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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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风……”缓慢前行,他郁闷地看了看我,黯然劝,“我方才有些失态。倘若对你失礼,你切莫往心里去,别生气。”
“嗯。”我吹了一口凉气,波澜不惊答,“不会和你计较。”
“知道你懂事。”尴尬笑,他一双深邃瞳眸正凝视着我,蕴着关怀,“还想吃糖卷果么?哥哥带你去。”
不习惯杨延风此刻强装淡定的温柔。安安静静瞧着他,瞧着他眉宇间竭力掩藏的低落,我觉得自己心底的悒郁,也有一点被触动。摇摇头,我犹豫着,最终还是倾诉出声,“三哥,你也别往心里去…… 叶姑娘,不适合你。”
讶异盯着我,须臾,他蓦然挪开视线,不再看我。而沉实脚步却稍显匆忙,彷佛,在藉此躲避我的问询。
识趣,亦是体谅他,我不再多言。
垂下眼,借着清幽星光,我清晰看见石板地面勾勒出两道淡淡身影,颀长的是杨延风,小模小样缩在他背上的,便是我—— 不知不觉,唇边竟抿出一个浅笑。 时间,彷佛回到了事态尚未错位的过去,而心有所属的人,还在我们的脑海里,舍不得走远。
“我其实,根本不喜欢淡黄色……” 长长一声叹息,杨延风此刻的表情是孤独且怅惘。尽管他在笑,却笑得寂寞,“我喜欢宝蓝,喜欢一切明亮的颜色。可母亲说,二哥是嫡子,我是庶出,必须避让。”
“让就让罢。从小到大,我所做出的每一个抉择,全在避让。”未尝理会我的惊愕,他娓娓诉说,“从衣裳颜色,膳食的口味标准,至官职晋封,我皆在避让。 母亲常常告诫,我是庶出,没有资格继承父亲大人的官爵,没有资格与嫡长子争…… 因为身份不尊,因为生不如人,所以我此生此世,永远避让杨延光。 甚至,包括我从未向叶静芸亲口诉说的爱情。”
匆忙步履,骤停。
“然而,即便不曾挑明,她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意…… 试问天下男子,有几个吃饱了闲饭没事干,会五年如一日、绞尽脑汁变换戏法逗她开心?会发乎情、止乎礼、不敢轻薄她怠慢她?她出身青楼,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难道不懂得男人的心思?”
熙熙攘攘的叫卖、天地万物的喧哗声,似乎在这一刻销声匿迹。
杨延风定定地看着我,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关悲喜,无关情仇爱恨,仅仅是一个倾诉者、一个倾听者。
“小妹…… 扪心自问,听闻二哥战死沙场,有那么一瞬,我倏觉自己‘解脱’了。想到从今往后,无须再忍受被压制、被迫退让的痛苦,我倍感轻松。 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倚靠自己的才能,获得相匹配的权势地位;倚靠自己的真心,获得避让太长时间的爱情…… 这样的我,很欣慰,很憧憬。”
话及此,杨延风的语调竟然在轻轻颤抖,复杂的神色也染上一抹浓郁的自嘲。 勾了勾唇,他艰难往下道,“事在人为。我常常对自己说,放弃是输、争取亦是输,不如放手一搏以求问心无愧…… 然则时至今日,我真希望,自己从未出生杨府、从未遇见叶静芸。 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比对方明知你心意、却不思回报恣意享受你对她的好,来得更伤人?”
“我不明白…… 昭平无忌这种人,也值得她忘却二哥、真心真意爱慕?”疑惑问出口,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被蒙上一层淡淡的氲气,就连语气也愈发沉痛,沉痛得让我不忍。
苦笑着,他眸色愈发沈暗,“或许,要趟过千山万水才能找到永恒的爱情,其实,只是自我折腾。
多情不似无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吸吸鼻子,我靠上前,用额头亲近地贴上他的,“三哥别难过…… 天涯何处无芳草,总会有一两朵,真心真意挚爱你的喇叭花。”
眨了眨眼,杨延风唇边一抹真诚笑靥,让幽幽黑眸显得格外温柔。笃定地点了点头,他语调是沉稳而冷静的,“丫头…… 今夜,陪三哥去一趟暖香阁,我们不醉不归。就当做,往昔岁月的最后缅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很多滴说~ 咳,疯哥党们请蛋腚=0=
总结了下,文下常出现三类评论:
1)作者,你是后妈。
2)作者,XX章节的背景音乐是?
3)打包,下载,扛走。
俺其实,很善良…………(十八自殴)
色字头上一把刀(中)
夜入戌时,华灯璀璨,盛京城最热闹的时刻已然来临。与【杏林别苑】的僻幽气氛相比,【暖香阁】更显暧昧。轩榭楼台,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恩客,皆为身份显赫的贵胄。 步步追随杨延风,从进楼台开始,直至我们入座厢房,其间颔首应允互相打招呼的高官熟客之多,令我眼花缭乱。
辨不清楚擦身而过的,究竟是七老八十的尚书侍郎,抑或为年近弱冠的翩翩公子哥。在蚀魂销骨的风流场,每一个男人的表情都是惬意而满足,而他们身旁陪伴的,都是冰肌藏玉骨、衬领露酥胸的貌美女子。
自然而然,此刻,杨延风身旁也莺燕成群。
不愿意看见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扭动纤细腰肢凑近风三少,更不愿意看见左搂右抱、谈笑自若的风三少一杯继一杯豪饮,我只好坐在席榻最远端,默默不言地推开窗,俯视其它。
或近或远的古琴声,透过窗隙时不时传来。
屏息,聆听这段清脆婉转如行云流水般的清幽乐声,我心神俱宁,不自觉地,随着流泻琴音一起,低低哼唱。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 (笔者注:化用唐代韩愈之词《幽兰操》,叹惜生不逢时。)
……
古往今来,生不逢时的才子很多,可怀情难抒的佳人,亦不在少数。 但是,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若不钻牛角尖,能否心神舒坦?
无声地,我在心底唏嘘。
“排风丫头,又在发呆?” 倏然岔入的男性话语,虽醇厚好听,却有着催促之意,“何不与三哥同饮?”
慢吞吞扭过脑袋,我看见杨延风正居高临下地瞅着我,清澈眼眸含了困惑。
因为畅饮美酒而泛起一片潮晕的双颊,在幽幽灯烛辉映下,红扑扑且粉嫩,像极了熟透的红柿子。不期然,为杨延风平添了几分少见的内敛气息。
莺莺燕燕们,不知何时已退下。 从头到脚打量他,我噗哧一声,促狭道,“三哥,你怎么喝酒喝得衣裳都沾湿了?”从袖里掏出丝帕,我帮他拭去胸襟处的酒渍,以及几许朱红胭脂吻印。
些微诧异地低头,杨延风瞅瞅自己,再抬眼望我,语意无辜,“咦,是谁?是谁对本少放诞无礼?” 话虽如此,他仍然动也不动地伫立,笑着直勾勾看我,任由我帮他擦拭、抚平衣襟皱痕,“妹妹,原来你也很温柔,很贴心…… ”
什么叫‘也’?
悻悻瞥他,我不屑一顾,“恭喜大将军,我们隶属同一个户籍册。 照顾家人,本姑娘一个铜板都不收。”
歪着脑袋瞧我,他低低笑出声来。属于男性特有的温热鼻息,细密洒落在我颈间,而下一瞬,自己的双手被温暖地握住,略带磁性的嗓音亦在耳畔响起,“丫头,别一个人傻坐着发呆,陪三哥畅饮几杯。”
不容推辞,我被杨延风打横抱起,步向席榻中央。
抱着我入座,他抬起头,将下颔搁在我的发顶,斟了满满一杯酒递至我唇边,“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来,尝尝好不好喝?”
犹豫地看看酒樽,再瞅瞅饶有兴趣等待我回应的杨延风,我沉默了片刻,才痛下决心,“好罢…… 所谓陪君子不陪小人,今夜,我们对饮三千,同销万古愁!”
酒入喉,世间愁苦,皆化春水流。
火辣辣的刺激感,从喉舌径直延续到了肠胃,我皱着鼻子,一边咳一边叫苦不迭,“三哥你个大骗子,不是一般的难喝。”
杨延风体贴地帮我顺背,直至我不再促急咳嗽后,他才将手重新环抱在我的后腰,“现在如何?你再仔细回味回味。”
嗯?
经他提醒,我这才发现,喉间辛辣的感觉不复存在,似火烧得灼热感,也消减了霸道。尔今余留在唇齿间的醇香,温婉,柔和。
这份跋扈过后的柔情,着实让我迷恋。
“不错~来来,再为我倒几杯。” 毫不客气地催促,我接连畅饮了六、七杯,直至酒精上脑,我才无力地摆摆手,谢绝了杨延风的持续斟酒,打着酒嗝断续道,“喝、喝累了…… 哥,你、你先自己品味。”
气虚体弱,痛饮伤身。
此时此刻,我恍惚置身于火海,心悸,燥热。 懒洋洋倚靠在男性怀抱里,我摸摸自己微微外凸的小腹,哀怨地掀开眼,瞥视同样饮酒饮得正HIGH的风三少,口齿不清嘟哝,“糟糕。 我、我又得长肥肉了。”
“是么?让三哥瞧瞧。” 笑着挑挑眉,杨延风轻声低喃。此时此刻,他沉实有力的心跳,正一下又一下熨帖在我背后。而他大掌贴在我小腹,触碰的动作,是如此缓慢且柔和,纵使隔了衣衫,我亦能感觉他掌心处的暧暧温度。思忖着半晌,他才迟疑叹,“嗯…… 胖,是有些胖。”
头晕,恼火,我颤着舌头驳斥。“你、你才胖==#”
他深呼吸,再呼吸,再再呼吸,终于一脸幽怨的撇开去,不愿看我,“好好…… 你不胖,为兄胖。”
“你说什么?”我阿噗一口血。亏我把小命豁出去陪你痛饮,居然还大加嘲讽?! 想也不想,视线模糊的我努力睁大眼,探出熊掌,袭上杨延风笑靥灿烂的俊脸。
清脆掌掴声,缘于我的五指,毫无偏差印落在杨延风的左颊。
“你……”杨延风惊魂未定地盯着我,吃痛,“你真舍得打?”
耶?我真得殴上去鸟?!
“对、对不起~~”我尴尬挤出一抹笑,既是讨好,亦是歉疚地按揉他红肿的脸,“笨蛋三哥,你怎么不躲开?” 往他左颊吹了好几口凉气,我心虚问,“还疼么?”
定定地看着我,杨延风并未答话,幽幽眸子竟浮露一抹复杂隐晦的神采。
“怎么了?”见风三少始终沉默,我索性伸出小爪子,在他面前挥了挥,试图勾回他的全部注意力,“疼?不疼?”
“我…… 我想起几件往事。”他的声音嘶哑,在安安静静的厢房里愈显懊丧,“以前,也故意取笑过静芸,说她丑,不漂亮。”
你也取笑过我==#
“现在想想,似乎我愈在意,愈容易说反话…… 难怪,她不懂得。”苦笑着,杨延风兀自取了酒壶,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斟满、饮下,不再说话。
徒留,两眼呆愣的我。
“这、这个…… ”蛋腚咳嗽两嗓子,我用力拍抚他肩膀,若爷们般豪爽道,“爱情这档子事,谁先认真,谁就输得一干二净。不怕哈,你这回输,下次,就轮到你坐庄,稳赚不亏。”
沉默不言饮酒,杨延风的长睫,极其缓慢地闭了一闭。
呃,貌似不奏效?
“我们要向前看,不错过些歪瓜劣枣,怎么知道谁最好?”眯了眯眼,我双手托腮,勾着脑袋凑近杨延风,打趣道,“将军哥哥,你长得如此俊逸,真像隔壁苏府、苏大千金的夫婿。喜欢苏大小姐么?我帮你说媒。”
回应的,是风三少越来越阴霾的脸色。
泪奔!
我是不是没有安慰人的天赋神功?
仅仅半个时辰,空空如也的酒壶已有数十瓶,而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杨延风,仍然心情恶劣地传唤【暖香阁】小厮,为他继续增添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