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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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我已经无力回答他的问题,眼前是一道血红,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流过口腔,却尝不到丝毫味道。
昏厥之前,我隐约知道,一切还不可能结束。
第71章 绿暗红嫣浑可事(八)()
我的身体很热,身上被压了好几层棉被,有人不停地往我额头上放冷水泡过的帕子,高烧好几天,我始终没有睁眼。
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能听见顾且行的声音,听到描红没日没夜地守着我哭,听到甄心向顾且行转述我的病情,她往我嘴里灌带着酒气的液体,她说能不能醒要看我的造化。
其实我造化向来很好的,我也没那么想死,我就是懒得睁眼,我知道一旦醒过来,一定还有很多我不想知道的事情等着被发觉。这么躺着没什么不好,我什么也不用看不用听,不过是身子酸软了点,烧得虚脱了就开始睡觉,梦里糊里糊涂,不好的事情就选择性的忘掉。
我还是可以梦到容祈,梦到他对我好的时候,清河画舫上他对我的许诺,他说世界特别大,哪里都比皇城好。醒来后,美梦和现实冲撞,冲得泪如雨下,被泪水挤开的眼缝,隐约看到一张张担忧心疼的脸。
他们在担心什么呢,没有人比我清楚,我其实不想死,就是有点懒得活。
我在床上想了很久,记忆里的东西越想越模糊,我想时间是可以忘记一切的,父皇和母妃一定也不希望我死。我只是不想留在这里了,这皇城太可怕,眼前的一切都会提醒我曾经的事情。我不想看见它们,我要走,永远离开这里。
睡了几天后我终于睁开眼睛,看见顾且行熬红了的一双眼,我说:“哥哥,你扶我起来。”
不管曾经如何,我现在真心拿他当哥哥,我这么叫他,他眼里闪了丝暖光,他坐在床边将我抱着,声音有些发哽,他说:“你睡了好久。”
我便靠在他身上,有一点点的留恋,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做他的妹妹了。这十八年,我以公主的姿态活着,到如今,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最疼爱我的父皇不在了,身边的人明里暗里地算计着我,我看不透每个人的目的,谁也不能相信。
我静静地软软地偎在他怀里,什么都没说。我想起小的时候同顾且行打架,那时候我便习惯了,我虽然很讨厌他,可要是几天不打,心里还不大痛快。我琢磨顾且行没准也是这么想的,我问他:“记得那头小狐狸吗?”
他点头,他说记得。
我说:“那天我经过景澜宫,看到宫人在小狐狸的食盆里头下药,我知道是谁派他们去的,后来小狐狸死了,你就怪我……我把事情告诉母妃,母妃不准我说给任何人听,你无缘无故地怪我,总比去怪他们要强。他们在你身上放了太多希望,他们怕你玩物丧志,小狐狸是因为你的喜欢才死掉的。”
顾且行无声地看着我,将我抱得更紧,就像是怕怀里的东西流逝掉一样。
我在他肩上摇头蹭了蹭,调整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我淡淡说:“皇兄,我不想当小狐狸……”
我不想当他的小狐狸,他的宠爱会害死我的,我再清楚不过。皇帝的女人,越是受宠越是短命,红颜祸国,蛊惑圣心,其实分明是两情相悦的事情,闯了祸都要赖在女人身上。而帝王根本就不是无所不能的,有更大的全力,便有更多的束缚,上有长辈亲王,下有朝臣百姓,他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一丁点的错误,就会被无限放大。
就算没有容祈没有那一切,我和顾且行也是不可能的。直到父皇离世,我都是他的女儿,顾且行要我,便是要推翻这个不争的事实,我和他包括父皇,就成了一个笑话。我不忍他被天下人耻笑,这是我良心发泄,我不想让他继续找我纠缠我,才是最根本的目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拒绝顾且行,用了杀手锏。他揽着我,强颜欢笑着,他要我放心,我不是小狐狸,我是他的妹妹,永远都是他的妹妹。他会像父皇一样照顾我,再也不让别人欺负我。
我浅浅笑着,我知道他在哄我,他们都是执念很深的人,不爱妥协,总以为问题是拿来给人解决的。他们不计较后果,因为已经过过最辉煌的日子,这一辈子早就值了。
但我还是要假装当真,我说:“几日没早朝了吧,你该回去了,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有体统了。我已经没事了,你看。”
我仰起头来对他灿目而笑,他的目光抖了抖,复以微笑,他说:“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我答应。虽然我不会等他。
每个人都是天生的骗子,只要真心想要撒谎,骗不了一世总能骗得过一时。
我让顾且行给我把吟风叫进来,我需要洗漱,睡了这么多天一定很难看。他将吟风唤进来,出门时步步回望,终于还是在我眼前消失了。
那个背影,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我心中终于萌生了些异于寻常的情感。大约叫做不舍。
吟风依旧是个哑巴,我说话时她必须时时盯着我的嘴巴,我让她给我穿了件利索的裙子,由她扶着在房中走了几步,稍稍活动了筋骨。身子还是软软的,我灌了一大碗汤药,坐在榻上,让吟风将我藏在墙角暗格里的盒子取出来。
我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只是说非常重要,但是放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要她妥帖保管好,我知道她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如果有一天有将清君策请出来的必要,甘霖皇叔必然会想到吟风,无需我留下任何暗示,她是最适合保管它的人,她实在太不起眼了。
我打发她出去,让她在一炷香之后,把描红叫进来。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我在指甲上淬上了容祈给我的毒液,最后的最后,还是要他帮我一把。
描红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镜前打理头发,我交给她一只玉兰花簪子,花叶饱满,底部丰实。我让描红给我梳发,让她亲手将那簪子给我戴上。揉一点胭脂,点一抹朱红,镜中的人面容憔悴,发上一朵白玉兰,凄凄惨惨一副寡妇样。
我从没看过自己这么柔柔弱弱的样子,经不住多看了两眼,我套上了容祈送我的缠臂金。虽然我不愿看见与他有关系的东西,但这是我所拥有的分量最重的缠臂金,而且这上面没有皇家御用的标识。
如此我将它变卖了,也不至于暴露了自己的踪迹。那些钱大概够我在某个小城平平安安地过个小日子,总归我没了味觉,吃喝已无需讲究,生活必然十分节俭。就那么简简单单,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好。
我让描红去把窗子打开,她说我身子还热着,不好见风。我便对她道:“不妨事,我想透透气,开一会儿就好。”
描红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我便吩咐她开大点,再大点。总要大到足够一个人跳出去才行啊。
描红不知道我的意图,听话地开了窗子,我又冲她招了招手,我说:“扶我到窗边看看。”
已经是早秋了,翠叶镀了一层墨色,不久后就会变干变黄,然后落下。然后被冬雪覆盖,化了春泥,年复一年生生不息。
我们的人生,也终将这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向前。
我将手掌搭在描红的手背上,越来越用力,她本能地想要闪躲,我虚弱地看着她,淡淡道:“描红,帮我最后一次。”
她惊恐地大睁着眼睛,我的指甲已经陷进她的手背,桃红色的毒液顺着伤口渗透进血肉,描红的脑袋轻轻晃了晃,整个人无力地垂落下去。她就睡在我的脚边,我从窗子旁的花架上取下一只花瓶,往地上重重一砸。
见外头还没有动静,我又干脆推翻了花架,惹出一通乒乒乓乓的声响,引得门外火光耀动,躲在远处的下人以及各方眼线,迅速朝这边靠过来。
我看了眼大开着的窗户,故意撕了片衣角夹在一处,而后转身退回床边,将自己塞到床底下。
我不能这样从窗户跳出去,连我都不知道,这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每一个看似安全无人的角落里,也许都藏着一双镇定的眼睛。
床单与地面之间有一条缝隙,我伏在地上看到许多人进来,先是公主府表面的下人侍卫,他们将昏迷的描红抬走,看到洞开的窗子,以为本公主跳窗逃跑了,便迅速寻找起来。然后是顾且行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兵,他们彼此分工,负责往各处寻找,以及进宫通知顾且行。此刻顾且行大约还在回宫的路上,我知道他不久就会回来。
之后又进来一拨人,从他们的靴子可以看出,是甘霖皇叔身边的夜枭,那些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也各自散去。最后一拨人,是秦子洛放在我身边的影卫,一共九个人。
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去找我,反倒是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就连床单都掀起来看过了,大约是已经知道跟在我身边的人都出去找我了,这时候正方便他们从我这里偷东西。而后我听到一个淡而威严的声音,他向其它八名影卫下令:“放火。”
如何能忘记,即便百年后,曾经的清朗只余残音,我也能在最嘈乱的人声中分辨清晰。
是容祈。
我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用手捂住嘴巴,将身子缩在床底的角落里,怕被他们发现。终是有人拉开了床单的一角,一束烛光打进来,我摈住呼吸手足无措,那指节修长白皙的手忽然顿住,他将床单随意放下,又道:“已经到了么?走!”
之后顾且行来了,他吩咐所有人在门外等候,独自坐在床边发呆。我透过床单看着他玄色的靴子,我知道刚才在房中的人就是容祈,他们发现顾且行已经回来了,便匆匆走了。
而他们在房中翻找,又是想找什么。容祈啊容祈,到现在他还是不肯放弃。
我终于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在我生病这几日,多少次梦里恍惚,以为睁眼时能够看到他的脸,以为只要他给我一个解释,我便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容祈确实是活着的,而且就是那九名影卫中的一员,他一直隐藏在我身边,知道我所有的动向。可他一次都没有来。
终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我缩在床底下捂着嘴巴哭,因为哭泣而发抖,又生怕惊动了顾且行。他静静坐了很久,就像是在等我回来。鼻尖嗅到几丝烧灼的味道,门外人声嘈乱,有人破门而入,对顾且行道:“皇上,近处几家府宅相继着火,您还是先回宫吧。”
“火势如何?”顾且行从床上站起来,声音威严镇定。
那人道:“几处王府都有牵连,已经及时控制住了,公主府后院最为严重。”
“去看看。”顾且行说着大步离开。
又是容祈干的,我不知道他这次放火的目的是什么,大约他这个人就是很喜欢放火。外面的人都在忙着灭火,我逃跑的机会终于到了。我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篷,将身子裹住,跳出后窗,随处捡了只木桶,混在灭火的人群里,趁机跑出了公主府。
黎明十分,道路上充斥着烟雾,我忍着咳嗽的欲望,捂着嘴巴乱跑。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现在就出城么,此时各方人马正在到处搜我,几个城门定已经被下了通知,我不能自投罗网。
我不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