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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部分

林语堂三部曲-第210部分

小说: 林语堂三部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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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看法?”

    “咦,那要看情形而定。”老彭说。

    “如果一个男士爱上一个女人,她以前又曾和别人同居过,会不会有什么差别呢?”

    “有些人不喜欢,你不能一概而论。”

    “如果博雅知道我曾经和别人同居,你觉得他会有所不同吗?”

    老彭低着头倾听,只说:“你是指由于你以前的婚姻?”

    “不,我曾经做过人家的姘妇。”

    她又停下来,偷看老彭严肃的面孔。然后她突然坚决地说出来:“是的,彭大叔,我做过姘妇。男人是否瞧不起姘妇?”她摇摇头,“哦,女人都是,所有女人都想正式结婚。但是有时候,她们做不到。我的第一次婚姻并不好,我只得逃走。我婆婆给了我六百元钱叫我走。我怎么办呢?我带了六百元钱到天津,在一家舞厅工作。我得赚钱生活,年轻女孩子做那种工作很自然又轻松。我对婚姻厌倦了,我有我的爱慕者,我很成功,也不去找其他的工作。我不必知道任何事,去学任何东西,只要年轻吸引人就行了,男人也只希望舞伴如此。我必须微笑,露出愉快的面孔——但那是工作的一部分。舞厅做事的女孩子就像一件公共的财产,谁买票,就得陪谁跳。跳舞对我来说很容易——她们都说我是好舞伴,我赚的钱是别的女孩子的两倍但是我讨厌它。后来有人开始给我钱,送我礼物,然后劝我别再跳舞,跟他同居。彭大叔,你会说这是错误的吗?”

    “我会说是很自然。”

    “我以前厌恶几类男人,跟他们跳舞后我总想用刷子将自己刷干净。同时还有一些我必须听的笨话!所以我就答应了。”

    “你爱他吗?”

    “不,但是他快乐、清洁,我喜欢。我享受一种隐私感,仿佛我的身体又属于自己了。就像一个假期,或一种升华。他有求必应,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似乎富足快乐。我对他很好,直到他太太发现了他签给我的支票。他只得离我而去。我不能告诉你那位太太对我说了什么侮辱话。”

    “那你怎么办呢?”

    “哦,我得谋生活。事情接连发生,我始终很幸运。他们都很好,但是谁也不能娶我,他们都结过婚。不过一切都很容易,我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我始终不满足,我开始想正式结婚。有些人曾带我出去,有些人则否。男人会带太太到任何地方,却不肯带情妇出去,尽管他们嘴里说着有多爱她。有一天我又突然觉得,情妇就像司机,太太却像车主。谁不想占有她所驾驶的汽车呢?我享受替男人买东西的乐趣,买袜子、手帕和领带,想象自己正为丈夫买这些。然后我突然体会到他不是我丈夫,永远不是我的。大家都说情妇的目的是要钱。但是所有男人都告诉我,他们爱情妇甚于太太,有时候情妇也比太太爱他们。我混淆了。太太一生受保护,分享丈夫的财产,却不必做什么来报答。情妇所得远比太太少,却被当作淘金女郎,也不管她多爱那个男人”

    她停口气,看老彭没说话,又接着说下去:“后来我有了孩子,看起来此刻将是永久性的了。我养育婴儿,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家。我是母亲,和别的母亲完全一样。’但是小家伙两个月就死了,于是我不在乎什么了。我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所以他也离开了我你明白吗,我也像其他女子一样需要一个自己的家。我还年轻,我必须在不太迟的时候趁早找一个男人我又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年轻人狂恋着我,他要娶我,也能使我快乐。但是他从小由父母定了亲。他把我的一切告诉父母,说要解除婚约。女方听到这个消息,他的未婚妻——一个很普通的少女——跟她母亲一起来求我。如果我心狠一点,我可以达到愿望。那个人要的是我,而不是她。但是那个女孩子看来如此可怜,她母亲哭着说,他们家极有声望,解除婚约会失面子。我屈服了,就叫那年轻人去娶她。”

    她又停下来看看老彭。

    “现在你都知道了,会不会改变对我的观感?”

    “一点也不。你没有亲戚帮助你,劝告你吗?”

    “母亲死后就没了。告诉我,彭大叔,当一个女人全心爱上一个男子,她以前的事有没有关系?”

    老彭转头看她,看见她垂着脸,充满温柔的热情,他同情她,声音很温柔。

    “一点也没有关系。”他说。

    “我想是没有关系,我可以给博雅一份纯洁、真实的爱。你了解一个女人的心思吗?她爱的时候真想做任何事,付出一切,以使对方快乐,那份爱还不够吗?”

    “够了。我了解你,因此博雅也会了解的。他父母死了,他又是心智独立的人。我不认为他的亲戚能够影响他。最重要的是别让他以为你是为财富而嫁他的。”

    “他的财富?”梅玲十分诧异地甩甩头,“谁说我要他的财富?”

    “没人说,但是人们也许会这么说。”

    “我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

    “那就对了,”老彭说,露出松懈的笑容,“你们绝不能互相猜忌,那可保证你们的爱情。梅玲,虽然你说了所有的事,我觉得你仍是一个年轻而纯洁的女子。你还不知世事,我希望你永葆赤子之心。”

    “我猜,”梅玲沉思说,“即使我们结婚之后人们也会谈论的。我真讨厌女人的闲话!”

    “你不喜欢女人?”

    “我自己是个女人。但是我真恨太太们!我见过几位太太,看到她们邪恶的笑容以及她们看我的可怕眼神。除了她们有父母替她们找配偶,我是和她们如此不同吗?如果男女彼此相爱,要生活在一起,又关他人什么事呢?”

    “女人都不喜欢漂亮的女人,”老彭说,“但是你也要看看社会的观点。婚姻是恋爱,也是事业保障与生儿育女。太太们是以生意的眼光来看婚姻的。”

    “我就恨这些,”梅玲热烈地说,“难道没有一个地方能让相爱的男女单独、快乐地在一起?”

    “像一对鸟儿。”老彭评论道。

    “是的,像一对鸟儿。为什么女人都这么小气?”

    “为什么男人也这么小气?你还年轻,不知道男人对男人的残酷。你不知道此刻内地有多少痛苦和悲剧存在。想想玉梅,谁害了她?一个男人,一个同类。但是我们可以稍微安慰她,让她快乐些。”

    老彭缓慢、悲伤的声音以及他诚挚的音调提醒了梅玲,她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幸福,而这里有一个慷慨的灵魂,亦想到别人。

    “难怪博雅如此佩服你,彭大叔。如果我们三人能继续在一起,终身为友,那该多好。”

    她站起身,他也站起来,她把手滑入他的臂弯:“如果我失去博雅,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你想我该不该告诉他一切?”

    “告诉他一切,他会谅解的。”

    他们又走上人行道,老彭看到他的鞋带松了,就弯身去绑。

    “让我来。”梅玲温暖地说。她跪了下去,老彭看到她弓身在前,美丽的白指尖熟练地打一个结,又再牢牢地打了一个。

    她站起来说:“我教你一个技巧,打好第一个结,抓住任何两端再打一个结,就永远不会松开了。”

    “你如何学来的?”

    “有一个男人打给我看过。”她满脸通红地答道。

    老彭一本正经,有点困惑。尽管他持自由观点,却不再把梅玲当作良家少女了。当她弓身去系他的鞋带,似乎也带有感情。老彭是男人,他禁欲是归因于忌讳和习惯,并非感官失灵。他从来不受人诱惑,因为他始终用笼统的眼光来看女人以保卫自己。但是梅玲已经向他打开她身体的秘密,他无法再用笼统的眼光看她。她信任和亲密的倾诉,使彼此更接近了。他忍不住想道:“难怪博雅爱上她,她好甜蜜,好热情。”但是传统对他有着压力,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带她去上海会见博雅。这种古老传统的作风就是“朋友妻,不可欺”,他不能让其他念头进入脑海,所以他扯开话题。

    “你骑过驴子没有?”

    “没有,一定很好玩。”梅玲笑笑。

    “哦,不会太难。我想我们要像农夫一样出门。”

    “玉梅可以帮大忙。万一有人问我们,她会说到自己的村庄去。”

    “是的,只要我们有机会解释。你呢?”

    “我们可以扮作她的亲戚。你可以扮她父亲,我扮姐姐。”

    “那也不容易。谁一眼都可以看出,你不是乡下人。你若不是女的,我会放心一点。”

    “我可以改妆吧。”

    “你的头发和脸蛋,我看没有法子。”

    “我有主意了。”梅玲欢呼道,“你扮作去天津的商人,我做你的儿子,玉梅当用人。我把头发塞到北方的毛边高帽里,把耳罩拉低。也许你可以向这里的男人要一顶。”

    第二天早上他们起得很早,在庙门口聚集。向导和两头驴子已等在庙墙下。军官和老彭说着话,看到梅玲和玉梅走出来。玉梅一手提她的行李,一手拿自己的铺盖。他们看到梅玲戴着毛边帽,耳罩低压在双耳后面,不觉笑出声来。她没有化妆,但是皮肤仍然很光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似的。灰棉袍男女通用,但是她丰满的臀部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尤其她又站得直挺挺的。

    “我看起来如何?”她微笑着问大家。

    “像富家的儿子吗?”老彭说,“我想你可以混得过去。”

    玉梅忙着把东西放在一头驴背上,她的臂腿都属于乡下劳动妇女的那种,结实、黝黑而坚硬,她帮忙用绳子捆行李,动作也很快。

    军官向老彭指引道路:“走山路到夏宫的寿山,别往城市走,一直向东,在大学附近穿过铁路,在码头镇过夜。离开夏宫后,一路都是平地,很好走,这段路日本人不多。但是一靠近河西务,就要小心些了。向导会带你去见我们的同志。但是你必须一路和我们自己人在一起。”然后他要向导带回河西务同志的口信:“如果是急信,就接力传回来。”

    “什么接力?”老彭问道。

    “我们有一套完整的信差系统。一件消息可在二十四小时内传到五十里,一根特殊的棍子会随口信送出,指明消息应该在某时刻到达某一地点,通常都做得到,村民会自动逐地传过去。”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家扶梅玲爬到那头没有装货的驴背上。老彭和玉梅走路,后者带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她的衣服和梳子,除了破旧的被褥,这是她唯一的财产了。

    他们开始走下石阶。驴子在光滑的石道上挑路走。梅玲觉得驴背扭来扭去,有些害怕,身子愈来愈往前倾,最后整个人趴在驴背上。

    “哦,我要摔下来了。”她大叫说。

    她穿了裹腿,不过现在她的腿又露了出来。

    “石头路上驴子不会滑跤的,”老彭说,“不过你得往后坐——并且要把身子遮好。”

    梅玲很不好意思,小心翼翼把棉袍遮好。

    道路一山连一山,放眼望去尽是高大的山脊,驴夫照例是最好的伙伴,他们快快活活聊天,又能对一切一笑置之。他们的事业就是赶驴子,赚一顿饱饭,到达某一个目的地,接受来临的一切,晴雨不改。他们的肌肉和驴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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