个上海市民都热血澎湃。在人们的印象里,守卫这座钢筋水泥堡垒的是“八百壮士”,但事实上击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的不过四百人而已。
许多市民听到消息,不顾日本飞机和枪炮的威胁,纷纷来到隔岸,用高音喇叭和横幅彩旗支持将士们的浴血奋战。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女童子军杨慧敏,因为这些将士们不惧死亡的英勇作为而心潮澎拜久不成眠。她的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我要帮助我们勇敢的守军!”
很多时候,人们想想也就当作是做过了,但杨慧敏不是。她回到住处,将一面国旗紧紧地缠绕在身上,然后沿着四行仓库外围的铁丝网向前匍匐前进。子弹从她的脸庞擦过,留下灼热的痛感,炮弹在她的身边爆炸,震得她几乎丧失了听觉。但幸运之神奇迹般地眷顾了她,她竟然顺利地穿过了枪林弹雨,把国旗带到了谢晋元的面前。这面国旗在仓库的楼顶之上猎猎作响,也成为了中国人不屈不挠地民族精神的体现。
我长长地沉思着,过了许久才道:“真没想到她这么勇敢,真希望能和她一样能为我们的将士们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卫二月安慰我:“你救活过那么多的士兵,并不比那个女童子军差什么。只不过你是无名的英雄,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做过这么多事而已。”
我想想也是,在战争里能青史留名的永远只有那几个人,大多数的人自始至终都会是籍籍无名的。
这个时候,人们都盼望着四行仓库一战会是淞沪会战的“强心针”,从此以后这场战争的局势会被彻底扭转。而残酷的现实却是,这场仗不过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孤军奋战轰动了整个上海滩,也成为了淞沪会战的最后一个闪光点。在力战四个昼夜以后,谢晋元将军奉统帅部的命令,退入公共租界。也就是这一天,日本人强力渡过苏州河,封锁南市,中国军队正式放弃了南翔以东、苏州河北岸的全部阵地。
这一天的晚饭全家人都吃的食不知味,大家都不说话,只能间或偶尔听到几声餐具相碰发出的脆响。祖父的喉咙仍旧不好,时不时发出几声怪异的“咕噜”声,让大家原本就紧张的心情变得更加焦灼。父亲难得回来吃饭,这给原本就压抑的氛围更添了几分诡异。
过了好一会儿,祖父终于打破了难堪的沉默,他的问题没有具体指向,但大家都晓得,这话是说给父亲听的:“听说日本人已经打到了南市,这场仗是不是马上就要输了?”
父亲明显十分为难,他定然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内幕,但是他的工作性质又决定了很多话并不能够轻易透露:“爸,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
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在战争打响后达成了空前的团结,既是出于对生命安全的顾虑,也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祖父仍旧坚持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叫你在大会上发言,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做官了,可你要晓得,就算你做到了委员长的位子,你也是我的儿子。”
父亲叹了口气,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说道:“爸,委员长也知道这仗难打,现在日本人那么强大,中国军队正面相抗根本是以卵击石,要打胜仗是难于登天的事情。不过不管如何,租界还是安全的。我想那些日本人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蠢到把西方列强也拖下水,所以在这里大家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父亲并没有直接透露国军的战略布置,但大家却可以清楚地从他的话里听出国军即将撤退的意思。祖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那个蒋委员长这是要把我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吗?这算什么,简直就如同靖康之耻,可谓是民族的罪人!”
第53章 上海沦陷()
父亲安慰祖父道:“南宋朝廷那是要偏安一隅,可委员长却不会那么做。他是要把日本人引到更难打的战场上,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而且我们的武器装备也实在落后,五个中国兵都打不了一个日本鬼子。”
所以他还要去向外国人寻求支援,购买更加先进的武器,厉兵秣马,然后把丢掉的土地给夺回来,报了如今的血海深仇。”
祖父仍旧恨恨不已:“他蒋某人说得比唱的好听,他的仗有他说的一半好,也不会打一仗输一仗,输到连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再勋啊,你也别再替他开脱了,乱世人命不如狗,是生是死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过,你和启明既然决定了要做一番事业,就一定不能贪生怕死,丢我们朱家人的脸面。现在全中国的老百姓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了。”
祖父说完又做了一件让大家大出意外的事情,他把装着金条的一个小木盒郑重其事地交到了父亲的手上:“他蒋某人不是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救国抗日嘛,我把我的棺材本可都拿出来。我就再相信他最后一次,要是这样做了这仗还是要输,那就是中国人的命了。”
祖父的行为和战争打响以来他的言行截然不符,但这也许正是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态度。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每个人对于在徘徊中前行的祖国都是爱之深责之切,虽然有着看似难以平复的不满,实际上却永远不会抛弃她。
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地从祖父的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木盒。我看到里面黄澄澄的小黄鱼整整齐齐地码着,看起来不会少于十根之数,怪不得一旁的伯父伯母们看的脸都青了。
祖父顺了顺气又说道:“还有件事情我也想明白了,启智那孩子,虽然平时看着总让人操心,可实际上在大节上一点不亏。本来我想着他在国外能好好发展开枝散叶,可这毕竟是我的想法,不能强加给他。现在他音信全无,你们要是有谁能联系上他,就替我告诉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了,我再教训他。”
母亲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暗自流泪。她后来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祖父如此动情。她想,祖父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关心二哥的,不仅如此,他也一直关心着父亲和大哥。他是真心希望他们好,所以才会那么严厉地要求他们。她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们一定要照顾好祖父。他现在把最后的积蓄都捐了出来,未来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我们了。
我问母亲,那么久以来祖父对她一直很苛刻,哪怕是对二伯母的“相敬如冰”也比对她好许多,这样一来他会不会怨恨祖父?
而母亲却说,她拐跑了祖父最心爱的小儿子,又没把他最喜欢的两个孙子教导成他想要的样子,祖父对她有怨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老人家从来都是口是心非的,她生病的时侯祖父也会十分着急地找人来替她看病,也不会再去计较中西和西医的问题,这也许说明祖父内心深处还是疼她的。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以怨报德,就有多少人以德报怨。母亲的做法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也深刻地影响着我未来的人生轨迹。
一九三七年的十一月份,比往年的秋天要来得更为萧索和清冷。法租界的街道上梧桐落叶积了一地,行人走过时便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往年的叶子渐次落下,那是一种带着诗意的节奏。可今年却不同,厚重的落叶层层叠叠地落了一地,又被秋雨浇了一遍,就有了破败的味道。这梧桐树叶壮烈赴死的态度,就如同日本人进占上海的速度,一路所向披靡、摧枯拉朽。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距离淞沪会战打响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虽然租界仍旧安全,但是人们心中坚定的信念却被现实彻底击溃了。
学校里本来一切如常,可突然班主任曹先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要大家全部集中到大礼堂里去听广播。在回声嘹亮的礼堂里,我们听到了一段永远也不愿意再回忆起的话,那便是由市长吴铁城发布的告市民书,如果说军队的节节败退还让大家保留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国军还有奇招,也许过几天还会卷土重来。但是告市民书一出,就等于给所有的希望都判了死刑,连最乐天的人也感觉到自己正在接受灭顶之灾的洗礼。
这一天,是钉在耻辱柱上的日子,也是每一个上海人苦难的开始。随着国军的战略撤退,上海成了日本军队的俎上之鱼,从此更是被残忍地割裂了。当同出一脉的地缘文化被硬生生地分割开的时侯,也就是上海文明崩落的开始。很多人说上海的辉煌时代是伴随着张爱玲的离世而终止的,而我却坚定地认为上海的辉煌时代在日本人踏入上海地界的那一天起便已经陨落了。上海还是那样灯火通明、彻夜不息,甚至还奇迹般地出现了畸形的孤岛文明。但是这个上海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虽然有着相似的面容,但灵魂深处却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班主任特意给我们上了一节特别的“课”。他让我们每一个人准备三分钟的即兴英文演讲,题目是“我的祖国”。这样宽泛的题材用作演讲的主题其实并不那么合适,况且只有短短的三分钟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言之有物?要是过去,我们遇到这样的题目,肯定不免要调侃一番:“我开个头就要五分钟,抒个情又要五分钟,还没切入正题已经十分钟过掉了,三分钟?还不如直接拿把刀killme。”
可现在随着战争局势的不断恶化,原本存在于身上的幽默细胞却荡然无存了。听到“我的祖国”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胸口一滞,所有的血气一瞬间都冲到头顶,眼里抑制不住地泛起了泪光。
第54章 意料之外的噩耗()
我听见我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讲述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