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妃难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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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飒飒一张信笺,载满了宴营三十二个汉子满心最牵挂最思念最欲罢不能的奖赏,静待开启。
山底下,何处轻烟渺渺?
火盆中燃烧的烈焰倒影她素来凌厉,此时却尽显感伤的双眸。
身居高位,不负初心。
她轻叹:
“十六年了。”
语落,又转首望向今夜明星闪烁的星空,怅然再叹,又低低呢喃:
“婉柔,十六年了”
当年孟家明珠嫁给百里将军,香消玉损至今,十六年。
同一片天空下,另一处也在嘀咕,却是满心欢喜:
“十六年了。”
而她,此时悄悄坐在山头,把玩自己十六年来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终于不再沉浸于这一生母亲忌日的悲伤。
她将一枚簪子看了又看玩了又玩,终究没往头上插——
只是呆呆的,看着簪子,神色痴然。
或者眼光透过簪子在看向更远的人。
心里,甜蜜一丝丝涌上,她不知道自己唇角含笑,月色下,格外清丽。
这一发痴,便过了许久,愕然回神,却已经月上中天。
她撅了撅嘴,觉得自己有些无稽。
此时拍拍手,随手将簪子用手帕裹起,揣入袖中,一转身,却吓了一跳!
一众汉子眼光闪闪,恍惚看来似乎倒映着悠悠月光。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袖中装着簪子的袖带,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愣仲。
半晌,她干巴巴笑一声:
“哎呀这,是在干嘛?”
她没想到,符斩语为首,上前一步,面对她。
气氛出现了一霎的僵持,她似乎没注意远远树丛中飘摇的树叶,随风飒飒。
有人静待其上,待她一声令下,端了这锅——
而此时,表面看来,便是她一个人,面对着所有叛军,无论如何看来,都处于劣势。
然而,她没有动。
树林,也没有动。
风静静吹过,扬起她额间的碎发,她轻轻地抬了抬手,远远树林中有谁紧了紧手指,摈住呼吸。
谁甘愿臣服敌手?
谁甘愿无端被俘,有家不能回?
谁甘愿时时刻刻饱受死亡的威胁,在素日的敌军中艰难度日,看尽脸色?
谁甘愿,机会就在眼前,而不把握?
青乐城刚刚打下,城内一切还在短暂交接,他们只需要一个指令,便可以唤起还在交接中的同伴——关上城门,请求援助,便又是一场极易翻覆的战局。
而此时,宴方独立崖边,身姿单薄,似雨中飘萍,仿佛随时能被大风颠覆,大雨压迫,零落成泥,再无归处。
她眼光淡淡,仿佛有些怅然。
符斩语为首,从腰带中摸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
她眼光闪了闪。
这是不久之前,她亲手采买定制下发的匕首。
薄铁,轻盈,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用来做暗器——
再好不过。
而斥候,只需要暗器。
大刀长枪,对他们来说只是累赘。
决定要做斥候,便要决定抛弃趁手的武器,从此,只能臣服在黑暗中,做结网的暗蛛,等着一点点风吹草动,联动蛛网,传到谁的耳中。
匕首,必要时刻,可以防身。
匕首,必要时刻,可以杀人。
一个翻覆,刀锋所指,是未来的路——
多少双眼睛紧盯,悄悄准备着,将宴方救下?
她动了!
所有人都动了动!呼吸急促,蓄势待发!
而她,不过是轻轻地抬了抬手,略了略微乱的发,含笑,从容,平静。
符斩语在这样的笑容中愣了愣,随即苦笑,恍若自嘲,不是没想过
刀锋轻轻向前一递,血花四溅,似乎就是胜利。
身后,是青乐城,身后,便是通往回家的光明大路。
此时,身后,却只有黑暗中蛰伏的兽,蓄势将起,准备将不安分的猎物一口吞下——
不露痕迹,不留骨渣。
匕首高高扬起,随即也响起了一片片刀锋磨砺刀鞘的脆声——
月色利刃下散发淡蓝寒光,一双双眼紧盯着宴方,眼中只有一道身影,再无其他。
符斩语握刀的手紧了紧,似乎不大习惯这样轻巧的武器,微微的颤。
不知是紧张,或是,在作出某些重大的抉择。
匕首高高举起,转向何方?
林中呼吸有些紧促,盯着匕首,盯着宴方,盯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危机,都要在苗头未起之前,掐断!
因了有人吩咐:
无论怎么玩闹,不能让她涉险。
脑中闪现少主坚定目光,看向远方,又看向了谁?
那个方向,是宴方的营帐。
匕首在手中微微的颤抖,此时,尚看不出目标何处,或,何去何从?
这是个问题。
面前,是纤细的宴方。
向后
‘噗嗤’一声,有血光溅起,映红了皎皎明月。
是谁在血光中闪着泪光,眼光坚定,看着宴方——
她并不吃惊,也许也从未吃惊。
她依旧是淡淡,面对一众人,此时才后知后觉一般后退半步拍了拍胸口,一脸娇弱不胜神色惶恐,一边容色夸张话语欠揍:
“妈蛋,不能给个心理提示?我以为你们要剖腹!吓死小爷!”
空气一时静默,独留树叶摩挲声喧嚣。
符斩语想了又想,似乎终究没想到宴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腕,顿时觉得一群人表演了个没人想看的娱乐节目
几、欲、呕、血!
然而,宴方的不正经也只是一霎,她一边打着哈哈走了过去,丝毫没有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自觉。
她一路走,一路哈哈打趣:
“哎哟你当这上场杀敌呢?这一刀咋这么深?”
她啪的拍那人一掌,大抵是
以示友好。
有人眼角跳了跳,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巴掌拍回去
不等这人想好要不要还这一巴掌,她却已经又打着转远去。
这个,她啧啧摇头,称奇。
“瞅瞅,瞅瞅?这不是割动脉上了吧?”
一边说,一边幸灾乐祸,又啧啧两声:
“跟你们说对自己好一点,好端端的咋自残?”
她啪一声,将那流血的手腕拍了拍,那人觉得手腕一凉,颤了颤。
再低头,血已经被冻住,而她,手上覆着薄冰。
有人眉头挑了挑,不知其中深意。
她背影远走,夜色中,似乎有些孤单,她却不畏黑暗,继续前行。
一边走,一边话不停。
“你看?这一看就是不会用匕首的,你以为小爷我给的匕首没开刃儿的?”
“哎,哎!说的就你,抖什么抖!抽风吗?”
“我说你,个子瘦瘦小小一看就是贫血的份儿,哎,说你你还起劲儿了?翻什么白眼呀?”
这一路嬉笑怒骂,一人赏个大巴掌。
众人一开始不明深意,渐渐,却露出了了悟神色——
各自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对方的手腕,有些惊心。
深达寸许的伤口不再涓涓冒着鲜血,宴方一路故作无稽,却在默默为众人点穴止血疗伤。
此时醒悟,那人却已经远远,只剩黑夜中背影浅浅淡淡,看起来似乎就要迈入了夜色。
她轻哑的声音,随风而来:
“我知道,这是你们慎国表示忠诚的方式,”
语声顿了顿,黑暗中能看见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嗤笑。
“愚蠢,自残什么的,最要不得了。”
她转身,看不见神色,所有人却觉得,她在看远方。
她确实看向了远方,轻叹:
“我说过,我不会久留,你们这样做,当真没有必要。”
她抬起脚步,渐渐远去。
随风,却传来最后濒临破碎的细弱话语,带着坚定带着微颤,不知是被风揉皱了语调,或是被谁赋予了大地般沉重,承受不住。
“但是,只要我在一天”
就不会让你们受辱。
宴方的声音缥缈虚幻已经恍然如梦,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身后之人默默注视,如同沉默的雕像,埋葬了黎明前最深的沉重。
黑暗中,有人黯然躬身——
三十二人齐刷刷弯倒一片,有喁喁低语,呢喃夹杂着一众汉子们略微沙哑的嗓音,手中软硬磨人的羊皮纸卷攥得更紧,承载了三十二个家庭一片天空。
握在手中,膈手。
却刻骨铭心。
这是这次考核胜利的奖励,对宴营三十二口人来说,更甚于那最好的待遇高级军备。
宴方所给,向来最为珍贵,最令人需要,价值来说,无价,也无与伦比。
有人,夜半潜行深入京都?徒手取出三十二封家信。
京都防守森严,那人是否生生等了几夜,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潜入京都军眷属,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她竟生生等了半夜,为了等最后一个人,交上带有署名的家信——
安谁的心?用谁的命。
这素来是个沉默的人,沉默的消失半夜,又沉默的带来沉重喜悦。
不论为她,或那虚无缥缈的承诺。
一众人甘愿为之断腕倾身,带着恭敬,带着心悦,与臣服。
低低声音被风吹散,刮得更远——
如诉如诺,是看似轻佻的沉重:
“宴统领,我们愿您,一直都在。”
于是,翌日醒来,传来了主帐议事的消息。
宴方愣了愣,恍惚回不过神来,呐呐:
“主帐议事?关我何事?”
于是,直到她站在了夏侯旋的营帐里才明白,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明白的——
自昨夜宴营考核胜利,她荣幸升格为统领职位。
啊
她眼角抽了抽,看了看含笑抿茶的夏侯旋,又抽了抽。
史上第一名,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升官儿的人——
此时站在主帅的大帐里,风中凌乱。
心里一万只羊驼在马拉隔壁草原上奔腾,轰轰烈烈排列成几个大字!内心在嘶吼呐喊,一腔哀怨险些翻覆了神智!
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
“又、被、坑、了!”
第22章 那年相伴那年春()
“副门主,少主这般做究竟是何意?那个叫宴方的小子什么来头。”
营帐里,喁喁低语声响起,有人神色不解。
一片沉重沉默里,‘梆梆’两声响起——
钱仝满心烦躁敲着桌子,紧皱眉头。
“这随便拉来的野小子,也想用来撼动我的地位?”
他低低开口,黑暗中语声带着沙哑与杀机,冷哼一声:
“刀剑无眼,小心没了命,都不知道为何。”
“副门主不然,我们还是”
“怎么?不过一个野小子,你怕了不是?”
一片黑暗中,有惊天计谋酿成,多久以后,险些翻覆了自己?
尚且,无从可知。
而此时夏侯旋大帐里——
宴方单手支颐,秀眉微蹙,一脸不解,望着上座。
“少主,宴公子资质尚浅!难以堪当大任!”
这是公事公办的。
“少主,宴营乃一群乌合之众,怎么能给予如此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