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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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贺着劫后余生,唯有面对柳生斌的盛继唐注意到,他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明夷,小心!”
生死大逃亡()
其实陆明夷脑中里始终是绷紧了一根弦的;她上辈子吃够了姓柳的亏;不像其他人那样肯轻易信他。那个时候陆家的人已经死伤殆尽;只她孤身一个在滚地龙讨生活;都不肯放过;这是何等的执拗;怎么可能简单就这样放手了。
因此一听到盛继唐的提醒后;她当即就警觉起来,迅速扣紧五指,想暂时令柳生斌失掉行动能力。但已经迟了;从那个老者的身体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地往她指间的刀片上撞。
一朵鲜血汇成的花在明夷面前绽放开来,一路飞溅到敞轩顶上;将八仙渡的那片海都染成了红色。柳生斌倒在地上;喉间发出荷荷的响声,但嘴角仍挂着那一丝诡异的笑容。血从脖子的伤口喷涌而出;很快在他身下聚集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莫太太尖叫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外头的护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派人进来查看却被魏五拦住了。
一片纷乱下;盛继唐锁起了眉头;他虽然不知道柳会长突然自寻短见究竟是为什么,但见血总是不吉利的。冥冥中,似乎要出什么事;冲魏五喊了一声:“快把人都带出去!”
魏五没等他喊第二声;先把离他最近的二姨太母女几个拽了起来,梅姨娘见状也赶紧跟上,陆益谦和黎婉分别扶了父母缀在后头。
而盛继唐一个箭步冲到陆明夷身边,拉着她上下就是一阵仔细打量:“你没伤到吗?”
“我没事”明夷的手上和脸上都被溅到了血,怔怔地望着往角落努力蠕动的柳生斌,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可他究竟要干什么?”
盛继唐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柳生斌用一只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另一手的肘部撑着地往前爬行着。但刀割破的应该是条大血管,任他怎么堵,鲜红的血液仍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从指缝里流出来,顺着他爬行的轨迹留下了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红色之路。
此情此景,就算没有学过医的人也很容易判断出,柳生斌活不久了。可是仇人都在眼前,他怎么会甘心就死,难道是受得刺激过重?盛继唐直觉其中有诈:“我去看一下!”
“小心”明夷也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戒备着,万一有变故也来得及救援。
力气随着血一同离开了身体,柳生斌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滞下来。他的手已经挨到了墙壁边缘,不出意外,这里也将是他生命的终点。
盛继唐小心地打量着老者,只见他的整张脸已经糊满斑斑血迹,几乎辨认不出原状,唯有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透着满满的不甘。
“他死了吗?”陆明夷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曾经处心积虑地策划出一个个陷阱,被识破甚至不惜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可如今却死得这样草率。
手指轻压在柳生斌血肉模糊的颈侧,几乎感受不到任何脉动,盛继唐向未婚妻摇了摇头,他是真地死了,也一同带走了许多尚未说清的秘密。
在那一瞬间,陆明夷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除了松一口气外,更多的是难以言状的空虚。这个人曾经带给她那样浓重的阴影,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可能想到乌云一朝散去,竟是如此地快而轻易。
正在明夷出神的时候,伏在原地的尸体却忽然动了一下,有一根手指颤抖着举起,戳中了墙上的某一点。
一阵如天崩地裂的震动后,明夷最后看见的是一双眼睛,如水光潋滟,勾魂摄魄,那是盛继唐的眼睛。他将她完全搂在怀中,仿佛要嵌入自己的身体,直到肋骨都隐隐生疼起来。别怕,有我他的声音在耳边回想着,如同某种催眠的童谣。于是,明夷就真地沉沉进入了梦想。
唤醒明夷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白墙、白柜、白被单,她怎么会在医院呢!
有个小护士留意到了她的动静,很高兴地喊起来:“病人醒了,病人醒了那么的大火,居然只受了这点伤真是不容易!”
陆明夷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攥紧了,什么大火?她说的难道是福祥里不成?那样悠长,那样逼真的一场梦,逼真到她还记得盛继唐怀抱中的温度,没想到终究是要醒的
正在她脑子一团乱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大堆人簇拥着挤了进来,打头的就是陆太太。一声心肝一声肉,几乎是扑到了她床边。
“阿囡受苦了”陆太太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又不敢用力,简直把她当成了豆腐做的。
陆益谦站在边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妈,医生早就说四妹只是暂时昏迷,没有大碍的。您还不信,如今可验证了。”
“知道归知道,可为人父母的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呢!”陆太太不由瞪了儿子一眼,又开始对明夷嘘寒问暖起来:“阿囡,可有哪里不舒服?痛不痛?渴不渴?饿不饿?”
其实明夷觉得全身都痛,又渴又饿。可看着床边一圈担心她的人,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妈,这是哪里啊?”
话一出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很,像是那砂纸磨了一遍似的。
回答她的人是陆益谦:“你昏了半日,想必有些糊涂,这里是医院。差点咱们全家就见不着面了。谁能想到柳会长这么狠毒,居然老早就在湖心敞轩里装了烈性。亏得他被拖着迟迟没动手,也亏得我们早走了半步,要不然还真栽他手里了。”
柳会长,敞轩,是了,她没有做梦。一切都终结于柳生斌的那根手指,隐藏在墙壁彩绘中的是启动装置。他一开始就说了,他要拉着陆家人同归于尽。
回过神的陆明夷这才发现她大哥的一边胳膊用白纱布吊了起来,大嫂额角贴了块胶布,梅姨娘从灰头土脸中透出几条血痕来。“大家都还好吧,爸呢?还有二姨娘她们,去哪里了?”
“阿囡啊,别急,家里人都没事的哦!”陆太太见女儿一醒就操心劳力的,忍不住又瞪了儿子一眼。“你爸爸去了警局,这次又是绑架又是死人,闹得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总要交代的。佳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宜人又一向胆小,我让二姨太带着她们先回家休息了。”
那就好,只要全家平安,就没什么可怕的。明夷长舒一口气之余,又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陆太太心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阿囡,万事有我们,你就只管好好休息,其他都不用想,知道吗?”
知道这回真是吓掉了母亲半条命,明夷赶紧点了头,显得格外乖巧。陆太太满意地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头顶:“这就对了,我已经吩咐下人熬了粥来,待会喝完了再睡。”
明夷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吃了睡,睡了吃,被母亲当作猪崽养一阵子而已,继续乖乖点头。
陆太太有女万事足,便对其他人道:“如今阿囡醒了,也就可以放心了。你们都回家休息去,不用挤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其他人还没说话,梅姨娘先抢着答道:“那怎么行?太太今天又受惊又受累,应该先去休息才对。我到底年轻,捱两个通宵也没事,就让我留下吧,怎么也得让我报答报答四小姐的救命之恩呐!”
其实那个以命换命无非是柳生斌玩弄人性的把戏,他没想饶过谁,就是想看的是一家人反目成仇来增加报仇的快感而已,明夷不禁一哂:“姨娘言重了,这有什么好报答”
没等她说完,梅姨娘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哽咽道:“四小姐,我是个苦命人,打小连爹娘是哪个都不知道。跟浮萍一样东飘西荡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在陆家安身立命。四小姐这份情意我会记一辈子的!”
行吧,她既然一心要领自己的情,硬是往外推也不妥。明夷只得道:“姨娘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你也是连惊带吓撑到现在。医院有护士,再不济可以让细雨来照顾,你们都赶紧回去!”
见母亲似乎有反驳的意思,明夷赶紧又补了半句:“要是为了我,再把谁给累垮了,岂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看女儿确实没什么大碍,又瞧瞧儿子的胳膊、儿媳的头、梅姨娘的脸,真是半屋子伤兵残将,派不上什么用场。陆太太叹了口气:“好吧,我再陪你一会,等细雨送饭来就回去。”
也行,明夷知道这差不多是母亲的底线了,也不再多做坚持。不过既然说到救命之恩,她终于想起自己刚才漏掉了什么东西,便追问了一句:“对了,盛继唐呢?”
患难见真心()
一提到这个名字;大家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陆明夷上辈子干的营生最要紧就是会察言观色;立即就发现了不对。“他怎么了?”
她记得大哥大嫂当时已经在门口了;尚且被波及到;她跟盛继唐可是在爆炸的中心;那他明夷越想越是恐怖;脸上不由变了颜色。
黎婉干笑了一阵;装成个没事人一样嗔怪道:“妈才叫你别操心,又问东问西的。眼下最重要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要紧。”
旁的不要紧也就算了;盛继唐一个大活人是死是活还不要紧吗?
陆太太不作声也就罢了,大嫂这一强颜欢笑,更显得可疑了几分。梅姨娘本就多愁善感;悄悄背过身去擦着眼角;抽噎了两声。陆益谦早就知道女人家沉不住气,此时只得打发她们先走一步;自己再缓缓和妹子交代:“阿婉;你陪妈和梅姨娘回家去;我稍后就来。”
“那你小心些。”黎婉虽然不放心丈夫;但还是依着他的意思立即扶着婆婆和姨娘出门去了。
刚才还一个两个都抢着要留下来陪她;这会就急慌慌如漏网之鱼;明夷的心笔直往下沉去。“大哥,你跟我说实话,盛继唐到底是死了还是残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未婚夫;总得有个交代吧!”
要不是你未婚夫;大家也不至于这样讳莫如深,结果倒把这苦差事摊他头上了。陆益谦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小妹比不得宜人佳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时候,魏先生带着我们一块往外冲,一出门就叫护院堵住了。对方虽然人多,但魏先生也有人来接应,算是打得有来有回。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突然觉得地晃了起来。回头一看,敞轩从屋顶开始整个正往下塌,爆炸一声连着一声。水花直溅起几丈高,鱼都飞上了天,所有人都吓傻了”
那个疯子!陆益谦一想起来那个兵荒马乱的情形仍恨得牙根痒痒,他是真想拉着所有人一块去死啊!
“这样大的动静,别说左邻右舍,连警察厅和消防局都一齐惊动了。柳家的护院和下人们也知道大事不好,只顾着往外逃。当时大家已经在敞轩外头了,顶多被飞溅的砖石擦了几下。只有莫家桢胆子小,一直躲在后头,被一根倒下的横梁压断了腿。魏先生把手指都快扒出血来,才从废墟里面找到了你们俩。医生说,幸亏继唐一直把你牢牢护在身下,否则现在昏迷不醒的就该是两个人了。”
陆益谦东拉西扯了半天,终于隐讳地透露了盛继唐现在的情况。昏迷不醒明夷很清楚,如果只是简单的昏迷,谅他也不至于心虚成这样。“那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醒?”
要命的就是这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