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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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隽心头一哼,眼风轻淡一飘,转而同绿妆道:“绿妆,去收拾收拾,稍后随姑姑入宫,替本王看看那不成器的丫头。”
绿妆福身应是,走到刘氏面前,满目温和的恭请:“姑姑,烦请外堂稍候片刻。”
将刘氏请出去之后,元隽便与绿妆一路回了寝殿。
绿妆安排了小丫头去收拾东西,自己这会儿终于露出了焦急之色,同元隽问道:“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倒是元隽这会儿的脸色,已经不似在大殿中时沉重。坐在榻上悠悠转动着扳指,他道:“不是说了吗,你收拾收拾,进宫去看看她。”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绿妆急得就要团团转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又道:“我答应过她,若是她在宫中出事,我会给她一天时间。一天之内,我会按兵不动。”
绿妆微愣,随即问道:“那一天之后呢?”
元隽目光一深,没有说话。
然而这目光却让绿妆害怕。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她很明白。
元隽的性情,其实很是简单的。他从不轻易交付感情,也一向少有什么人物能勾起他的兴趣,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动情,才最重情。
而重情之人一旦被激怒,所能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是十分可怕的。
便如同当初先王不起、元蔚遇害之后,他情愿自此担起两个身份,蛰伏多年,只为一场复仇一般。
思及此,绿妆耐着性子劝道:“这回的事,宫中恐怕不会善了。何况这其中牵涉到皇嗣,帝后东宫,但凡他们有心,哪一个都能捏着此事在您身上做出文章来。百鸟朝凤之期将至,当着诸家王侯的面儿,总是吃亏的一方占便宜,这样一来咱们羽雁的处境”
元隽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不急。”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我倒是很好奇,她打算怎么做。”
绿妆眉头一深,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
元隽站在殿门前目送绿妆离去,她刚走不久,叶檄便过来了。
“殿下。”叶檄行了礼,看着元隽沉沉的神色,不由劝道:“您别太担心,事情未有定论之前,裴姑娘当无性命之忧。”
元隽远望天际的目光动也未动,听到他话里对裴筠筠的称呼,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他说:“虽无性命之忧,却难逃皮肉之苦。”
叶檄眉头一动,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言。
暴室是什么地方,裴筠筠又是谁的人?到了皇后的眼皮底下,就算最终真能逃过一劫,可这过程中的苦楚,定是少不了的。
叶檄还在想着,元隽忽然道:“你亲自去趟肃王府,就同肃王殿下说,本王请他帮忙,日后定有重谢。”顿了顿,他郑重看了叶檄一眼,嘱咐道:“切记莫要声张。”
叶檄脑子一动,领会了他的意思,立时领命而去。
那头绿妆随刘姑姑进了宫,刘姑姑将她带到暴室,却并未同她一起进去,只说自己还要回凤和殿复命,稍后自会派宫婢来送她出宫。
绿妆同她道了谢,便带着东西进去了。
暴室里阴暗潮湿,却又在这倒春寒的时节里闷热无比。加之天色渐暗,绿妆给看管的侍卫嬷嬷们都塞了银子,得了与裴筠筠单独说话的机会,自己几乎是摸着黑进去的。
往里走近了,才有昏黄的火光闪现,熏得人眼睛发疼。
她看到被绑在十字桩上的裴筠筠,即便早先已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身上是一道道血红的鞭痕,细看去,十指已被上过了夹棍。
绿妆忍了又忍,最后吐出的第一句话,是恨恨的一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祸!”
裴筠筠一头的冷汗,气息却很平稳,强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同她顽笑:“姐姐可别冤枉我,这回属实是无妄之灾啊!”
绿妆狠狠喘了两口气,不去看她,低头将东西搁置下来。
“殿下让我给你送些吃穿之物来,不过眼下看来,应当也用不上了。”
裴筠筠勉力笑着,“多谢殿下厚待,奴婢感激不尽。”顿了顿,又问:“殿下可还有别的话吗?”
绿妆站起身,与她面对面站着,在并无旁人的室中四下扫视了一圈。
无论是她还是裴筠筠都很清楚,旁边没有人看着,并不意味着隔墙无耳。甚至她更愿意相信,刘氏之所以敢放她一个人进来,就是想看她们会说些什么,好以此判断睿王府此间态度与谋划。
因此,她们两人说话,非但不能肆无忌惮,反而更要谨慎十分。
她定定的看着裴筠筠,一字一句道:“殿下说,答应你的事,他会做到。也希望你,莫要食言。”
裴筠筠却遗憾的笑了笑。
“恐怕不行。”顿了顿,她道:“——时间上不行。”
绿妆唇瓣微启,有些话,元隽不会准她说,可为着羽雁一脉,她又有种非说不可的使命感。
裴筠筠看着她这样纠结的神色,心下当即便已了然。
她不欲让绿妆为难,径自一笑道:“绿妆姐姐,您想说什么,我明白。您可以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与您的立场是一致的。总归都是希望羽雁好、都是希望殿下平安。”
她话音落地,绿妆心里同时涌上了轻松与沉重两种情绪。
裴筠筠这一诺,让她对羽雁的安危乐观起来,同时看着眼前的人,她又实在痛心。
半晌,她仍是嘴硬心软的骂了一句:“你还敢说!”
“不能不说呀!”裴筠筠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缓解身上的痛楚,稳了稳气息,才继续道:“瞧这架势,只怕这暴室我还且要呆上一段时间。今早进宫为太子妃请脉,也没料到会有这场横祸,正好姐姐来了,不然我还担心,府中有些做到半道的活计没个了结的机会呢。”
这样说着,她便交代起了鸡零狗碎的事情。
从厨房炖的汤,说到殿下睡前点的香,最后道:“唔,对了,还有我房中妆奁里,有一管新制好的竹笛,原是早前答应了要献与睿王殿下的,眼下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便烦您替我跑一趟吧!”
绿妆动了动耳朵,抬眸不动声色的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有了掂量。
她颔首应道:“我都记住了。时候不早了,这就要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裴筠筠点点头,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故作轻松的笑意,让绿妆不忍心多看。
直至绿妆离去之后,她缓缓闭上眼睛,想着东宫的女主,心中默默道,太子妃殿下,既然你出手了,就千万别怪我折挫你太狠。
入夜,凤和殿。
殿中气氛森然沉默,太子妃正跪在皇后娘娘面前,姿态端正的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不发一言。
皇后盘膝坐在小榻上,不慌不忙的品过一回茶,搁落茶盏,终于将目光投放在了入殿许久的儿媳身上。
抚了抚华贵的护甲,她问:“冯冶有身孕的事,你当真不知?”
太子妃的头又低了一分。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此番派人暗中给冯姐姐透信儿,引其去承祚殿扰乱太子与裴筠筠相会之事,确是儿臣所为。但冯姐姐身怀有孕之事,儿臣是真的一无所知,否则即便心头妒火再盛,也决计不敢拿皇嗣犯险。”
第四十五章 祸福所倚()
皇后定定的注视她许久,目光充满了严肃与探询,最后冷声一哼,随口质问道:“哼,你不敢犯险?”
太子妃似是有些委屈,本想申辩,但见其唇瓣开阖几回,终是没有说话。
这时,倒是皇后身边的心腹鄂霜姑姑在旁开了口:“娘娘,容奴婢替太子妃说句话。”
皇后的眼神往她身上一偏,没说话。
鄂霜姑姑便道:“太医也说了,良娣怀胎时日尚短,且奴婢也问过良娣身边侍女,自禁足之后,良娣心绪不宁,每每太医去请平安脉,五回里有四回都要往外撵人,这等情状之下,太医未得诊出喜脉也是合理之事。”
说着,她看了眼太子妃,继续道:“此番太子妃纵有失责之处,但终究不是成心,您便看在殿下一向侍奉您孝顺的份上,更为着您自己个儿的凤体,且消消气,宽恕一二罢!”
这样的话,如今也就这位姑姑还敢说上一番,换个人开口,只怕不等说完便已经让皇后娘娘拖出去杖毙了。
“呵,消气”手掌往小几上重重一拍,太子妃毫无防备之下,登时一抖。随之便听皇后娘娘斥道:“你这两年越发能耐了,连本宫也拿不住你了!”
太子妃闻言,连忙一拜:“母后这说的是哪里话!您待儿臣恩同再造,儿臣与太子殿下夫妻一体,一时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本份,又怎敢对您生出僭越之心!”
皇后哼笑一声,满眼的冷漠不信:“你也不必说这些漂亮话来搪塞本宫。你是个什么心性,本宫清楚的很。”
她站起身来,踩上凤履,一步一步朝太子妃走去。
“本宫且把话给你撂在这儿,此番冯冶之事,本宫的亲皇孙没了,若是没有足够份量的性命来偿,本宫绝不同你善罢甘休。”
弯下腰去,护甲划在太子妃粉嫩的脸蛋儿上,皇后娘娘紧紧捏着她的双颊,四目相对的告诉她:“皇太子妃,你要记住,本宫能将你推上储妃之位,也能亲手把你拉下来。如今太子还没坐上帝位呢,你的心力该往哪儿使,最好自己有个掂量!”
太子妃在这样的桎梏里,不敢稍动分毫。待皇后语毕,她谦卑恭顺的道了一句,母后放心。
绿妆进宫这一趟,心里实在是煎熬得很。
这才是事出的第一天,皇后便下了这样的狠手动了大刑,无非是想将裴筠筠屈打成招——只招了自己害冯良娣失子之事不算,还要在羽雁王头上按一个‘背后主使’罪名。
此事眼见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裴筠筠能挺过第一天,那第二天、第三天呢?
裴筠筠能挺到哪一天?羽雁能不能平安度过此劫?
还有那丫头还要尝多少的苦痛?
就这样一路想着这些,绿妆忐忐忑忑的回到府中。在元隽颇为急切的问起裴筠筠的情况时,她咬了咬牙,原想遮瞒,但最后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对自己的主子有任何谎言。
听完她的话,元隽有片刻的失魂。
即便这样的结果,他早有所料,但眼下被坐实,回过神来,他心里却还是体会到了一阵难言的痛楚。
这种感觉很复杂。这一刻,他既愤怒于裴筠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固执,又痛恨自己的无能。而这其中最让他难受的,莫过于自己并非当真没有办法救她脱险,却偏偏为着给她的那个承诺,只能按兵不动。
绿妆看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慌忙之中,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想着想着,她便将裴筠筠最后那关于竹笛的话交代完了。
元隽听罢,果然有些效果,当即便出殿拐去了裴筠筠的居室。
她的妆奁里的确找出一管竹笛,可绿妆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却也没发现什么。
“奴婢已经看过了,这竹笛做得虽然精致,可却也没见其中有什么线索,难道是奴婢领会错了?裴筠筠话中的关窍并不在这管竹笛上?”
她一边说着,元隽将竹笛拿在手中,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