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第1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件事峯麟已经做得很熟练,可谓得心应手。每次当她奔向蓝天,朝着故国的方向风驰电掣时;她的心中所充斥的唯有无限的急切和喜悦,以及同时在努力对抗这份喜悦的愤怒和悲哀。
——那个男人就是王。
——可是;他怎么能是王?
峯麟没有心思注意其他,就连云海上灿灿的朝霞也无法吸引她半点注意力。
也所以,她更加不会注意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跟上了她。正确来说,是一个人和一匹马。
——你说谁是马啊,你这小鬼麒麟!
六太小声抱怨。
他张开嘴,却只吃了一嘴晨风;还险些打个喷嚏。此刻;金发少年正是以麒麟的姿态奔驰于天空。为了不被峯麟发现,他大半身体藏在云海里,只头颅露出来,紫色的眼眸湛然生光。
某“小鬼麒麟”保持着少女的形态,悠悠闲闲地趴坐在他身上。不晓得她用了什么办法;令六太的身躯和晨曦时浓浓的云海隔开;不至于被水流润湿。也幸好她有办法;不然六太可不愿意在云海里面游泳去芳国。
“别介意嘛,前辈,我会非常感念你的善举的。”明月一本正经道,“况且,少女与野马,这个组合不觉得很妙吗?”
妙?
“嗯‘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
“那么,换成‘策马奔腾共享盛世繁华’?”
你真是头奇怪的麒麟。不过,也还挺有趣的!
“没错没错,有趣即是正义啊。”
传说麒麟是这世界奔跑速度最快的生物,只需要三天就能环绕世界一圈。但“三天”这个单位还是小瞧了麒麟们,或者那只是它们散步的速度。
因为从世界中央的蓬山,到西北边陲的芳国,也就是世界直径的一半距离,峯麟只花了两个时辰。
蒲苏看起来和上次分别时没什么区别,好像也没有遭遇妖魔袭击的痕迹。在被云海隔开的凌云山上,鹰隼宫也依旧沉默伫立。那些过去造就的雕梁画栋乍一看依旧奢侈,走近了就能看见年久失修的黯淡,还有被剥去了金箔和珠宝的寒酸狼狈。听说月溪将所有奢侈品都拿去换了民生物资,之后再没关注过宫殿的威仪。
那个男人月溪,现在在做什么呢?峯麟心中不期然浮出这样的念头。
先王死后,月溪所建立的月阴王朝已有二十余年,但王不在位,这片土地的生机也就迟迟无法到来。缺衣少食,新生儿的数量也不断减少,青壮劳动力的缺乏反过来又导致更严重的生产不足。峯麟记起来,她上次在政事厅外偷听时,那个男人就在和别的官员担忧这个问题。
虚伪。明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月溪不是吗?峯麟想,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把无辜的峯台甫杀掉,峯台甫一定早就选出新王,芳国也不用承受二十年的苦楚。
都是迁怒于无辜峯台甫的月溪的错。
因为人少,整个芳国都显得有些荒凉,唯有首都蒲苏多一点热闹。但到了鹰隼宫里,却又是一片空荡荡。原来的乐师也好,侍女和护卫也好,大部分人都被月溪赶出了王宫,之后他又将外围的低级侍从提拔起来,作为维持王宫运作的基本人员。至于他自己的起居,只由他从惠州带过来的几名下人照料。
人手不足,王宫戒备也松散,也因此峯麟才能出入鹰隼宫如入无人之境。
麒麟从王宫的边缘悄然降落,阴影中的女怪为她披好衣物。高居云海上的鹰隼宫阳光灼灼,干净温暖的空气闻起来有点像蓬山,但又多了一丝清冷和威严。峯麟从树丛里探出头,无需他人指点,目光只锁定一个方向。
想要向那个人所在之处跑去的情感,是如此激烈。果然,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为什么天帝要让将王气赐予那种残暴虚伪的人?
不她其实,只是害怕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成为麒麟呢?
——为什么麒麟不能拥有自己的意志呢?
——为什么,百姓也好,麒麟也好,甚至王也好,都要为了别人的选择而承担后果呢?
这种事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幼小的峯麟抿着嘴,拿手背揩了揩眼睛,借助使令的力量藏起行踪,朝着王宫深处走去。
她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个男人,每一次都是这样。而那个人每一次都在工作。白天也好,夜晚也好,他总是在工作。很多时候他跟别人讨论的问题,峯麟都不大听得懂,只是隐隐约约从他疲惫却依旧沉稳的表情中看出,他对这个国家——对芳国非常关注。
峯麟对此感到恐惧。她曾无数次想象月溪会是一个怎样残暴而利欲熏心的人,也无数次想象过月溪斩下峯王和峯台甫头颅时的场景,并为了那幻想中的血腥头晕目眩。在年幼的峯麟心中,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邪恶的大魔王,那个人一定是名为“月溪”的那个男人。
她曾将无数恐怖的品质加诸月溪身上,独独没想到的是,也许、也许
也许那个男人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爱国爱民的真正的好人。
而——正是这一点明悟,才让峯麟感到近乎窒息般的恐惧。她发现,自己宁可看到月溪真正如她所想像的那样,是个可恶可恨可怖的大魔头
为什么他不是呢
年幼的孩子一边流泪,一边来到了最靠近那个人的地方。她的心灵备受煎熬,而且充满极度混乱的念头,令她浑浑噩噩好半天,才发现,今天月溪竟然既没有独自处理公文,也没有和人讨论国事,而是站在花园里好像在发呆?
站在朦胧的阴影中,峯麟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
鹰隼宫的花园一度非常漂亮,虽然疏于打理而显得荒凉,但那些攀附纠缠的蔷薇藤蔓、长在杂草丛中的月季花,还有只挂了几个花蕾的山茶、栀子,那些流水早已干涸的人工河道旁的枫树,还有枫树下的铃兰花从这些痕迹里都能看出,这里百花盛放、流水潺湲时会是怎样明媚的光景。
月溪正站在那道河底裸/露的渠道旁。他站的地方靠近源头,一座高台磊在他前方不远处,与曲折的宫殿回廊相连。高台上面挂了薄如蝉翼的纱帘,还有石头砌的座椅和雕花的栏杆。
因为月溪一直在抬头凝望那高台,于是峯麟也跟着抬头去看。可再怎么看,那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微风不时掀动纱帘,吹起上面沾满的灰尘。
如果把纱帘洗干净,再摆上精致的坐席,请来能歌善舞的女孩儿,就能在那里上演很漂亮、很热闹的一幕?
峯麟不禁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个男人月溪,在先王还在的时候,曾在这里看到过怎样的景色呢?
咳咳——
这个细弱的咳嗽声却把峯麟吓得一个激灵。她一下往旁边假山背后又缩了缩,确定没动静,才又怯怯探出一点视线。然后她发现,那个男人好像只是清清嗓子而已。
“わたし可爱い人形”
——我可爱的玩偶呀
只有很模糊的一个开头,像什么曲子,却在还含混的时候突然断掉。峯麟听见那个男人一声笑,像无奈又像感慨。
“果然是只有小公主才唱得出来的歌。”
他好像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峯麟茫然地看着他,而后重又望向那个高台。是有人在那里唱过歌,然后被月溪听见了吗?是过去王宫里的谁唱的?那时候,以前的峯台甫一定也在,月溪也许还曾恭恭敬敬地对峯台甫低下头,说“见过宰辅”。
可是最后他却毫不留情地砍下了无辜的峯台甫的头颅。
峯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她盯着那个外表清瘦文弱的男人,突然发现他好像要转过身,而且正好是转向她这边!
难道是被发现了吗?
年幼的麒麟被自己那些乱糟糟的恐怖想象吓呆了,慌忙朝后退几步,可忙中生乱,她一不小心就踢翻了身后的花盆。
哐啷——
真是好大一声响。
“谁在那里?”
平心而论,那实在称不上一句急声厉斥,可听在峯麟耳朵里无异于惊雷炸响。她被震得头晕眼花,差点就吓得叫使令现身了。
“珊”
嘘——
峯麟忽然被捂住嘴,然后就迎来视线的刹那改变——身体被背后那个人拖着迅速离开。她的使令有一个瞬间的反抗,但旋即就被另一种力量强悍地压下。她身体微微发抖,内心却反而安稳下来。
她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闪闪发光的金色,还有一种说不出颜色,却非常奇妙的光。
重重宫殿在她视野中飞逝。
鹰隼宫很大。其实蓬庐宫也很大,而且大得多,峯麟却只觉得鹰隼宫很大。因为这里总有很多无人的建筑,一次比一次更加凋零;每当她走过那些安静的窗格,看到自己一个人的影子被强烈的阳光投上去,她总有种感觉,觉得这个地方分明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充满了一种无言的情绪,杂草般蔓生。于是她会加快脚步,赶快逃离。
宫殿依旧是那片宫殿,但峯麟忽然觉得这样广阔一片宫殿也很不错。麒麟本来速度就很快,他们可以一下子就跑到月溪看不见的地方。以往她所感受到的那些无言的孤寂,此时都莫名不翼而飞。
他们落在一处偏僻的建筑里。峯麟先跳下来,然后是黑发少女,最后雪白的麒麟在一团光晕中“熔”成一个少年的形象。塙麟明月和延麒六太。峯麟认识他们。
峯麟一直盯着六太瞧,直到黑发少女捂住她的眼睛,认真告诉她,未成年麟不要看,不然会长针眼的。
“你不要教峯麟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不好,她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小不点!”六太一边穿衣服,一边龇牙斥责明月。
“哈?少年你知不知道x教育是要从小做起的,讳疾忌医反而会把事情搞大。而且,你之前不也说我是小不点麒麟吗?你这双标麒。”
“不行,不一样,你是奇怪的山客出身的麟!”
“哦,那你还是奇怪的海客出身的麒呢。”
“那可不一样,我出生的年代比你的年代纯洁多——了!”
“呵呵,果然是偷跑到蓬莱看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你这三标麒。”
“你这”
峯麟忍不住笑起来,而且一笑就发现停不下来,最后捂着肚子笑了好久。另外一金一黑两头麒麟眨巴着眼睛看她,然后也微笑起来。
“这不是挺好的嘛,多笑笑的话什么都过去了。”少年双手叉腰,顶着圆圆的可爱脸蛋,却说出了老气横秋的话。
“小姑娘的事情你懂什么。”黑发少女睨了他一眼,眼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但恰恰卡在六太做鬼脸时,她转头对着峯麟一笑,“不过嘛,笑了就好。”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们到底出什么事了吗?”六太收起嬉笑的表情,严肃地问,“峯麟,既然你早就知道月溪是王,为什么不选王?”
原本在抿嘴微笑的峯麟忽而僵硬在原地。第一次她第一次被人当面说出来这个事实,而且是由同类,而且是由跟随了治世五百多年的贤王的延台甫说出来这个
“我我害怕”
害怕?
“那个人对无辜的峯台甫”
月溪是魔王。他是残暴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