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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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把电影公司的人送出门,约好了后续的海报拍摄,这一趟会面可说是宾主尽欢。明夷正要回店里给众人讲解一下这个妆容的要点,却见魏五从街上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陆明夷心中突然咯噔了一声,魏五她是了解的,有时候看起来吊儿郎当,做事却是再靠谱不过,至少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模样。
只见他一路疾奔,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一把抓住明夷就外走,连跟张领班交代一声的工夫都不留。
“发生什么事了你先说明白呀!”明夷也急了,就看他那个架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糟糕到了怎样一个地步,她总得先了解一下吧!
听她这么一说,魏五倒停下来了,只是张口结舌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末了还是一把拽上她继续走:“你先跟我去去了就知道了”
陆明夷被他拽得手腕都泛红了,赶紧喊道:“既然是急事,跟着你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叫辆黄包车呀!”
一上车魏五就嚷道:“去吉祥街二十九号,快!”
这个地址陆明夷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又是柳生斌!莫非真是有累世的冤仇,他为什么总要跟陆家过不去,跟她过不去呢?还有,他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魏五这样惊慌失措。
魏五不是光说一声快就行了,另拿了一大把铜圆出来,足能抵两三倍的车钱。重赏之下,车夫简直是脚下生风,没一会就到了吉祥街。
隔着老远,就见黄毛鬼鬼祟祟地冲他们招手:“五哥,这边这边”
陆明夷整个人还懵懂着,就被拉到了一处围墙下。老刀拍了拍背上的衣服沿墙角蹲了下来,一边还安慰道:“陆小姐你别怕,一脚踩在肩膀上,保准稳稳地把你送上去!”
打量着高耸的院墙,明夷没有理老刀,只是问了一句:“谁在里头?”
疤脸、黄毛几个面面相觑着,谁都不敢搭话,她猛地一把抓住了魏五前心的衣服:“我问你呢,谁在里头?”
黄毛见魏五原地不动不由急了眼,硬是被疤脸拦下来了:“就陆小姐那两下花拳绣腿,能把老五怎么样,别添乱了!”
“有陆老爷,陆太太,大少爷夫妻俩,二小姐三小姐,两个姨娘,莫家人,还有九爷!”沉吟了一会,魏五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座高墙,陆明夷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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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份上;明夷反而不着急了。她扶着墙站了一会;耳朵总算不再嗡嗡直响:“说说吧;怎么回事?从头开始”
陆明夷自觉很是平和;可黄毛、老刀看向她的眼光却是充满了忧虑;如同在看一个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精神病患。
魏五也有些担心;却明白此时不是打马虎眼的时候;赶紧半蹲下身子,开始低声讲述今天发生的故事:“早上你出去了一趟,我接了个电话;半天没声音。开始还以为是线路出故障了,后来接二连三的响,我就留心了。去电话局一查;原来是盛公馆的号码。”
盛家的房子说来气派;通共只有一个哑仆伺候,盛继唐管他叫老唐。陆明夷微微眯起了眼:“难怪我回来时不见你人;去盛家了?”
“是啊;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魏五叹了口气:“老唐一见到我就急得团团转;他手里拿着张条子;里头包着块石头;看样子是从外头丢进来。上头只有四个字;九爷有难。我想着别管是不是恶作剧,总得把人找到再说。结果老唐只会认字,不会写字。我又看不懂他连比带划的意思;最后还是他引着我一路到了陆家。老唐不会说话;门房却是话多得很,我仗着脸熟就向他打听情况。他说陆老爷新得了幅好画,所以请九爷去鉴赏。刚好三小姐一家也回来,大家说了一会话,有人送了张请帖来,就全都出门了。”
明夷的手攥紧了又放开,来回踱了两步,突然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门房的老孙头仗着是二姨太的亲戚,平常说话确实不防头,但也不至于把客人送的帖子给你看吧?”
说到这个,魏五不免有些心虚,搓了搓手:“那个你别见怪啊!我听他一说,觉得有些不对,再回去找你又怕来不及。我就趁门房不备我就潜进屋子里把那张帖子偷出来了,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行了,我知道了!”陆明夷一个手势就阻止了他的絮絮叨叨,这些细枝末节对于她来说完全不重要。“那上面说的什么?”
魏五赶紧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双开面的大红洒金贴:“你自己看吧!”
“良辅吾兄大鉴,尤记初次见面,君如巍巍青松,光风霁月,观之令人忘俗。一别经年,你我虽同在上海商界,却不得亲近,憾甚。岂料近日因令嫒家中事,致你我两家之姓喧嚣于市井,见诸于报端,实在非小弟之愿。其中种种误会,一言难以道尽。如蒙良辅兄不弃,请于今日十一点携全家至舍下做客,当面释冤解结,弟扫榻以待。”
陆明夷一边念,一边忍不住把帖子的角给揉作一团:“口口声声称兄道弟,说的真是比唱得好听!”又疑惑着,父亲何以如此不设防?
好不好听还在其次,关键这帖子写得斯文,一群人也就只有魏五明白几分,其他人就满头雾水了。黄毛怯生生地伸了个手问道:“那个都说得甚?”
魏五很是紧张地瞥了眼明夷,尽可能简短道:“就是柳会长请陆老爷全家去做客,当面解释误会。”
“咳就这点事,至于写那么老长”黄毛刚笑了两声,被疤脸一胳膊肘撞在了肋骨上,果断闭了嘴。
眼下咳不是嬉笑的时候,魏五忍不住也狠瞪了黄毛一眼,在陆明夷面前态度却有多软放多软:“按之前九爷的猜测,柳会长应该急着对孙晓倩下手才是。怎么会无端端请陆家去赴宴呢!我当时觉得奇怪,就叫了兄弟们赶来了柳宅。谁料外头看上去一般无恙,越往里头越是戒备森严。我躲过了几个暗哨,发现人都聚在花园的敞轩,门口有人把守着,倒像被扣住了。我在边上听了半天壁角,有一句听得最清楚,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魏五顿了顿:“按理说,要动刀动枪都是咱们爷们的事,不该把女眷扯进来。但你不是一般女子,这里头又都是你的至亲,我要是擅自做主,怕你以后会埋怨我!所以思来想去,这个主意还是得你来拿!”
“谢谢!”明夷忽然长吁一口气,注视着魏五,郑重揖了一下:“你我认识虽不久,我却把你当作肝胆相照的朋友。谢谢你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也谢谢你一直在帮我!”
这句话陆明夷是极认真的,她与魏五之间,除去前世的纠葛,本就是场交易。一个付出金钱,一个提供消息。但一路走到现在,魏五对她的帮忙已经超出了金钱能买到的范围。这对本就没有多少朋友的陆明夷而言,是极其珍贵的。
魏五被她这乍然一谢给谢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言外之意,这是不想让他再掺合了?
“不用谢我们这些人啊都是在家乡过不下去,到上海滩混口饭吃。带眼睛的,都把我们当脚底的泥看。难得遇上了你这么个贵人,大家才算有了盼头。前些天总门还嘉奖了咱们堂口呢!这都是托你的福,替你办事是应当应份的!”
他一面说,其他人都跟着点头。风门干的是打探消息,买卖情报的营生,比不得那些刀口舔血的买卖,钱来得快。自从陆明夷与他们搭上线,旁的不说,日常花用却是尽够的。这些汉子虽是粗人,平日也去茶馆听水浒和小五义,知道一个义字怎么写。
越是如此,陆明夷越是过意不去:“这次不比寻常,那个柳生斌是有些势力的。如今情况不明,我又不好找警察厅求助。万一为我的事连累了你们”
黄毛年纪小,好冲动,第一个就站出来拍了胸脯:“陆小姐你一个女流都不怕,咱们这群带把的怕什么,传出去没的让人耻笑”
话没说完,又挨了老刀一掌,哎哟就喊了出来。老刀发现拍重了,挺不好意思地给他揉了两下:“是啊是啊我嘴笨,说不出那许多弯弯绕。可眼下的局面凶险着哩,这姓柳的不是好人,咱要是不帮你,谁还能帮你咧!”
“没错,俗话说得好,养兵百日,用在一时!”
“屁!什么百日,明明就是千日。”
“你个熊玩意还敢吼老子,咱跟陆小姐认识哪里有千日啊!”
这群汉子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甚至还动起了手。明明粗鲁得很,看在明夷眼中却只觉得可爱可敬。她也没旁的好报答,便抱了抱拳:“多谢诸位弟兄,今日之恩明夷记在心里了。”
非常时期,魏五也不多礼:“闲话就不说了,这姓柳的怕是疯了,既然把陆老爷诓过来,只怕不能善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我这就带几个兄弟进去伺机救人,万一我失了风”
“我跟你进去!”明夷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急着驳我,先听我说完。我一直想不通柳生斌到底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害我家,如今是个好机会。他不光是恨我父亲,而是想斩草除根,如今漏了我,想必正是遗憾的时候。既然如此,我正大光明地上门,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魏五还没说话,黄毛就先跺着脚道:“使不得,好容易漏网的鱼哪有自己撞上去的,这不是找死!”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老刀都无语了,本想再给他来一下的手,挥到一半改扶着额头蹲地上。
明夷把手腕上一只芙蓉晶镯子褪了下来:“别急,有你的活。你跑得快,一刻钟后我们还没出来,你就拿着这镯子去巡捕房,就说我被绑架了。闹得越大越好,他们自然要来看个究竟。”
“为啥现在不去?”黄毛一手接过镯子,傻傻地发问道。
疤脸忍不住了,替老刀给他来了记狠的:“你个瘪犊子,现在把警察招来,姓柳的被逼急了,撕票咋个办!”又对魏五和明夷道:“你们且放心去,若是情况不对就吹声哨子,我们一起冲进去。”
魏五想了想:“浑水才好摸鱼,要是不行就放把火!”
大家都是在街面上混的,平日也没少打过包抄揍过对头,三两下定了接应计策,明夷与魏五一同向着那道朱漆大门走去。
门房问过姓名,一路领着两人往里走去。这个地方,明夷上辈子曾走过一遭。只见草木扶苏,郁郁葱葱,亭台楼阁,色色别致,与前世的记忆分毫不差。只是少了那些新婚的布置,显得寂寥许多。
花园里有一处荷塘,敞轩就建在上头。四面挂着湘妃竹帘,放下是静室,卷上就能做湖心亭,端的匠心独运。
门房走过去与桥头两个大汉低语两声,帘子就被打了起来。露出挤挤挨挨的人,上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贵客临门,柳某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来啊,同归于尽啊()
这就是她两世的对头了;明夷暗暗思忖道。按照魏五提供的消息;柳生斌与陆老爷同年;可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却老了不止二十岁。
她的眼睛向四面扫了一圈;果然全家人都聚齐了;排场简直如年夜饭一般。陆老爷和陆太太一边;下面是大哥大嫂,对面是两位姨太和两位姐姐,盛继唐排在最末。
父亲是一贯的威严;母亲见着自己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