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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部分

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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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七听了,心里一阵不自在,像是肠肚被张用伸手进去掏弄一般,这才有些后悔不该来这里,便闭住嘴不肯再说,低头盘算起来。

    “你想逃?这凶徒一夜之间连杀你四个同乡,接下来恐怕便是你了,你逃得掉?还有,就算你不说,你们九个只死了四个,还有五个活口。这案子不小,我能轻易猜出黄臭臭的死,官府迟早也能查明白。与其被官府拷问,不如悄悄告诉我,早些找出那凶徒,你也就平安了。至于黄臭臭,他已死了三年多,尸首自然也绝寻不见,到时间你再来个尸骨无存、死无对证,不就脱得净光了?”

    柳七望着张用,不知该信还是该怕。但相比张用,那凶手更可怕。当年的凶案,的确像张用所言,尸骨无存,死无对证。哪怕官府查问起来,也能抵死不认。倒不如信一回张用,凭他的过人聪颖,或许真的能查出那凶手。两头相比,最差都是死,他宁愿知道真相后,清清楚楚地死。

    定下主意后,他又开口讲起来——

    那天,黄三奇刚嚷完腿脚疼,又说肚子饿了。唐浪儿忙从怀里取出自己省下的那只饼,弓着背笑嘻嘻递给黄三奇,黄三奇却不乐意起来:“没有桌椅碗碟箸子也就罢了,这样蠢大一张饼,掰也不掰开便拿给我,当我是花子吗?”

    众人听了都一愣。唐浪儿顿时有些难堪,但还是掰开了那饼,讪笑着递了过去。黄三奇一手接过一半,先咬了一口左边那半,边嚼边说:“若是在我家宅子里,那几个使女见我走累了,早就争着来替我捶腿了。”接着,他又咬了一口右边那半,“我又不是蜈蚣,哪有那么多条腿让她们抢?我只许阿七和小梅挨近,这两个丫头还算有些姿色,小梅又比阿七媚一些,我就让小梅捶大腿,阿七只许捶小腿……”

    唐浪儿站在那里,嘿嘿讪笑。柳七心里厌恶,瞧不下去,便爬起身走过一边。经过乌扁担时,见他脸生怒气,拳头攥了起来,麻罗在旁边也发觉了,忙拽了拽乌扁担的袖子:“走,我们去寻轿子。”

    “我也去!”唐浪儿忙跟了过去。

    其他五人都各自低头,坐回到水边。黄三奇也坐了下来,一边嚼吃一边嫌弃,一边不住夸耀自己家中诸般富贵尊享。柳七虽隔得有些远,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越听越厌恨。但黄三奇所言的那些,都是他从未经见过的。他曾听人感叹“富贵压死人”,当时还不以为然,心想你富你的,我穷我的,有什么相干?柳永一生潦倒困穷,但这世间所有富贵也敌不过他一句词。然而,这时他才发觉,“富贵”这两个字果真如山一般重,就如渴思水、饥求饱,根本由不得人。人说不相干,只是并未真的见识到富贵。真站在富贵面前,不知道骨头要多硬,才能挺直。柳七知道,自己虽不爱听,但在黄三奇面前,气立时便弱了几分。

    他默默吃完自己那只饼,其他几个也都四散悄悄坐着。黄三奇继续夸耀着富贵,没人出声打断。等了好半晌,才见麻罗和乌扁担扛着个木架子回来了,唐浪儿跟在旁边。那架子瞧着极粗陋,两根才砍削的长树枝,手腕粗细,两头用短棍扎住,中间用藤条编了个兜子。

    黄三奇见了,立即嫌弃道:“这是什么鬼糙物事?不把我屁股扎破?”

    麻罗忙说:“四处都寻不见轿子,就算有,我们也没银钱借赁。幸好乌五腰里还别了把柴刀,我们就现砍树枝,扎了个檐子。您就先将就将就,到前头村镇再想法子。”

    “跟着我还愁没银钱?在这顿丘县,便是知县的轿子,我说借,他也不好推辞的,谁敢跟我讨赁钱?算了,天也不早了,只好委屈我的尊腚了。”黄三奇说着走过去,跨过木杆,坐到了中间藤兜儿上,把背上的包袱转到胸前抱住,大声吩咐,“走!去汴京!”

    麻罗在前,乌扁担在后,一起抬起那檐子,柳七和其他人也都起身跟在后面,往南边赶去。

    小雨一直在飘,天色渐渐昏暗。黄三奇一路哼着小曲,猫叫一般,柳七听得心都要揪起。不止如此,后来,黄三奇竟哼起柳永那首《蝶恋花·伫倚危楼》。到末尾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竟也不住声地反复哼吟。柳七听着,就如肚肠被黄三奇扯住绞拧一般。他瞧着乌扁担后腰别的柴刀,恨不得立时拔出来砍死黄三奇。可就在这时,那檐子忽然一歪,黄三奇怪叫一声,滚栽到了泥地上。原来是麻罗在前头滑了一跤。

    黄三奇顿时骂起来:“瞎了眼的贼囊囚,这个独眼都没跌倒,你倒白鼓瞪着一对卵子,望屎汤里栽。知道我身上这件衫子值多少银子不?路都走不好,怎么跟我去京城厮混?你立刻给我滚!”

    乌扁担听了,顿时恼起来,抬起腿就踹黄三奇。

    “你踢!你踢踢试试!”黄三奇从泥地里挺起上身,反迎了上去。

    乌扁担见他这样,顿时有些生畏,脚临踢到他胸口时,不由得停住了。

    “你也给我滚!寻你家那些水鬼去!”黄三奇爬起身尖声骂起来,“剩下你们几个也给我听着,我伯父是刑部开拆官,你们知道刑部是做什么的?专门追拿全天下贼人匪盗。你们胆敢惹到我,我让伯父发一张海捕文书,你们便是逃到番蛮地界、荒沟野洞,也把你们揪出来,绑到市口上示众砍头!独眼丑怪,你瞪着我做什么?你——啊!”

    黄三奇忽然怪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是麻罗,从地上抓起一根烂树根,一猛棍敲中黄三奇头顶。大家都吃了一惊,一起望向黄三奇,黄三奇瘫倒在泥地中,一动不动,昏死过去了。

    “兄弟们,我有件事跟大家商议——”麻罗站在夜色中,面目看不太清,但身子微颤、声音发紧,“我受雇去他家窑场,原想着能学一门手艺,可三年多,成日只许我们踏木槌、碾瓷土,这活儿,便是驴子也做得来。那些真实技艺,全都藏得密密实实,多问一句,便是一场骂;多瞧一眼,更是一顿打。三年只做了头没饿死的骡子。跟着这人,我们只有受欺受虐,不如自己奔自己的命。”

    “对!”乌扁担气哼哼应道。

    “不过——咱们家已没了,钱也没了,手艺更没有。这往后的路恐怕极艰难。这人说他包袱里是萝卜,我瞧着不像……”

    麻罗俯身从黄三奇身上解下那个包袱,搁到藤兜上,伸手解开。柳七和其他人全都凑了过去,昏暗中,见包袱里是一根油纸包的长卷儿,一个青绢袋子。

    麻罗先拿起那长卷儿,打开油纸,里头是一个卷轴。他展开那卷轴,原来是一幅画,画布黄旧,上头画着一枝花,还有两只雀。柳七不懂画,其他人也一样,看了都有些失望。麻罗将那画卷好,用油纸重新包卷起来,搁到了一边。又去取那青绢袋子,一提,极沉。他便放了下来,解开了袋口的系绳,将袋子捋了下去。哪怕天色昏黑,柳七和其他人一眼看到,都不由得低低惊呼了一声。

    锦袋里是亮锃锃的银铤,而且是一堆,在夜色中银幽幽闪着亮。

    “这一锭得有五十两吧?”唐浪儿险些落下口水。

    “一共十锭,五百两。”江四数了一下。

    柳七自生下来,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其他几个人头挤在一处,也都瞪直了眼。乌扁担更是咕咚一声,大大吞了口口水,青蛙跳水一般,异常响亮。

    麻罗压低了声音:“十锭银子,我们一人一锭。还剩一锭,拿来当路上盘缠使用。如何?”

    “好!”乌扁担立即应了一声。

    柳七则先有些犹豫,但看到泥地上死蛇一般昏瘫的黄三奇,不由得点了点头。其他几人也半犹半豫先后点了头。

    “那好,我还有些话——”麻罗环视一圈,沉了沉气,“咱们九个命大,才逃过这一劫。可像咱们这些穷贱人,活在这世上,哪天不是在洪水里讨命?这滋味,大伙儿怕也都是尝饱了的。如今家也没了,往后只能四处漂流。若是单个儿一个人,就未必这么好命了,死了都没人知道。我有个主意,咱们今天就结拜为兄弟,往后火里一处热,水里一齐冷,好事同欢,难事同担。大家看,如何?”

    “好!”乌扁担又头一个应道。

    “我赞同。”江四郑重点了点头,“活路艰难,咱们正该互相帮扶。”

    “我也赞同!”唐浪儿也忙应道,“我自小没兄弟,一下得八个,嘻嘻!”

    柳七正在寻思得了那一锭银铤,该往哪里去。听他们这样讲,先是一怔,随即望向身边这八个人,虽然没有一个真正能投他的意,这时却忽然觉到一阵亲暖。除家人之外,从没有过。他不由得轻声说:“我也愿意。”

    解八八、田牛和郑鼠儿也先沉默了片刻,而后一起重重点了点头。最后只剩站在外围的马哑子,他一直低着眼在寻思,抬头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微有些窘,但随即露出些笑,点了点头。

    “好!咱们往后就叫顿丘九虎!”乌扁担高声说。

    “顿丘九虎?嗯,不错!”麻罗笑起来,大家也一起笑了。柳七虽觉着这名号不够雅,却很能壮胆气,也跟着轻笑了一下。

    麻罗却随即收住笑:“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这鸟货说他伯父在京城刑部,应该不是鸟扯。我们若这么走了,保不定哪一天被捉到……”

    大家一听,顿时犯起愁来。

    乌扁担喘了一阵粗气,忽然重重地说:“那就弄死他!反正这黑天野地,没人瞧见。”

    “我也是这意思。大家看呢?”麻罗又扫视了一圈。

    柳七刚讲到这里,张用忽然问:“你当时怎么答的?”

    “我?”柳七一慌,忙说,“我没出声。”

    “哦。那你继续……”

    柳七当时的确没有出声,他想起之前用锄头砸傻的刘二牛。那回他并不觉着自己有错,那是为了惜护柳永的词。黄三奇虽也和刘二牛一样,用那脏嘴玷污了他至爱的柳词,但杀黄三奇却是为了钱。心中傲气让他不愿意做这等事。

    他望向其他几个,那几人都眼现惧意,犹豫不宁。

    昏蒙蒙中,一阵静默,只有雨声不止,落沙一般。

    半晌,乌扁担闷声开口:“你们怕,我不怕!我来动手!”

    “不成——”麻罗沉声说,“这事要不做,都不做。要做,便一起做。若不然,没动手的,日后难保不去给官府做证见,只要有一个松口,咱们都逃不过。”

    “可分了银子,没人撇得开。”江四忙说。

    “杀人要死,劫钱却不。我亲身见识过,人为了保命,什么事做不出来?”麻罗语气如刀一般。

    又一阵静默。一溜儿雨水从柳七后脑滑进光脊背,冰冷入髓。

    麻罗忽然又开口道:“这么办,我先来动手——这样,我罪责最大,我也愿意担。但你们必须一人补一刀,不论轻重,只要动过手便成。”

    说着,他伸手从乌扁担腰间抽出那把柴刀,那刀面虽然积了一层锈,刀锋却仍寒光一闪。柳七心上像是被划了一刀,又打了个寒战。他身旁的郑鼠儿跟着颤了一下,其他几人也都露出避退之意。

    “若想分银子,就得动手。不愿动手的,赶紧说——”麻罗握着柴刀,环视众人,“不得这五十两银子,当然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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