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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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她当时那身模样,寻常人都不会拿她当个正经主子看待,李昀这性子,倒是没拿被取笑当一回事儿,脑子里正活络着主意,打算捉弄捉弄这些势利眼时,却有一方素帕递到了她眼前。
她愣了愣,转头一看,就见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干干净净的,漂亮得特别客气的小哥哥。
寻常姑娘家情窦初开,总在娉娉袅袅之岁,可她却在五岁时,就被落在元隽身上的那么一眼给吃死了。
由此念了经年。
黑暗里陷得越深,她便越倾慕那道干净疏离的身影。
此刻,李昀脸上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泄露笑意,骄骄矜矜的睨了他一眼,问:“哟,你没忘啊?”
元隽垂眸一笑。
他倒是想忘,可活了这么多年,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每一个出人意表的女子,最终都是她。
从五岁,到如今。
五岁时的小泥猴,接过他递去的素帕,在小脸上随便划拉了两下,那双星子似的眼睛倒是愈发亮了,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左一句小哥哥又一句小公子的叫,把他给头疼得,不由对自己的无心之举十分之后悔。
而当那小泥猴最后恋恋不舍的同自己告别,并煞有介事的跟自己说她是李昀,叫自己记得去类阳殿找她玩儿时,这种后悔又演变成了惊讶。
再之后,听闻类阳帝姬伤风,被天平帝勒令关在寝殿养病,他便直到百鸟朝凤会结束,都再没见过她。
倒是归回羽雁之前,父王同镇阳王在府上把酒话别时,曾有人摸到他住处,给他丢过一张字条。
那上头爬了四个字,让年幼的小公子头一次体会到了害羞脸红之感。
那时,她写的是,长大娶你。
思及此,元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想想,类阳帝姬从小不学无术的传闻,可能真不是谣言。”他问:“你说是不是?”
李昀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又听元隽道:“说到这里,我就不明白了——谁都说类阳帝姬是一手的狗爬字,我眼中所见,那更是说狗爬都是抬举你,可你现在”
现在的她,先不说博学多才,光是当年让步明修起疑的两笔字,便很是不寻常了。
他问:“你是专门按着漱华帝姬的笔迹练过是怎么着?”
李昀沉默片刻,忽而寞然一笑,点了下头:“嗯,练过。”
第四十章 嬴宫旧事()
李昀的书法上的师承,其实并非那位颇负盛名的聂夫人,而是天平帝嬴忽。
外头传闻虽然说天平帝待宫中三位帝姬,是不分亲疏一般无二的疼爱,但在帝宫中有过经历的人却都知道,跟给予类阳帝姬的宠惯比起来,芳仪帝姬同漱华帝姬哪里,多少都有点不够看了。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以来,嬴稚一直那样嫉恨她。
“那时候他请了聂夫人来给我们上课,我总爱溜出去玩儿,转转悠悠几个月,其实什么都没学会。”
提起旧事,她情绪不高,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
“后来聂夫人忍无可忍,去御前告状,他知道此事后,便同聂夫人讲,以后不必再于我身上费心,只管教好漱华同芳仪就是。”
“我听了他这口谕,只当自己终于熬出头了,以后再不用往那儿一坐就是大半天的光景,把心思费在那一撇一捺上。谁料快活日子过了没两天,就被他叫到圣安殿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跟元隽道:“你知道么,他也并非一直都是昏君,至少在我刚到天都那几年,他日夜理政治国,勤谨得很。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个个怨声载道,自己都戏称自己是摆设。”
谁知道,后来竟会是那个样子。
对于天平帝嬴忽,元隽一直以来的感觉都很微妙。
幼时的一次百鸟朝凤,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嬴忽本人。他从小便性情寡淡,轻易不为人与物欢喜,却也在那一面里,很为天平帝的那张脸惊了一惊。
那些年,世人都说武成王妃绝色无两,殊不知,世人不过是不敢议论天子美貌罢了。
后来年岁大些,元隽偶尔再回忆起来,渐渐便觉得,嬴忽是生了一张最不像皇帝的脸。
这世上不乏阴柔俊美的男子,明艳者如裴绎,若是换身女装,多少人都不会怀疑那就是位绝色佳人,可天平帝却很不一样——
他比这世间所有女子更美,也比这世间大多数男儿更有血性气。
“我对他的印象,挺有意思的。”元隽道:“他生得真不像个帝王,有帝王的尊贵气,却没有帝王的煞气。我记得那年在九霄宫,见他寻常跟随便什么人说上两句话,那真心真意都像是要从眼里溢出来一般,无端便叫人觉得亲近。”
更像是一个从小没受过苦难,眼中单纯至极的性情中人。
想到这,他轻笑道:“说来,天平帝当年以皇太子身份继位,既是嫡出又得圣心,倒也真是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便承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富贵。”
可惜单纯之人,容易想当然,性情之人,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李昀默然片刻,对他的评价未置可否,而是说道:“像不像皇帝,他也终究坐了那皇位。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何时何地都是行不通的。”
元隽看着她的神色,若有所思,未曾说话。
片刻后,李昀接着前话道:“他那时勤政,便挤着歇息的功夫,每日将我唤到跟前,亲自教导。”
“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比男孩子还要淘气坐不住,他也不骂我,就将我抱到他的龙椅上坐着,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
元隽渐觉这话头不对:“你是想说,你那一手的狗爬字儿,全是天平帝的错?”
李昀斜了他一眼。
天平帝本人便是书画大家,他一手教出来的人,随便写上两笔,传出去都是能卖上价钱的。
她道:“我是想说,其实我自己的字写得还是挺好的。只是我从小被人捧得太高,父王便教我,除了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不得改不得,剩下的,都不必给外人见着尽善尽美之处,否则太招人恨,怕伤福祉。”
元隽闻言一笑,而笑过之后,又很是心酸。
这心酸,不止是为她的,亦是为同她说出这样话的镇阳王的。
“至于后来,”她道,“到了朗月之后前一两年,我就像困兽,憋着一股劲想报仇,留恋着过去,想尽一切办法去怀念故人,不愿走出来。模仿穗穗的笔迹也算是诸多无心之举之一,对我而言,亦是一种缅怀的方式。却没想到后来竟促成了步明修的怀疑。”
元隽思量片刻,道:“步明修这一来,定是要同我问个分明的,他那性子,也不是个轻易能宽放的。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左不过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前头战场善后之事尚在忙乱之中,步明修便带着侍从,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等天城。
他第一次到等天,元隽派了叶檄亲自去接他。初到李府时步明修还有些惊讶——如今李应辰出行小等天安抚人心,尚未归回,他虽听过羽雁同等天累世交情,但羽雁王手下,能在李府中任意来去,且还是在主人不在之时,这多少也是有些出人意表的。
“殿下请表公子赴昭阳苑一叙。”步明修出神之际,叶檄说道:“殿下说,表公子此来所为,一切都可在昭阳苑中找到答案。”
步明修本还想问两句,但听了他后一句话,对那昭阳苑,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叶檄止步在外院,将他交给愿好带着,一路引到后头昭阳苑中去。
这个时节,昭阳树紫叶茵茵,尚在含苞之际。
李昀命人在一棵树下摆了案,布了春茶点心,直等着步明修到来。
愿好将人带到,自己便默默下去了。步明修走进了见到她的脸,脚步惊在原地,险险朝后退了半步。
“你,你是”他眼里尽是惊疑与欢喜,一时竟不敢上前了。
喃喃半晌,望着裴筠筠的那张脸,他试探的唤了一声:“穗穗?”
生怕惊了美梦。
李昀淡淡笑着,细看去,眼里集聚这厚重的同情。她摇摇头,对他道:“不,我不是穗穗。”
步明修皱了皱眉。
不过,他却并未死心,只当她固守这裴筠筠这个身份,不愿说破罢了。
于是,想了想,他又能屈能伸的换了个称呼:“筠筠?”
这回,李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看了眼对面的席子,抬了抬下巴,道:“表公子,且请入坐罢。”
等步明修坐下来之后,她给他斟了一杯茶,缓缓言道:“公子待漱华帝姬的情义,感人至深,我很是钦佩。”
说着,她抬眼看着步明修,一字字说道:“不过,我还是得告诉公子,您认错人了。”
她说:“我不是嬴穗。我是李昀。”
刚刚坐下的步明修长身而起,满脸惊愕不信之色。
“你说你是类阳帝姬?”
他看看她的那张脸,渐渐便自己冷静了下来,“呵,筠筠,你在玩笑么?”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之际,李昀便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耳后,跟着撕落了面上的人皮面具。
这下子,步明修是信了她是类阳帝姬的话,可在此之后,他眼中的疑惑之情却也更甚了。
“你不是裴筠筠。”
见他斩钉截铁的说出这句话,像是要说服他自己一般,李昀心头一叹,道:“我是裴筠筠,过去我假托朗月之婢的身份回归中原,易容改面,需要这样一个身份来掩护。”
说着,她目带悲怜,郑重的同他说道:“公子,抱歉,让你平白喜悦了一场。”
到头来,却逃不过一个得而复失。
步明修被这突如其来的种种消息弄得不知所措,本想说她是在胡言,可叶檄之前的话,以及他脚下的李府,又都在实打实的告诉他,眼前这女子所说的话,是可信的。
除非他不信羽雁王。
“你是类阳帝姬?”径自冷静了许久之后,他又将这话问了一遍。
李昀点了下头。
步明修跟着便问:“她在哪儿?”
这一个‘她’指的是谁,李昀很是清楚。
“她”李昀吸了口气,“不在了。”
步明修一拳砸在案上,狠狠闭了下眼睛。
他强压了一肚子的怒意不发,径自缓了许久。李昀被他这样的反应带动,心里想起嬴穗,眼眸便有些酸胀。
在步明修来之前,对于要如何同他交代嬴穗之事,她与元隽已经聊过好几次了。
她原有不忍之心,本想着,不然就告诉步明修,自己也不知嬴穗下落好了,如此,多少能给他留个念想,留个希望。可元隽却不赞同她的这个想法。
按元隽的话说,步明修这个人,还是很认死理的。不然也不会年幼的情分记到如今,一个金粉里长大的世家公子,弱冠已及,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娶妻纳妾,甚至连收房的丫头都没有。
“早前明承与我传信说过,明修与蘅儿的婚约,当年虽是权宜之计,但他与舅父都有意顺水推舟,就势促成这一门亲上加亲。”元隽同她道,“但明修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他早已不止一次的说过,此生非漱华帝姬不娶。你若是敢给他留这个念想,他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