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误倾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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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从前在太后宫里当职,每次犯了小错,太后她老人家便罚奴婢去文渊阁抄写经书诗集。奴婢从第一次读皇上的诗,便如躬逢知己。此后,很愿意被太后罚。于是才有了后来那次,奴婢将丝帕忘在皇上诗集那一次。那一次,是奴婢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上,更将之前的景仰化为迷陷。”
“可你曾说过朕的诗不配与李太白等大师相较?”
“从文学性上,确实不能。可读书这东西,一人一桩喜好。大诗人悟性太高,寻常人反而不能引为知己了。奴婢斗胆喜欢皇上诗中的生活庸常、淡泊心境。有一种生活化的美感。”
“那后来呢?”弘历又问。
“若说那时,都只是崇拜迷恋,算不得爱。可您对云妃娘娘的种种深情,奴婢似乎比娘娘还能先感觉到,觉得与皇上心意相通,是真正的知己。心疼皇上的曲折心境,尽管奴婢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言蹊再次落泪。
弘历心中如遇圆木桩一击,回想往日,他确实也不止一次觉得言蹊与自己心意相通,是人生难逢的知己。原来,她也这样想。他心中挣扎再三,最终帮她将纽子一颗颗系拢,柔声道:“既这样,朕便碰不得你了。”顺手将她凌乱的发丝绾至耳后,“男女之间,并非只有一种关系。朕很珍惜与你的默契。希望继续同你心意相通。仅仅是心意。”
言蹊心中既失落又欢喜,失落的是,错过今晚,或许今生同皇上再难续前缘,欢喜的是,她中意的男子果然是这样的君子,未让她失望。她眉梢眼角带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钱债易清,情债难还哪。朕这一生负了太多女人了。所幸没算你一个”,随即摆摆手,示意她快走。
言蹊步履沉重步出大殿,一开门,钻心的冷风便将她带回现实。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现实如此冰冷,命运如此刻薄,她又要一脚踏回现实无垠的绝望之中了。
人生能有几回梦。何不尽情做这一场梦,明日再回命运的沧浪之中浮沉。她站定脚步,抛掉平日的理智,将往日与他人的深情故事暂搁脑后,脚步坚定地走回大殿。
弘历吃惊地望着复返的言蹊,目光中柔情与为难交缠。
言蹊没有为难,鼓足今生最足的勇气:“一生太长太冷,皇上可否暖奴婢一晚?”
弘历微微低头,“你要想好,这一晚可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回不了头的。”
言蹊走上前,大胆将冰冷的脸颊紧贴弘历温暖的胸膛,“奴婢只想到今晚,不想一生。”
弘历捡起她冰凉的手,十指交缠,只一会便将她暖了过来。
不及三更,言蹊便醒来了。望着弘历沉睡的面容,心底突然幸福极了。此生足矣,这样浓郁的爱情,这样不可思议的爱人,她不敢再拥有第二次。她缓缓系好衣衫,痛下决心收敛目光,不再凝望,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她仍着那件薄衫,走在寒风中,却一点不觉得冷了。昨夜的温暖和柔情,该足以支撑她挺过这一生的寒冷了。她会将它作为一场梦,藏在心底最深处,成为一生的隐秘。
快及永寿宫,她才从昨夜的春梦中回过神。生活还要继续,那些人她还要面对。出了这样的事,她该怎样面对云妃的信任与清晏的一往情深呢。
“你疯啦?!”永寿宫院墙外树丛中突蹿出一双大手,将她揽入怀抱。她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谁。
第91章 十年情绝()
她一行热泪滚落,犹豫着回头看清晏。
“大冬天你穿这么薄满城乱跑,不要命啦?!”清晏语气中充满责备,目光中却尽是心疼。
“我”言蹊突然不敢看清晏的眼睛。她在心底默默决计,尽管今生自己不奢求同皇上相守,可如今也断没有理由同清晏继续纠缠,误他一生了。“清晏哥哥,我想了很久,觉得咱俩”她略一停顿,抬头看他,却见他满脸伤痕,脖子虽被衣衫勒紧,也见明显划痕。
“你这是怎么了?又同人动手了?”言蹊关切地问,细想也不对,以清晏的身手,谁又能将他伤成这样呢。
清晏一笑,嘴角撕扯着青紫的瘀痕,“前几日不是下雪了嘛,夜里当值滑倒摔的。”
言蹊不信,只啪嗒落泪。清晏见她坠泪,心疼得皱了。可实情,却实在说不出口。自言蹊用他三千两银票救了云妃,他便想法子赚钱,早些攒够银钱,带言蹊离开这是非之地,做一对烟火夫妻。他知道宫中主子表面光鲜,内心郁结,很多负面情绪发泄不出去。他便将自己扮为出气筒的角色,让主子们付银钱打骂他。没想到,这宫内的晦暗情绪比他想象更剧,那些失宠已久的嫔妃及守寡多年的太妃太嫔,毫不留情地将鞭子、藤条笞在他身上。平日见着柔柔弱弱的小妇人,将脚踹在他身上,长长的尖指甲挠过他手腕时,仿佛用尽了一生宣泄的力量。更有甚者,见他容颜俊秀,身姿玉立,对他产生非分之想。他自然会拒绝她们,恼羞成怒的她们便踢打他更狠了。
“你放心,我又攒了些钱,明年,至晚明年,我们就可以出宫去过好日子了。”清晏朗笑。
“我不跟你走了。我不出宫了。”言蹊终于鼓起勇气。
“你说什么傻话?!不是都说好了嘛。这么多年,我们各自安心事主,不就为了出宫那一天嘛。怎么就不走了呢?!”
“对不起”,言蹊紧咬下唇,忍住哭声。
“没关系。不出就不出。那我也在御前当职一辈子,咱们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也行。”清晏做出让步。
“不,不了。哥哥去过你自己的一辈子吧。我有自己的一辈子要过。”
“什么意思?我们一起的啊。”清晏不解。
“其实我们并不合适”,言蹊终于说出口,“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美好最难得,却也最不真实。谁又能分清那是习惯还是爱情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我们在一起,只是习惯了彼此,没想过别人适合不适合。”
“我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想。我认定了你,谁也别想得到一个机会。”清晏的目光充满了爱与愤怒。
“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合适,不是么?我们所思所想,我们想要的生活都不一样。我们在心灵上,从未有过一丝默契。”
“你嫌我配不上你?”清晏退了一步,冷冷道。
“哥哥,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了,没有配不配这个词,只有合适不合适。你有多好,我清楚。只是,我们并不懂对方,甚至不想懂。我们如同花园里比邻而居的两株花,是茶几上被摆在一处的一套茶具。我们是被摆到一起,并不是因为心灵的吸引而走到一起。”言蹊一鼓作气,将这几年积压的所有话都讲了出来。
“我不管”,清晏上前拥住言蹊,“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不管是被摆在一起,还是走到一起。总之,我只能和你一起,你也只能同我一起。”清晏的怀抱紧得让言蹊喘不过气。
“上天让我们活着,是为了让我们做一个个选择。没有一种命中注定,是选择推不翻的。我想做我自己人生的选择,希望你也是。”她奋力从清晏怀中挣脱。可清晏却将双臂越锁越紧,言蹊只觉肩膀和双臂快要断了,“好吧,你勒死我吧,那样我便属于你了。否则,我还是要走的。”
清晏失魂落魄松开怀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是因为我不想对你更加残忍。趁我们年轻,及时终止这段不合适的感情,免得日后磨损我们一生。”
“一派胡言,全是借口!全是谎言!难道你是为我好?!见鬼去吧。怕是你自己移情别恋了吧?!”清晏一双星目几被怒火点燃。
“就算是吧,反正我不爱你了。放我走吧?!”言蹊请求。
“是谁?你告诉我是谁?”清晏走上前,拼命摇晃言蹊的双肩,她又如冬雨中一只无助的麻雀,被他扼在掌间。
“是我自己的事,是我不爱了,牵扯旁人作什么”,言蹊忍住剧痛,轻声道。
“十二年了,你同我,相识十二载。你说走,就能走吗。你把我当什么,说扔就扔!你对得起谁。”清晏冷笑一声,刚毅的脸上,泪水一派模糊。
“我们曾经爱过,你付出过,我也付出过。我也曾为你逃婚,致使家世败落;也曾为你舍命奔赴战场,陪你出生入死。而如今,不爱了,也没有耽搁你的时间,继续骗你。我不觉负你良多,因为感情的事,无非你情我愿和你不情我不愿。希望从前的温暖可以抵消此刻的仇恨,今后各自曲折,也各自幸福。”言蹊伸出手,想最后一次拍拍清晏的胸膛,以慰他心中愤懑。可她仍收回手,怯怯退了半步。
“真会说啊,你可真会说?!无怪看不上我呢。话讲得比谁都好听,心却比护城河外那块连青苔都不生的臭石头更硬。我这些年,都喂狗了吗?”
“如果你乐意,可以当做是喂了狗。我没关系的。”言蹊最后拭了一把泪,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清晏的吼声:“我不会走的,我就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你来。”
日暮时分,在屋中憋闷了一个月的兰悠终于走出来透透气。老远见到清晏,感觉面熟,便凑上前,认出是谁后,心中甚为不悦。“李侍卫,别以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便没人知道了。本宫劝你还是快些离开,免得带坏宫中风气。”
叶瑟老远见了,慌忙回屋,一把拽过言蹊,“兰嫔发现李侍卫了,正在训诫呢。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注意呢,兰嫔若将这事捅给皇后、皇上,你俩可小命难保咯。”
言蹊一听叶瑟发话,心中慌极了。想起昨夜留宿养心殿一事,只觉对不住她。她怯怯回头,“我知道了,一会便去打发他。”
兰悠左询右问,李清晏仿若死了般,不发一言,身体亦无任何动静。兰悠恼怒找来几个小太监来搬他挪他,他依旧纹丝不动。棍棒落他身上,簪子扎下去,也不见腾挪。兰悠终是累了,怒骂“疯子!”,便率宫人去了。
言蹊眼见兰悠一行走了,走到清晏跟前,打开一个包袱,各种什物稀里哗啦洒了一地。清晏一看,是他这些年送她所有的定情信物,包括她惯常戴的玉镯子。
只见言蹊面容无澜地洒上黄酒和灯油,一把火给烧了。清晏隔着熊熊火光看言蹊陌生的脸,身子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泪也流了下来。脸颊和身体分明冻透了,却觉人类本该滚烫的热泪,却比脸颊和冰雪更凉。
“烧毁的不只是信物,也是回忆。以后不要再存任何念想了。”言蹊冷冷一语,便走了。却被叶瑟迎面拦下,“你疯啦?!干嘛呢。”
言蹊忍住内心虚弱,假装平静道:“我跟他,断了。”
“断了?”叶瑟难以置信,“你和他,怎么能断呢。谁都能断,你们不能。你们俩,有全世界爱情所有美好的样子。你俩若断了,爱情这个词以后也不能存在了。”
“爱情不在于外在美好不美好,只有心意上相通与否。及时止损吧。”言蹊冷冷走了。
叶瑟走上前,对着火焰熄灭后一地黑乎乎的残骸,拍了拍清晏肩膀,“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听不懂她讲的什么道理。只是,无论怎样,我们都要爱惜自己。只有保重了身子,才能他日再战不是么?!你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