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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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半个憧憧人影。
下午,阳光斜照,整条巷子,安静异常。
保良用姐姐给的钥匙,打开屋门。
进屋时他把脚步放轻,他站在大门处向姐姐的卧房引颈张望,卧房房门虚掩,整座房子,鸦雀无声。
他轻手轻脚,打开地下室的小门。他试了一下,被他拧坏的门锁从里边按下锁钮,还可重新锁住。他点亮那只昏黄的小灯,下到台阶底层,走到尽里的柜子面前,从上数拉开第四个抽屉,把上面的衣物掀开,把用棉被裹好的步枪放在柜底。然后把衣物重新铺垫,照印象中的原样,遮掩妥当,才关了抽屉。他正要把柜前原先的杂物和那辆挪在一边的山地车放好,忽又想起什么,起身上了地面,悄悄拐进厨房,把那只煮药的砂锅拿了,重又回到地下室中。他记得砂锅是放在第二层抽屉里的,犹豫了一下,就放在第二层了。
一切收拾完毕,确信看不出可疑,保良才站起身子,掸去衣服上的尘土。掸土时不知声音是否过大,居然听到顶棚传来回声……咚咚咚,咚咚咚……保良停子动作,凝神再听,头上忽地冒出冷汗,他分明听到,楼上客厅,似乎有人走动,有人在高声说话,粗暴而又急促,语焉不清。
保良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爬上了台阶,从里边关严了地下室的小门。隔着门他听到有好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他们说到钱,说到车子,还说到储藏室,说到储藏室里的东西要不要拿走……虽然保良的耳鼓里灌满了自己的心跳和喘息,但他仍然能够听清,门外急促的交谈声中,有一个便是权虎的跟班冯伍,还有一个声音非常耳熟,但保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紧接着他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姐姐慌张失措地问他们要去
哪里,又说她想洗洗脸收拾一下东西。一个陌生的声音不停催促:“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去晚了你老公又要怪我们啦……”
门外零乱的脚步,关窗拉门的声音。保良忽然听到有人朝地下室这边走来,脚步在小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钥匙捅进锁眼的磨擦,声音细小却怦然惊心。保良慌得连撤几步,在楼梯的半腰腾身跳下,在小门打开阳光射人的刹那,滚进了那个刀巴形的死角。他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形,投映在台阶的阳光当中。那人形凝固了片刻,啪一声按亮电灯,然后脚步移动,沿着陡陡的台阶走下来了。
保良无处可遁!
那人仅仅走下三节台阶,还没走出门外的光线,保良在暗处的心跳已如排山倒海。他的心跳似乎把四周都感染得轰鸣起来,连台阶上的人影都惊得倏然止步。在接下来的瞬间保良终于感觉到了,整幢房子确如地震一般,轰鸣声地动山摇,异常震撼,仿佛头上所有门窗同时炸开,有无数声音一齐高声呐喊,却没有一句能够完整听清。台阶上的人影先是迅捷地返身向上,刚出小门又转身退回,同时把门反手撞上。在小门撞上之前保良终于听清了门外的呼喊:“权三枪在那儿!你跑不了啦!”另外的喊声也同时爆发在其他房间:“举起手来!举起手来!我们要开枪啦!”
保良在听到“权三枪”三个字时忽然洞明了一切,那个从台阶上退下来的人影和门外的喊声让他不再犹豫半秒,他像豹子一样从死角的暗影中一跃而出,扑向身边的五斗柜橱。台阶上的人影被突然窜出来的保良惊得一怔,保良搬开山地车侧身之际,看到了台阶上扬起的一只枪口,他借侧身之势将山地车向前用力一送,车子砸向了台阶上端枪的家伙。那家伙被山地车砸得歪了一下,还没直腰又一样东西飞过来了,那是一个盛满杂物的箱子,各种垃圾般的杂物在箱子的飞行途中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开来,让那家伙弓腰低头防不胜防。保良借此宝贵的数秒,拉开了那个生死攸关的抽屉。他从婴儿棉被中奋力抽出那只步枪的刹那,耳边砰的响了一声,他的右肩被人猛推了一下,让他整个上身撞在拉开的柜橱斗上,但巨大的冲力并没影响他动作,他仍然像拔剑一样把步枪的枪身从身侧拔出,拉动枪栓的同时他抠响了扳机,整个动作连贯得犹如事前训练了一样。
保良感觉到子弹出膛的后坐力,和他的呼吸一起在丹田炸响,他执枪的右臂被这声巨响震得几乎脱离肩膀,他恍惚看到了一团火球稍闪即灭,但火球带出的烟雾却刺鼻弥久。透过烟雾他看到对面的人影动作忽然迟缓,像喝醉一样晃了一步,然后力不能支地坐在了水泥台阶的中央。
火药的气味还在,烟雾很快散开,保良靠着柜橱的抽屉,与坐在台阶上的家伙彼此对视。他这才看清那张面孔满是胡须,头发却剃得精光瓦亮。这张脸足以颠覆以前的任何印象,但保良仍能一眼认出,这个被他打倒的粗壮汉子,就是让父亲家破人亡的权三枪。
权三枪坐在台阶上,显然,他也认出了保良,已经散掉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惊愕的目光。在那目光之后保良没有想到,一个垂死之人还能爆发出最后一搏的力量,还能用出人意料的速度,突然抬起枪口……保良眼前蓝光一闪,耳中砰然一响,几乎同时,紧贴他脑袋左侧的柜子被轰开了一个洞口,木屑炸裂,碎渣飞溅,保良左脸顿时麻木得失去知觉。
可他的大脑并未麻木,他想站起来,但身体异样沉重。他看到对面的枪口并未垂下,他在权三枪打出第三枪前,双手奋力托起那只短柄步枪,一枪轰开了对方的胸膛。
权三枪从台阶上滚下去了,惯性巨大,一直滚到保良脚下。
保良看到权三枪的污血从身下淫出,流向自己,他厌恶地想要起身躲开,不知怎么一使劲竟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双腿跨过这具丑陋无比的尸体,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裤角和鞋子。他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还没上到顶端,地下室的木门便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门口数不清多少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准了保良的脑袋。
保良站在台阶上,提着那一杆短柄步枪,胸膛起伏,血染衣襟。金探长拨开挤在地下室门口的那群便衣,上前惊问:“保良,你受伤了?”保良这才发觉自己的右肩已被鲜血染红,他第一个反应是以为沾染了权三枪的污血,心里极为懊恼恶心,但当金探长双手扶住他时,他才意识到那片鲜血正从自己的肌肤里,带着热度,汩汩流出。
保良走出地下室的小门时,这幢房子里的战斗尚未结束。事后保良知道,这场战斗事发突然,双方都无准备。在小巷里负责监视的便衣看见三个男人不速而来,进了权虎的房子,其中一个极像A级要犯权三枪本人。由于保良还在这幢房屋里没有出来,面临巨大的生命危险,所以必须紧急采取解救措施。在附近面包车上的牛队请示上级之后,当机立断,下令抓捕。在巷内巷外蹲守的便衣加上面包车上的牛队金探和夏萱等人迅速集中,从前后两个方向,破门破窗而人。冯伍稍作抵抗便被制服,匪首权三枪被保良击毙在地下室里,另一个小匪挟持了保良的姐姐退至厨房负隅顽抗。那小匪是权三枪的一个帮凶,身上没有武器,他用厨房里的一把尖头菜刀,压在保良姐姐的颈上。从他嘶哑的狂呼声中,听得出他和保良的姐姐一样,已都接近崩溃,心智和意志,都已失去了控制。
牛队和夏萱一同站在厨房的门口,用枪对准小匪,同时极力劝降。但小匪情绪激动不肯就范,一定要警察让开一条出路。
保良一走出地下室便听见牛队和那匪徒都在声嘶力竭,都试图用激烈的言语吓倒对方。保良从叫喊声中意识到冲突僵持在厨房,冲突的焦点是匪徒挟持了姐姐,他不顾肩伤失血,挣脱开金探长的搀扶冲向厨房,他刚刚看到姐姐面如土色的脸庞便听见了枪声,那枪声又重又闷,像是什么庞然大物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动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姐姐身后,匪徒的右眼上方,有一团血花如火进放,匪徒向后退丁半步就撞在厨房的墙上,显然已经一命呜呼。姐姐几乎比死去的匪徒更早倒下,她瘫倒在地时几乎没有声音,身躯四肢,软得几乎抽了骨头。
便衣们一拥而进,搀起保良的姐姐,惟有最应当上前的女警夏萱,反而垂下平端的手枪,面目低垂向门外走去。也许只有保良看清了刚才的瞬间,那个瞬间让他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公安学院的那场射击示范……夏萱平端短枪,连发连中,与刚才的果断平射,如此相同。也许就是从那次实弹训练之后,夏萱在保良的梦中,便成为喷火女郎的附体,威武而又果敢,俊美而又法力无边。
夏萱一路走到屋外去了,金探长跟过去低声抚慰。这也许是夏萱从警以来第一次开枪取命,尽管是为了刀下救人,但毕竟有另…个鲜活的性命,在她的食指关下顷刻终结。毕竟她是一个女人,而且那么年轻。
战斗至此结束。保良被送往医院,姐姐也被警车接走,金探长和牛队留下来突审冯伍,因为他们要从冯伍的口中,得知权虎身在何处。
第二十四章
两个小时之后,保良由涪水刑警陪着,又回到了姐姐家中。
他右臂虎头肌的上方,被子弹犁出厂一道深沟,好在子弹并未留在体内,医生对伤口进行敷药包扎,一共用厂不到二十分钟。比较麻烦的地方倒在左边的耳际,耳朵周围的皮肤被五斗柜的碎木渣溅得血肉模糊。医生用小镊子一点点夹出残留在肉里的木屑,处理了很久才敷上药物。在包扎前医生取下保良左耳的耳环,拿在手里玩味良久。
“这是银的?这上面是玻璃,还是水晶?”
这耳环让医生说得这低贱,保良心里有点不满,他伸手拿过耳环,放在刚刚换上的一件警服衬衣的口袋里面,他说:“这是白金的,上面是钻!不是水晶,更不是玻璃!”
医生惊诧:“钻!那很值钱吧?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戴耳环?”
旁边的一个护士插嘴解释,现在男孩子戴耳环也不稀罕啦,那些搞艺术的唱摇滚的都戴。显得有个性嘛,你是搞艺术的吗?
护士问保良,保良不语。身边的刑警替他回答:“不是,他是省城来的。”
之后,刑警们给保良端来开水,让他服了消炎药物,还打了预防破伤风的针,还让他吃了点东西。但保良不能嚼,一嚼被包扎好的耳根子就疼得厉害。
再之后,无色渐暗,刑警们又用车子把他送回了姐姐家里。保良走进客厅时看到姐姐已经回来了。但,屋里屋外都是警察和便衣,涪水公安局的局长电亲自赶到这里坐镇指挥。夏萱和牛队正在做姐姐的工作,劝她识时务明大义协助警察抓获权虎,阻止他在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姐姐哭泣不止,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她看见几个民警陪着保良进来,看见保良的头上缠着纱布、她哭得头部抖动,口中的气息,也抖得话不成句。
“他们……他们,是不是你带来……来的?”
保良眼里滚出泪水,无言以对。
姐姐泪眼怒视保良:“你……你不是我的弟弟,你们……你们陆家的人还在……还在害我们!”
牛队正面教育:“协助公安机关抓获罪犯,是每一个公民的法定义务,你弟弟要不是合理自卫,早就被罪犯干掉了。罪犯不是也拿着刀子要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