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国-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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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啊?”张芳如说着话,探过身子来,朝楼下看去,医院里停着的车子,而我却一顿,没由来的,再无任何兴致了。
“你怎么了?”
“还不习惯这里吗?”眼前晃动的手,来自于她美丽的主人,而这个主人,也就是张芳如,也是我在长沙湘雅医院的室友,也是我来这里第一天就认识的人。
“没有,都挺好的。”我微微的抿着嘴僵笑着,心里的滋味遍布着,自打我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自打在这被钟樾接到,自打来到湘雅医院,好似所有与以往的一切,就那样的断了,切断了一般,快五天了,我听不到一丝来自前线的消息,没有收到一份荣围国发来的电报,家里的所有情况与我生生切断一切,了无。
就像寒夜里,无数次梦惊醒来,泪打湿了枕头,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就像自己梦中无数次回到那里一般,好像从未离开过。
每一次试着逃离,都是惊心的痛苦醒过来。
“芳如,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报纸不报前线的事情?”我拧着眉头问道。
“那就是说明前线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们这里现在群兵镇守,不是南京,也不是上海,所以你要放心,放宽心孔笙。”她看向我,眼里的安慰,太过明显着,我点点头,微笑着,心里却完全没有一丝安稳,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大抵我与她现在所想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我认为,我们不会丢下同胞,政府不会放弃国都,作为东方的明珠,上海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沦陷,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此背井离乡,因此成为亡国奴,因此被敌人的铁蹄所践踏,就不会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年轻的生命为国捐躯,年轻的人,一个个冲锋陷阵死在最前面,而后方的生活,并不如意
可是到头来,发生的一幕幕,都是事与愿违,都是无比现实,现实的叫人害怕,恐惧。
“那好,我先下去了,你收拾好,一会就过来值班吧。”张芳如说着话,已经换好了护士服,她美美地照着镜子,甚至给自己一个开心鼓励的笑容,我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的注视着全程。
“哎呦,别老绷着脸啊,给自己一个笑,你总是怕什么的,长沙那么大,你在害怕什么呀?”她走过来,无奈的看着我。
我未闻所以,依旧原位坐着,眼前的雾气升起,就着慢慢的升腾,展现着往事一幕幕。
“我已经不惧死亡了,我只是怕,怕我最爱的人,死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在她即将离开这个屋子前,我淡淡的开口,她听罢为之一顿,脚步停住,回过身来,惊讶的看着我,而我依旧面无表情,心里的光,一点一点,被暗夜所占据着。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申请了值晚班,分配的,依旧是以前的外科,干的活,却比以前轻松多了,这里属于大后方,没有那么多伤员需要及时的治疗,也没有那么多平民,为各种原因而受伤,顶多的脑热,吃一剂药就会很快康复,完全不用承担着,随时失去谁的痛苦。
每天的小护士,集中的都在休息室里,讨论着,自己喜欢谁,自己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她们统一的脸上,都是笑容满面的天真可爱,只有我,大概每一天都是满面愁容的,钟樾再没有来找过我,见面的时间顶多是荣围国把信让他捎给我。
收到的两封信里,都是与我家有关,几天前,第二封信来时候,我拿在手里,却迟迟不敢打开来,坐在房间里,自己满头大汗,这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我知道,我即迫不及待,又害怕,那结果会是我接受不了的,待到我终于煎熬到最后打开信的时候,开文的几行字里,无法控制的颤抖之中,喜极而泣,不能自已。
“他说,现已经找到大哥与阿爹,一切安好,至于南京家里的消息,依旧封闭,南京局势始终不稳,无法探寻,只待日后见时日而寻。”我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手里紧紧握着信,外面车水马龙,纵然抵不过眼前的多日不曾有的欣喜来。
“爷爷说,人一旦遇到事情,就要做好两手的准备,一则让自己承受最坏的,二则,让自己能接受最好的。”我喃喃道,抑制不住的泪水,滴答滴答着
“所以,阿妈,你们要平安啊,不能有事情,我想我已经承受不了最坏的了,我想你们啊,我想告诉你们,咱家不能再有最坏的了呜呜呜”我捂住自己嘴,尽量告诉自己去平静,去平静下来,可身体依旧是颤抖不止。
记不得多少日子了,这样的肆无忌惮的哭泣,再也无法忍受了,如今这样的日子里,独自一人在异乡,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心心念念所有的一切了无音讯。
“都不能有事,老天,就让我自私一回,都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啊”
“咔擦”的声音传来,我慌忙的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同时间,张芳如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不开灯啊,还没有睡啊?”
“要睡了,所以关了灯。”我敛住自己的心神,平静的说道,说着话,自己走向了床,迅速的躺好,也盖住自己脸上的悲戚。
151【世事茫茫】()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人世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自13日起月鬼子的军队就一直南下沿着津浦铁路一路向敌诸城、莒县向临沂进攻,齐头并进,企图要一并会师台儿庄,最后打进徐州来。
我们尚且在最后方,安然一时,而接下来的动向仍旧牵动着所有的人。
几天以来,长沙城中各个学校的学生自发组织上街游行,在都城南京陷落后,随着徐州的局势紧张,南境的所有城市都越发的为之紧张与忐忑了。
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不知何时要任人宰割了,征兵处开始为徐州的决意而大肆征收后方年轻的中国青年,更多的人可能在训练新兵营里待着几个月,就会上到战场去,越发的时间紧张的磨合期,就越让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绷着自己的弦。
我所能想到,最坏的一种结果,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过于葬在他乡,莫过于,亲人的血,亲人的泪在眼前,每日每夜的流转于眼前,似乎自打那一天开始,我都是这样度过的,生命之中,最不能所承受的,都在承受着。
而今昔,就是现状的所有表现,我们之中可能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战争一开始,就会如此惨烈,如此的让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爱的人将不能爱,亲人将不在身边,要背井离乡,到处躲难。
可就在医院每天都如前一天的重复一样的时候,鬼子已经开始了进攻,足够的炮火,足够的兵源,来准备一场不败之战,而我军,在此等候的,是所有战士的决心,是身后四万万同胞的披甲。
26日开始,鬼子的进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安徽凤阳、蚌埠进攻。并同时逼近于我方守军,至此向后退去。
在徐州以南的地方,敌人已经占有了先机,而我军苦苦挣扎的时候,是所有后方百姓所看不到的。
人人都说战火硝烟,真正到达在战场上,随时生命都要掉脑袋的时间里,是没有一个人会想这些的。
我不知道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可能说,又是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夜晚,是属于那一天永远都在重复的惨叫,让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而荣围国的电报,随着战事吃紧,前方的混乱,再也一封也没有。
在长沙之中,甚至自从那天起,我就没有见过钟樾长官了,张芳如以为钟樾是我的什么人,总会在晚上下夜班后,追着我问来问去,她眼里的神采之中,透过去的影子,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当初同现在的张芳如一般的姑娘,我与她最要好,我也最贴心于她,除了倩倩外,那些时间之中,我总与她相伴。
“你很像一个人。”彼时我又看着张芳如的眼睛道。
“是吗?像谁呀?你的亲人?”张芳如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衣服比来比去的欢快道。
“她叫小淑,我在上海的朋友,好几年了。”我声音有些听得不真切。
“是吗,那说来听听,怎么好几年了?”
“她。”我想了想,再仔细的想了想,我究竟有多少的记忆是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呢?
“她与我一起是同事,我们从上海的医院,到,到南京的医院。”我点点头,再次认证着,提起南京二字,心里的细细密密的痛,就如同扎针一般,每一个字,每一下,都遁入心里的疼。
“然后呢,这就完了?”张芳如,边穿着衣服,边不经意的问道。
“然后,南京陷落那天,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我缓缓低下了头,心里记得那天在医院是我最后一次见她,自此我去找阿萧后,就再也没能回到医院去。
“哎,不过说来,你是我在南京沦陷后,第一个见的,从南京来的人。”张芳如抬起头来,说道。
“剩下的人我都不知道,到今天了,我还在托人,找我的家人。”我慢慢道,声音里,不自觉的收紧着。
提起一切,偏偏最不愿意回首的,都在此刻漫步进入眼前来。
“我觉得你很闷啊,孔笙啊,你得欢快一点,活泼一点。太闷了总不好的。”
张芳如看着我,微微的笑着。
反之我却毫无笑意,我实在与她所经历的都不同,我原先也这样的爱笑,也这样活泼,这样的丝毫不受战争的影响,可真正的陷入进去时,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的,可是这些,我告诉不了她,这些都需要亲身经历,有些痛苦,无法言传,经历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有些累了。”我轻轻的垂眼道。
“那正好,一会我走了,你可以安静的睡个午觉,反之今天休息。”她看着我,示意我去床上休息。
我没有回说着什么,我知道,自己的心与身都在经历什么,这样的疲惫她是不会理解不会明白的,我只怕眼前的所有局势都对徐州不利,怕荣围国受伤,怕我万一,再也见不到他。
我是那样的期盼着那一个人,比起家里人外,我最怕的,就是万一他再次受伤。
我有太多的怕了,怕到心里都无法安生。
就像我怕阿妈得知家里的小辈几个只剩下我与大哥后的反应,我怕爷爷会再次昏倒,会怕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世事无常,茫茫人海,要找到谈何容易呢?孔笙啊。孔笙啊。”我轻轻的呢喃着话,这厢张芳如已经彻底收拾好了自己,美滋滋的拿了包就出门去了。
我在此时此刻的时间里,叹息着所有的过往,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回忆起所有往昔,这样的往昔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让这些刺痛的经历令我一生都无法逃脱,终年终日的活在每天的回忆之中。
而眼下的所有的境遇,都是我们无法选择,也必须要面对承受的,好的结果总是没有那么多,而坏的,却总是来临的一片带着狂风暴雨。。
在2月没几天的到来,大公报突然头版报道自日军先后攻占临淮关、蚌埠,而在10日,日军第13师团主力分别在蚌埠、临淮关强渡淮河,向北岸发起进攻。迎来我军殊死抵抗,却令我军伤亡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