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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且歌-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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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开始确定了,尽管我不想承认。我不去体会这一针一针的温柔,只当他是在用针扎我,他将我扎得千疮百孔,连死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或许我对他还是有用处的,哎!

    敷药包扎之后,他又将我抱起来,要喂我喝药。我紧闭着嘴巴,不肯顺从,他便钳住两颊将我的嘴巴掐开,硬生生地灌进去。我动不了,眼泪越流越凶,药汤喝了半碗洒了半碗,他用棉布擦去我身上的水痕,我终是抽着鼻子哽咽道:“你是容祈……”

第74章 万叶千声皆是恨(三)() 
他还是没有说话,明明不是哑巴。他令我平躺在床上,拉好被子就离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秋雨断断续续,打在房檐上,和着炭火燃烧释放的宜人香气,催人安睡。然而现在多么厉害的催眠香剂也平复不了我复杂的心情,它们对我无效,我沦陷在黑暗中胡思乱想。

    想以后究竟该如何,太后必然不会留我,顾且行和容祈的人都在找我,一个为了保护,另一个目的并不明确,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而这个救了我的人,又想干什么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容祈,如果是,我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逐渐有了知觉,大约是那人在我身上用了药,而我病了太久,身体过于虚弱,我费劲地坐直身体,摘掉蒙眼的黑布。

    这是处陈设简单的厢房,桌上摆着瓶瓶罐罐的药品,小窗外树影婆娑,夜色浓稠如墨,这房舍仿佛身处密林之中。我想下床看一看,门却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高一矮,模样清秀的两名年轻女子,她们一人端着装了热水的盆子,一人捧着身干净衣裳。

    我警惕地看着她们,高个儿的那个将盆子放下,笑吟吟地说:“公子说得没错,姑娘这个时辰果然醒了。”她说着倒了杯温茶递给我,她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失了恭敬,也没有寻常丫鬟的拘谨。

    我将茶杯捧在手中,澄碧的清茶,叶末已经被过滤干净,温度正也适宜,不凉不烫。我猜她口中的公子,也许就是之前帮我治伤的人,受了这么久的折磨,我也真的口渴了,便没有拒绝或者怀疑这份好意。

    清茶爽喉,整个人似乎瞬间清醒了许多,那高个儿的接回杯子,便要来脱我的衣服。我往墙角缩了缩,瞪着眼睛看她们,觉得她们的举止神态不似要伤害我。

    我拒绝宽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名女子并不回答,彼此交换了个眼睛,相互配合着三下五除二就将我剥了个干净。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人坦身相对,我好不自在,想到指甲里还有残留的药粉,便欲寻个机会掐昏了她们逃出去再说。

    似乎看出我的意图,矮个儿那个抽出一条沾湿的帕子,将我的双手不由分说拽过去,用帕子仔细擦了指缝,桃红的指甲很快恢复原色。那帕子上大概是浸过了解药,我更加确定这些人和容祈脱不了干系。

    在那矮个儿的给我擦手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手心比寻常女子粗糙,双腿粗实一些,大约是个习武之人。我现在虚弱成这个模样,无法同她们来硬的拼出去,只能再看看情况。

    她们从温水里捞出帕子,擦拭我的身体,我本能地扭动反抗,矮个儿那个便按住我的手腕,冷冰冰地警告我:“姑娘还是配合着些,免得平白吃了苦头,奴婢可不像公子那般懂得怜香惜玉。”

    这个矮个儿的态度明显没有高个儿的和善,大约她很不喜欢我,也许是因那公子的缘故?

    而她们提到公子的时候,好像很是尊敬,我只能任由她们摆布着,问道:“公子?是谁?”

    手臂上缠紧的棉布又被一层层解开,高个儿那个用温水擦拭了伤口后,换上新的伤药,她的手法很轻,低垂的眼睫如蝉翼,她说:“公子是塞外神医古泉汗王的入室弟子,姑娘放心,只要细细照料,这些伤痕都是可以消除的。”

    我何时又结识了这等了不起的人物,古泉汗王不正是贺拔胤之的父亲,莫不是这些都是他的安排?起先我已经确定了那人便是容祈,而现在我实在无法相信,容祈和漠北还有这样一层交情。

    “我要见他。”我说。

    她们不说话,我便又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我要见他!”

    高个儿那个将我身上的各处伤口清理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公子要奴婢转告姑娘一句话,‘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如今公子已经离去,待姑娘这病休养妥当,便会将姑娘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之前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安全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后真心要杀我,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无论如何我是要再见那人一面的,反正活着对我来说也没大有意思了,如果他真的是容祈,我想我会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到了下面,无人打扰,我们好仔细清算这笔账。

    既然他们那公子这样紧张我,若是我病情有所恶化,他便有可能再度出现。我本想用假装旧疾发作的老办法,可看得出来这个高个儿的女子是懂些医术的,只消在我脉上一诊,加上我有这方面的不良记录,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我只能铤而走险,我道:“我饿了。”

    高个儿那个浅浅一笑,似乎很满意,她问:“姑娘想吃什么?”

    “醉炙鸡,我要吃醉炙鸡。”

    两名女子又对视一眼,矮个儿那个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便出去了,大约是去给我买鸡。

    醉炙鸡是皇城一家食铺的独家名菜,皇城里的人无人不知晓。我让她们去买它,一来是可以根据她这一来一去的时间,推算出自己此刻与皇城的距离,二来便是,醉炙鸡中有一味调料,是我天生便不能吃的。

    少年不知情时,我曾贪嘴吃了一整只醉炙鸡,回宫以后便引得咳疾发作,太医忙活了好多天才把我从阎王殿里拉回来。后来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是那鸡的缘故,此后我便不敢再吃了。

    这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父皇对我的病情似乎总是刻意有所隐瞒,总归我自己有数就好,连时常伺候在我身边的宫人都没有交待过。

    我等了很久,还当真是饿了,肚子咕咕地叫唤,高个儿侍女取些食物来给我垫垫,我装作吃两口,说没有胃口,她便也不为难我。我得留着肚子,好装下一整只鸡。

    房中新换的蜡烛烧了一半,矮个儿的侍女便拎着食盒进来了,盒子里装的正是我要的醉炙鸡。

    我想这没准儿就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餐了,就算形同毒药,也为了饱腹之感大口大口地撕咬下咽。看着我这乞丐似的吃相,那高个儿女子捂唇浅笑,不时提醒我吃慢些。

    我嘴里还是没有味道,吃得油光满面,用袖子随便一擦,吩咐她们出去,我要睡觉。

    我是睡到半夜生生咳醒的,因为身子过于虚弱,此次旧疾发作得便很凶猛,没多久就咳出血丝儿来了。高个儿的给我诊了脉,适才开始着急了,找些汤药给我灌下去,依然没有效果。

    我咳得昏天暗地,连插在头发上的白玉兰发簪都从髻里滑掉了,我将它收好藏在衣服里。

    那矮个儿的终于看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推门走了出去。

    我的目的轻易便达到了,她们口中的公子出现的时候,戴着半截银面具,下颌线条美好,薄唇微抿,总像衔着浅浅的笑。原来是他,曾经隐藏在我身边的影卫,无命。

    可我分明看过他面具下的模样,那般残破以至模糊,无论如何不能同容祈的俊俏风流联系起来。

    我心里猛地一悸,难道容祈他真的……

    高个儿侍女从背后抱住我,让我咳嗽时身体不必有太大的震荡,好方便无命给我诊脉。他的手指在我腕上划过,指腹冰凉而柔软,我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也许应该皱起眉心,我只能看到他的唇抿得更紧,那是一个担忧的弧度。

    他忽而转头看向放在一旁的食盒,垂在床上的拳头握紧,面具下的眼睛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他转身离去,携起一阵狂躁的冷风。

    后来他们将我按住施针,用尽各种手段令我不必再咳嗽下去,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我这病病在肺腑,而非嗓子,如此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我不停地问那男子问题,他一句都不回答我,只是专心在我身上扎针。

    他每次抬手,身旁的两名侍女立即会意,将他要的东西送到手里去,因而他也不需说话。

    有些穴位扎上去很疼,我咬牙坚持着,对他说:“事到如今,你同我装还有什么意义,容祈?”

    他侧目看着我,手指继续在针端旋钮,又一针被扎进皮肉。

    “你不准我死,是因为我还有用,你要用我要挟皇兄,呵……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他看着我的目光泛着阴寒,我继续讽刺道:“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比倌院里的小倌还不济!”

    那矮个儿的脾气爆操些,撬开我的嘴巴塞了快帕子进去,男子看一眼,算是默许了。

    我抗拒着扭了扭脑袋,矮个儿的抬起手来要甩我巴掌,又被男子瞪回去。他深深看我一眼,叹了口气,继续扎针。

    我被他们按了很久,身子都僵硬了,那针终于扎完了。他示意侍女将帕子拿开,端了碗药要给我灌下去。

    我拼命地摇着头,就是不啃喝。汤药灌进去,再使劲吐出来,折腾了好半天。他将药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命两名侍女出去。

    “你要干什么!”他终于扛不住了,面具下的目光如潮水翻涌,烛光下我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恍惚不清。

    我再次听到了容祈的声音,他大约已经不想再隐藏什么了。可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却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以及,我并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还要救我,让我这么死了不是很好么,除非还有新的目的。

    我摇着头,眼泪自顾掉下来,“不是,不是你,你不要管我,你滚!”

    我从床上跳下来,拔腿就往门外跑,身上还扎着好多银针。他不敢抱我,只能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我赤着脚在地上站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虽然不能挣脱他的手掌,我转身拉住他的衣裳,用力撕开他的衣襟。

    看到满身斑驳的伤口,和胸口那个几乎已经破碎掉的血红印记。而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那是被山洪的碎石飞渣所击打,在身体上留下的。

    他终于松了手,在我怔愣的目光下,摘掉半张面具,沿着脖子撕下薄膜般的一层胶体,整张脸,从额头到脖颈,再到胸膛,他,体无完肤。

    我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那脸上的伤口,比我上次见到时恢复了些,虽也惨不忍睹,但其下的容貌依稀可以分辨。

    我不相信,我扑上去在他的身体上抓挠,我想这些伤口必然也是他的伪装,我要将这层丑陋的皮囊撕下来,我不准他再欺骗我!

    我挠得他满身血痕,他像个柱子似的站在原处,不闪躲不回避,由着我发疯发泄。就在我这么挠的时候,他已经将我身上的银针拔掉,直到终于将我拥进怀里。

    那双手掌依旧有力,曾经轻易就能平息我所有的不安,可现在被他抱着,却是针扎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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