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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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宫中四年的质子生涯,曾于父王薨逝之际,仍为嬴帝强留天都不得回程奔丧,真论起来,看似富贵荣华的朗月王,实则从未少历艰难。
“我倒忘了。”元隽叹了一句,便没再说别的,不经意间的垂首,却透露出了意欲掩藏的伤怀。
裴绍淡然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跟着话锋一转道:“我这一走,我妹妹可就交给你照顾了。”
元隽一笑,想着早前的‘裴筠筠’,不由趣道:“上回不是说交给我教导吗?”
“罢了,我也不指望了。”裴绍怅然摆了摆手,转头朝后殿方向看去。
临别之际,总是多有感怀。
“她其实过得并不比你容易。你们俩皆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可怜人,看似是左右他人命途之人,实则却从来为命途左右,不得自由。”
他对元隽说:“我心疼她比心疼你更甚,可她又偏偏不是个叫人省心的性子。我今将她送到你身边,不管你们乐不乐意,我这个‘娘家人’是当定了。站在兄长的角度上,对你这个妹夫,我只有一个要求——”
“不管以后,她做出什么有悖于你准则之事来,你都要原谅她。”
——这一向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他素来知晓元隽性情如何,至于裴薰,便更不必说了。
一个是宠辱不惊,恨不得出家了尘缘的淡泊,另一个,则是遇事便好走极端,若非倚仗着那点子聪慧,早不知死了几百回的牛心左性,这样的两个人,非要配在一起,实则是很累的。
牛心左性的那个,管教几百回也都是那个德行,改是难改了,是以他也只有把希望都放在这心善的一个上。
好在她心里将元隽看得多重,裴绍是知道的,倒是也不至于走到一个进无可进,另一个退无可退的绝境。
裴绍的话说得郑重,而一向惯爱吃醋的元隽,这时候却半点酸味都没有。或者说,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他看得明白——这两人之间有着极深的羁绊与感情,甚于血缘,却半点无关情爱。
这样想着,他应得亦是郑重:“你放心。我知道我娶的是谁,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心之外,裴绍眼里浮现出一闪而逝的复杂,终是未再话下。
不多时,裴薰便带着李玄从后殿出来了。
元隽似是有意给她与裴绍些时间单独话别,主动上前领过李玄,先带着出去了。
望着李玄远去的背影,她只觉这孩子每走一步,都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原以为我有许多话相同他说,”她同裴绍感叹:“可话到嘴边才发现,那些话,全是我没资格说的。”
从这孩子出生,一直到今时今日,她要么是忙着修习医术才学,为回中原翻天做准备,要么便是来了中原,直接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裴绍身边。
适才在后殿,她想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认真听裴绍的话,还有许多许多,可却又惊觉,这些话远远轮不到自己来说。
倒是由裴绍来嘱咐他,好好听她的话还更合理些。
裴绍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对她此刻的心情也算了如指掌了。
“你想多了。”默然片刻,裴绍忽然道。
他看也没看她,出口更像是无心般的说着寻常道理:“他是你弟弟——且还是没那么受你待见的那个,就凭当年你在逃命路上没把他当个拖油瓶随手扔了,这恩情,他就该一辈子刻骨铭心。你想怎么教导他,他都只有恭听的份儿。”
“更不必说这些年来,你为他做的一切。”
看着他悠然如远山般的神色,她忽然想起那时在九霄宫,元殊同自己讲起年少同类阳帝姬相识的那一面时,曾形容那一面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而裴绍于她,显然也有着如出一辙的意义,却生出了一段截然不同的感情。
她不自觉间,已然泛起笑意,懒怠怠的语气说着最真心的话:“你是我在嬴宫中最终的亲人,亦是我在嬴宫外,毕生最大的幸运。”
裴绍便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好端端的氛围,愣是被他一句话给结束了,裴薰睨了他一眼,恍若在无声的骂他无聊。
裴绍逗完了这一句,末了才道:“宫内宫外,彼此彼此。”
他这一走,裴薰在府里越发百无聊赖起来。
“我听绿妆说,蘅儿不是成日家来找你玩儿吗,你俩以前也玩得挺好的,怎么就给你无聊成了这样?”
元隽因见她实在烦闷,这日索性便叫底下人将军务政务都挪到府中处置,也好能陪一陪她。
听他这样问,她撇了撇嘴,道:“你也说了,是以前么!可现在形势也不同了,我在她面前,还要时刻提防着不能说漏嘴露了身份,如此下来可不是玩什么都没意思了!”
“说起来,知道‘裴筠筠’失踪,蘅儿可伤心得紧,我刚回来时,她那是恨不得拿出晨昏定省的架势来同我打听你的下落。”说到这,他抬眼责难的看了她一眼,摇头叹道:“你可真是个祸水。”
裴薰嘻嘻一笑,打个哈哈便将这话头绕过去了。
“对了,我听说过下个月是扶夫人寿辰,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元隽哼笑道:“这就有意思了,男主外女主内,中馈庶务的事,你来问我的打算?你是不是还没有摆正自己个儿的位置?”
“我位置摆得却正!”她道:“可没法子,今年情况不同么!按理说先王孝期未过,府里自然不好大操大办,可是要真说不大操办,咱俩连婚都成了,扶夫人的脸面也总要顾及罢?”
她说完,元隽顿了顿,忽然放下手中笔杆,定定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被他这一眼看得一个激灵,她不觉的坐直了,“我说什么了?”
“你说谁的孝期未过?”
“先”
后一个‘王’字没说出口,她就知道元隽犯的是什么毛病了。
“父王,父王行了吧?”她面似哭笑不得,实则心里倒尝到了丝丝甜意。
元隽闻言,满意的‘嗯’了一声,思虑半晌后,他才道:“大操大办不适宜,但摆上一桌家宴还是可以的。另外,若要顾及扶夫人同阿秀的脸面,便在寿礼上用些心思,便也够用了。”
裴薰从他这里得了话,往后数日之间,便领着绿妆、愿好等人渐渐准备起来了。
说起在寿礼上下功夫,羽雁王妃最不怕的也是这个了。只想想朗月送聘的那五十艘巨艆,从中随手挑出些什么,也足够周全扶夫人脸面的了。
这日她正同愿好说着这话,绿妆从外头进来,一时听了去,随口便是一声冷笑。
“您还是别太随便的好。”绿妆道:“今儿个早上,康宁院那边才刚因着进礼的事生出了场冲突来。那位太夫人可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您虽是王妃主母,可若是东西挑得太随意,叫人家不称心了,那还不如不送得好!”
第六章 从中斡旋()
裴薰听了绿妆的话,立时追问起康宁院出了场什么风波。
她私心里猜测,此事中梁意深恐脱不开干系,果不其然,绿妆下一刻便印证了她的猜想。
听说是梁意深今晨去给扶夫人请安时,按着右翅暖寿的习俗,提前进奉了一份寿礼。
其余也就罢了,那寿礼之中,有一把扇子,乃是梁意深生母、先右翅王妃的旧物,虽然珍贵,但扶夫人一听说那扇子的来历便动了大气,当面将梁意深呵斥了一番不说,甚至连让她回去闭门思过,将女则抄录百遍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丫头也真是”
裴薰听完了始末,直个摇头感叹,“怎么说她好呢,明知她婆婆忌讳的是什么,却还一门心思的往上撞,若不是真个疏于人情历练,那便是宁愿给婆婆添堵,也要为自己母亲抱不平了。”
愿好一听,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难道她”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绿妆给打断了。
“不可能!”
裴薰与愿好统统朝她看去,绿妆这才惊觉自己自己有些失态了,强撑门面嗽了两声:“咳咳三夫人那性子,远嫁来此,半点王姬的款儿都没有,若说她有阳奉阴违的本事,那可真是抬举了!”
裴薰却摇摇头:“未必是阳奉阴违。”
绿妆皱着眉朝她看来。
她接着道:“尊重婆母是一回事,但涉及到自己亲母,不能与婆母正面冲突,只能以这等小手段表明自己态度,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说完,直接叫愿好去备轿辇。
绿妆有些惊讶:“你是要去见扶夫人?”
裴薰一笑:“出了事情总要解决,不然我这主母是做什么的。”
对她上赶着往里掺合的举动,绿妆是十分不赞成的,嫌弃道:“你要真有这份闲心,好好学一学中馈之务比什么不强!人家房头的事儿,且没到非管不可的地步呢,你倒上赶子沾腥去”
“这话可就小气了。羽雁王府大门一关,哪个不是自家人?”裴薰笑道,“真要说不喜欢,我只有比你更不喜欢的。毕竟,我可还没忘了这位太夫人本性里那点子趋炎附势。”
说着,她有意同绿妆眨眨眼,话里显然指的就是当年在天都中那种种旧事。
绿妆冷哼一声,没说话。
裴薰起身整理一番衣妆,随口道:“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是这点子无关紧要的不喜欢重要,还是元秀同你家殿下的兄弟情分重要呢?”
绿妆一噎。她了然一笑,接着道:“这么想着,只要扶夫人不伤天害理成心膈应我,那便是何种情况,都值得我费一费心思的。”
不多时到了康宁院,裴薰亦托词暖寿,先向扶夫人进了一份寿礼。
东西不多,但却件件稀世贵重。扶夫人看了一溜,欢喜之意止不住的发散,尤其是见到一面当世罕有的白玉透雕团扇时,眼里更是一亮,笑得合不拢嘴,直个赞她有心。
裴薰见时机到了,便将忖度好的词儿顺顺利利的道了出来:“让姨娘见笑了,这面白玉透雕团扇,原是我母家伯母的爱物。”
扶夫人一听,眼里诧然之意当即到达了顶峰:“王妃说的,莫不是朗月先宪王的李王后?”
裴薰从容颔首。
朗月先宪王之嫡后、裴绍生母李氏,正是等天李氏先武成王之胞妹。
得到了确实的答案,扶夫人这会儿再看这面团扇,只觉比适才更要喜欢了。
裴薰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随之微微一叹:“这东西我早几天前便备下了,原想着将它送与姨娘,怎么也不算丢脸面的。谁知前两日去弟妹房中,却见她那儿有一副前朝大儒提了扇面的珍品,我看得实在喜欢,原都打算厚着脸皮请弟妹割爱了,谁料弟妹却说,那是她独独留出来孝敬姨娘的,也是自己嫁妆了数一数二的宝贝了!”
扶夫人听到这话,脸上不易察觉的僵了一僵,裴薰只做不见,接着道:“唉,我是个没福气的,那东西实在是好,若非是姨娘,我也是断断不肯放手的!”
顿了顿,她刻意放缓语速,继续言道:“可见三弟是娶了个多有孝心的媳妇!俗话说,妻贤夫祸少,想来这样的媳妇,又是右翅梁氏正正经经的嫡出,同姨娘母家更是亲上加亲,往后但凡他们夫妻和睦,对三弟的前程,定然是多有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