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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部分

林语堂三部曲-第183部分

小说: 林语堂三部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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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系,也相信十之八九是由牛怀瑜派来的。后来他听说警察也到过黛云家,黛云的母亲说她女儿在天津,没有回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阿非认为他自己和花园这个家,是有危险了:第一是怀瑜又回到北平,第二是他在禁烟局任职期间已经树敌不少,而且会被人认为是中国政府的官员。他邀请宝芬的美国朋友董娜秀小姐来住在花园里,立了个合同,把静宜园转卖给她,告诉她在门上插上美国旗。他知道董娜秀小姐为人正派,绝不会占便宜。而那个合同不过是个形式,若有什么麻烦时,警察也容易找理由应付交差。至少有一个白种人住在里面,日本兵、日本浪人,也有几分顾忌。

    警察来调查时,册子上漏了曼娘和阿瑄。因为卢沟桥事变刚发生之后,曼娘怕日本人抢到城内,已经决定搬到乡下去住。她以为姚家的别墅靠近玉泉山,很不错,可是曼娘的媳妇坚持她娘家在京北,更为安全,因为离北平更远。曼娘的母亲孙老太太,已经在去年冬天去世,所以阿瑄便和曼娘、他太太、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搬到他老丈人家的村子去住。

    那村子离火车站有三里远,他们是坐火车去的,那是在北平陷落之前三天,一路没有什么困难。阿瑄他太太娘家姓朱,那村子叫朱家庄,是一个集镇,坐落在山区,全村人都姓朱。曼娘全家一到,是村子里一件大事。曼娘和她儿媳妇穿的朴素衣裳,在乡下人看来,简直是奢侈华丽的上等衣裳。乡下女人都凑在一处,来看王府花园的小姐太太。

    他们住的房子是阿瑄的老丈人的姐姐的。这栋房子是用土坯盖的,虽简陋,不过因为四周有围墙,很与别家不同,因此很显眼,前面是个空院子,院里是打麦场。墙的下一截是用山上的圆石头砌起来的。

    乡下老太太把自己的屋子腾给侄女住,自己搬到后面屋里去,再三说招待他们太简慢。因为没有别的屋子给曼娘住,阿瑄说他可以睡在外面客厅里,让他母亲和他媳妇、孩子睡一个炕。

    在北平城被围困的那些日子里,在乡间倒是蛮愉快。村子靠近山丘,平静无事。在傍晚天气凉爽下来,阿瑄和他那时髦的妻子、他的孩子,一同漫步,走到附近的一条小溪旁,走近火车道,看见满车的日本兵往北开往长城上的南口。乡村里还没出什么差错。

    又过了五天,日本兵开始在乡间经过,大都顺着铁路走。他们开始看见农夫带着家人逃难,还带着猪、鸡,以及别的家畜,有的是从靠铁路太近的地方逃往别处,有的是从北平郊外逃来的。这些只是华北乡间大动乱的最初征兆,而将来遭受蹂躏最厉害的地方,会使人畜一扫而空,甚至一棵树也不留下。逃难的妇女向村中的妇女低声说受污辱的经过。一个做丈夫的从日本兵手里抢夺他的妻子,他的头被日本兵拿棍子痛击。男人告诉他们村子里住着日本兵,鸡猪都宰杀吃了,门窗都打烂了,木器家具都拿去做柴烧。因为在华北木柴缺乏,每一有兵灾,第一件事就是木制的东西遭受破坏。

    现在,说来也怪,朱家庄竟能免于灾难。因为朱家庄和火车道之间有一条小溪,村子在山坡上,经过的日本兵走不到。传闻南口附近有猛烈的战事,但是距离太远,连炮声也听不见,只看见远处有数千之众的日本军队沿着铁路走过,配有坦克车。夜里有时可以看见远处有大火,他们知道那是烧的农人的家具、织布机、门框。可是朱家庄虽然在日本兵的眼界之内,却能安睡无惊。

    现在又有大批难民从北方源源不断而来。他们说全村子都烧毁了,几百妇女逃到矿穴里去避难,藏在里头,一连几天没有东西吃。成群的土匪,也在乡间时时出没。

    一天,因为看不见日本兵的踪影,阿瑄冒险渡过小溪,走到一个荒凉的小村子里。村子里已经荒废无人,因为正在日本兵行经的路径上。他在死气沉沉的村子里走,处处都是曾经遭受抢劫蹂躏的样子。在墙上有一张日本军队的布告,中文还不错:

    大日本皇军布告第一号

    本司令官将下列命令告知汝中国民众:我军为实现大日本帝国之使命,只求在远东建立和平,增加中国民众之幸福,但求中日合作,共存共荣。此外,别无所求。此次,虽本军为中国军队之荒谬无理之态度所激动,但本司令官仍一再容忍,深盼情形不致恶化,并能早日获得解决。但中国军队尚未自知错误,停止挑衅。中国军队之行动,不仅污辱大日本帝国之光荣,并危害东亚之和平,陷人民于千载不复之灾难。因此之故,本皇军仰体天心,俯顺民意,对残忍不义愚蠢顽梗之匪徒,决予严惩。但对本皇军毫无敌意之善良百姓,皆视为本军之亲友,绝不加害,且为彼等谋永久之幸福。希望居民慎勿惊扰,明辨是非,深体本军之诚意,各安本业,静待福祉之来临。凡乘时局未定,造谣滋事,或帮助匪徒者,决予严惩不贷。

    大日本皇军司令官香月清司

    昭和十二年七月十二日

    阿瑄看的是商店一旁的一个布告,商店的货架子上空无一物,地上满是碎玻璃,桌子翻在地上,半毁的木门框横躺在门槛上。

    看了这一个布告,几天之后,阿瑄对从北方逃来的难民口中所听来的事情就更明白了。下面是某弟兄二人告诉他的:

    他们村里有人在日本军队的布告里的“大”字右上角添上了一点儿,成了“犬”字,于是成了“狗日本皇军”,其他所有“大”字都改了“犬”。后来有四五十个日本兵从那村子里经过。有一个兵让日本军官过去看。那个军官把村长传来。村长跪在地上说他不知道是谁写的,说他以后留心就是,并且说愿在布告前跪一天来赎罪。日本军官一定要他找出改字的那个人,村长说实在不知道。

    那个军官喝道:“起来!去给我找!我给你十分钟。”

    没到十分钟,日本兵在村中各处泼煤油,把全村房子都烧起来。居民想逃命,但是全村都被日本兵包围,谁逃跑就射杀。全村都烧毁了,人都死在火里。那兄弟二人藏在破砖瓦下,藏了一天一夜,后来才跑出来。

    现在他们又看见成群的伤兵从南口回来,据说有两万五千日本兵集中起来猛冲南口,真是血流成河,尸骨堆山。显然军队铁路已经无法全部运输,因为还要运军火、重炮、补给品。

    情形越来越可怕。疲惫不堪的小股的日本兵,开始在邻近的路上回来。有的直接穿过村庄,女人开始害怕。普天下的战争都是一样,但是日本男人对女人的态度,或者说日本人的性生活这个题目,尚待专家研究。

    阿瑄很焦虑,坚持要逃离日本兵经过的路线再远一点。听说几里地之外,有一个村子,隐避在幽深的山谷里。一天,他自己去看,好安排睡觉的地方。他出了一个高价钱,一家人愿意让他们去住。

    黄昏时节他赶回来,遇见同村住的一群人,哭喊着说日本兵已经进了村子。父亲背着祖父,丈夫背着受伤的女人,说出惨绝人寰的遭遇。

    阿瑄问:“我们家的人在哪儿?”

    大家说:“谁知道?各人只能自己逃命。”

    阿瑄一直奔向自己的住处。日本兵已经走了,冷落的街上只看见几只狗悄悄地走动。

    他进入自己的家。在外间屋里,一个桌子翻在地上。他进入卧室,他太太赤裸裸躺在炕上,肚子上有刺刀伤痕,已经断气。他脊梁骨不由得发麻。孩子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他赶紧去抱,只是一堆血肉,两个对角线的伤口,显示当时划得很熟练,在脖子和两肩之间交叉。阿瑄把儿子抱在怀里,抬起头来看看妻子那赤裸裸还在流血的肉体,自己也忘了怎么回事,手一松抱着的孩子就软软地掉在地上。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堕入了地狱,要千年万代受苦受难。并不是感觉到自己此次得免于难,而是自己正陷在紧紧的魔掌之中,而自己完全无力挣扎对抗。他并没有哭。他浑身的循环系统似乎都颠倒过来,唾沫向外流,眼泪和汗向里流,两眼出奇地发干,汗毛倒竖,好像外面泡着冷水。

    后面屋里有呻吟之声,把他从神志恍惚中惊醒。

    他冲入后屋,看见母亲曼娘的身体用绳子吊在窗子附近,衣裳脱了一部分。他吓得闭上眼。

    又一个呻吟声,使他毛骨悚然。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把她的身子解下来,好好儿盖上。”

    他睁开眼睛,往床的方向一看,从那个黑暗而遮着布的角落里发出说话的声音,似乎一个人在移动。

    阿瑄走近床铺,发现她太太的老伯母软弱无力地正想抓一块席子。

    阿瑄问:“您受伤了没有?”

    那声音又说,软弱无力:“把她放下来。”他又看曼娘那可怕的姿势。她那一生从来没有被男人的眼睛看见过的身子,现在挂在那儿,一半赤身露体。

    阿瑄把视线一转,鼓起勇气,迈步向前,首先把母亲的裤子提起系好,再把母亲放下来。现在一摸到母亲还温暖的身体,他才能哭出来,好像才又回到人间。他看见母亲的脸,人虽已死,脸还是平静而美丽。他接触到母亲柔软下垂的胳膊,就是从婴儿时抚摩他,抱着他,把他拉扯大的胳膊。从他灵魂的深处,泪如涌泉奔流出来,那无法抑制的眼泪。

    他也不知道他坐在曼娘身旁抚尸而哭了多久。等他的眼泪流干了的时候,才又想起了那位老伯母,站起来向她走去。

    那声音说:“点上个灯。”

    阿瑄很急躁地找火柴。他又走到他太太和孩子的尸体所在的那间屋子,忽然恐惧起来,跑到院子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想起来自己正在找火柴,于是走进厨房,拿起一个盆子,走回那黑暗的屋子。一迈步进屋,眼泪又涌出来——曼娘虽死,尸体仍然使他触动不已。

    他划了一根火柴,把小油灯点着。灯一亮,这个世界似乎变了形状。火柴,灯,他的手,都失去了意义。什么是灯?什么是火焰?什么是人的手?什么是他手指头的骨节?他在半精神错乱中,渐渐恢复了知觉。不错,他是在那间屋子里。他的妻子死了,还有他的孩子、他母亲。只有他一个人和一个老伯母在那屋子里,离北平有很多里路。他明白了那可怕的现实,他心里清楚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孤身一人了。他心里忽然有一阵子冲动,想把这栋房子一把火点着,自己与家人同归于尽。但是床那边儿的声音又说话了。

    “给我一点儿水喝。”

    他的精神又回到了这个现实世界。他走到厨房去,端了一碗水来,走近老伯母,把灯端得离床近一点儿。他看见老伯母的头有擦伤。他把老伯母轻轻扶起来,递给她那碗水。

    阿瑄说:“您往后躺,我洗一洗您的伤。”

    他又去端了一盆水来,拿了一块手绢儿,蘸了水,把老伯母鬓角儿上的血洗下去。老太太直喊疼,可是他看出来只是表皮受伤。

    他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哭着说:“真丢脸,我都五十多岁了。为什么他们不杀了我呢?”

    阿瑄说:“这也不算什么丢脸。”

    “不要告诉村子里的人。”

    “村子里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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