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风云-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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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怎么了?”
“读书人也杀人?”
“读书人杀起人来不是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管阔忽然停顿住了,他的眼中,浮现出了管府的那一夜,中书舍人、少府监……无数“读书人”的身影,他一向看到那些人都感觉不太舒服,只是他一直都不懂,但是过了那一夜,又听着铁山无的这句话,他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他沉吟了片刻之后,才下定决定真正开始问起那一天夜里的事情。
“那天,对于虎胡、过猴他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道。
他一直都不理解铁山无的行为,相信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也是如此。铁山无非但没有和他们一起逃跑,或者帮助他们逃跑,反过来,直接可以说是害死了他们,这说起来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是被我弄死的?”铁山无看了看他,道。
“难道不是吗?”管阔反问。
铁山无笑了起来。
“他们这么做,迟早会死,既然如此,我何不送他们一程呢?”
管阔摇了摇头。
铁山无知道他不会懂,继续道:“我问你,如果他们逃出去后,会做什么?”
管阔沉思了一会儿,道:“一直逃,不管到哪里,都是逃亡。”
“他们都是亡命徒,”铁山无道,“如果逃出去,就会害人。”
“你难道不是?”管阔讥讽。
铁山无摊了摊手:“所以我没有逃啊!”
管阔无话可说。
“如果他们逃在大唐境内,迟早有一天,他们都会死,我不想看到他们一直狼狈逃亡的日子。”
铁山无开始仰天躺着,看着满天星辰,似乎看到了过去的那些人。
“如果他们逃往南吴,或者突兀,或者其他的国度,那,就是我大唐人的敌人,杀死敌人,难道不正确吗?”
铁山无一向都对很多事情无所谓,同时,他说的任何话,都极有说服力,似乎都是理所当然,这一点很奇怪。
现在,他的话,就很具有说服力,管阔并不能够完全认同他的话,却就这样理解了许多。
他对着管阔,眸光清亮,道:“记住了,如果你以后作出损害大唐的事情,比如逃到南吴,或者突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强烈,但是,管阔能够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管阔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什么理由去做背叛大唐的事情,于是,微微摇了摇,道:“不会的。”
顿了顿。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的,难道你参加了?”管阔说起了旁的话题。
铁山无打了一个哈欠。
“我和虎胡、过猴他们的牢房很近,我们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些动作,甚至一些细节,我都注意到了,并且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过猴吞了飞钉,在路上,我也知道过猴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木枷,他们的那些对话,我听懂了,你有没有听懂?”
关于虎胡和过猴的对话,有很多,但是管阔只重点听到了两句话。
“看这天,今夜不会下雨吧?”虎胡是这么说的。
“不会有雨。”过猴回答。
“那样很好,那样很好。”虎胡如是说。
他完全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于是,他道:“鬼话只有鬼才听得懂。”
铁山无笑:“那么,我就是鬼啰?”
管阔没有笑,因为他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铁山无自觉无趣,道:“虎胡问:看这天,今夜不会下雨吧。那就是说,看周围的情况,今晚的行动有没有问题?”
“过猴说:不会有雨。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意思。”
“那样很好,就是说,这样说定了。”
“那前面总该有计划吧?”管阔撇了撇嘴,道,“再说点他们做计划的时候的黑话吧。”
铁山无摊了摊手:“我没去听。”
管阔不相信,认为他在撒谎,道:“谁信啊,你难道就听到了我听到的那几句话?”
铁山无一脸坦然:“我看到你似乎注意那边了,才会去听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那天晚上会发生那些事情。”
“……”
……
……
铁山无没能够看到那枚竹简,管阔不给,他也没办法。
只是,从那之后,管阔再看向铁山无的目光,就变了,在他看来,铁山无的很多行为,以及动作,看起来都毫无道理可言,而且出乎任何人的预料,但是,这个人,却总能够给出足以说服别人的理由。
或许,这就叫原则性问题,一个有原则的人,只遵从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准则,而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过猴和虎胡的事情如此,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是如此。
那一次失败的逃亡,看起来似乎和他管阔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对他的心理影响不小,而且,也让他正确看待了铁山无这个人。
雁门关,终于近了。
长城万里,雁门在望。
管阔坐在囚车内,看着远方的重峦,那种波澜壮阔之美,让他感到很震撼。
长安的繁华,的确磨透了他的锐气与眼界,而今,到了雁门,他才感觉长安的壮阔,和这里的是如此不同。
他终于放下了那枚竹简,把它藏了起来。
他也终于愣是没有看懂,不过,他在后来的几天里,开始记忆起了竹简上面那些奇怪的文字,他相信,对于将来,这一做法应该来讲是很明智的,虽然他只记忆了几个字。
铁山无难得不再同以前一样,背对着前路,朝向管阔一天到晚扯淡,他面带笑意望着远处的绵延无尽,道:“雁门,我来了……”
此行艰险,到了雁门,只剩下了六名囚徒,让人有些感慨。
关门缓缓拉开,不会有任何的欢迎气息,只有淡淡的沉抑,在天地之间缓缓飘扬。
管阔抬头遥望,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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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北疆景()
雁门是北唐北境最最出名的大关之一,关外突兀人屡犯边境,经常发生大小战役,戍军损伤较大,故此大量囚徒被发配于此,一旦发生战争,那些经验较差的囚徒都得冲在最前面,能够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所以,在还被关在大狱内的时候,管阔想着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内心是有点惶恐与无助的,他不知道自己到了这个地方究竟会遇上何等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一种非常绝望的压抑。
后来,一路之上,他遇上了铁山无,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对任何事情都有点无所谓的人,渐渐的,那种惧怕感觉淡了许多。
如今,雁门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展现出来,他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又产生了,人生就是这样,在得知某一个自己将要面对的噩耗的时候,会惧怕无助,时间长了,会很煎熬,更长了,却会渐渐淡化,然而猛然间,那个噩耗冲到了你的眼睛里,那种恐惧感,可能会比起第一次得知的时候还要深沉。
好在,还有一个和所有被发配边疆的囚徒不一样的、似乎都什么都无所谓的铁山无在前面影响着他,看着那个人饶有兴致四处张望的样子,他的心,也渐渐安定了许多。
万里长城绵延弯曲,伴随着重峦叠嶂,一直延伸向天地苍茫之处,而雁门关,把它开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口子,就这样横亘在那里,防备着北方的突兀人,似乎永不垮塌。
谁都知道,那种永不垮塌,是以无数将士的死亡为代价获得的。
管阔看着那些饱经沧桑的砖墙,看到它们在阳光下似乎泛着淡淡的金色,不禁觉得被晃了眼睛。
他的脑中思索着自己曾经知晓过的信息,开始推测起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
雁门关包括周围一大片的十几万戍卫军,都有着同一个主帅——晋王殿下李显岳。
大唐的很多人都知道,晋王李显岳在五年前,是因为犯了“错误”而被丢到这北疆的,当时陛下所拟的旨意是晋王恃才傲物,桀骜不驯,为了历练这一位皇子,责其前往包括雁门在内的东北部边疆,抵御突兀人的进攻。
管阔算了算,五年前,陛下还会偶尔亲临朝政,听府内仆役的流言,外面的传言是说其实晋王殿下李显岳所谓的“错误”,只是力谏陛下要心系大唐苍生,隐晦地表达了希望自己的父皇不要沉迷后宫,声色犬马的意思,陛下大怒之下,就把他扔到了北边,当时的做法是让他辅佐北唐老名将,一代战神丘镜山,可是,在数年之后,晋王李显岳愈发展露出才华,丘镜山向陛下请旨辞去镇北大将军之职,认为晋王李显岳足以保护北疆几十年的安定,不过因为丘战神无后,了无牵挂,愿意老死于军中,不愿告老,而是陪伴晋王的成长。
当时,陛下已经不再理政事,避居后宫,管阔的父亲,中书令管清和在和一些朝官商议之后,准了丘镜山的提议,于是,晋王李显岳便成为了实质意义上的镇北大将军。
管阔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再想这些,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他如今早已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中书令之子,而是一个朝不保夕的亡命囚徒,被发配边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突兀人砍死,丘战神、晋王殿下,和自己实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落寞。
他看到铁山无面带笑意地转过身来,道:“想什么呢?”
“想你什么时候被人砍死。”管阔把自己落寞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一些,而后道。
“呵呵,”铁山无的笑声听起来有点嘲讽意味,再说了,以他的头脑,看两眼便可以看得出来管阔说是说他铁山无被砍死,实际上是害怕自己被砍死,于是道:“不要想太多了,你要明白,像我们这种一无所有、了无牵挂的人,活着就好,不要想别的。”
“是吗……”管阔喃喃了一声,看向四面八方的砖瓦,还有越来越多的戒备森严的士兵,神情有些恍惚。
他们六人不会再有更多的待遇,很快便被勒令下了囚车,随后被那些押送的足以把自己这些人包围的将士们冷冰冰地夹在中间。
雁门是一险关,也是大关,是突兀人攻击最多的目标之一,这里的铁血与战争意味比起威名赫赫的羽林军营更加浓重,因为随时随地都得准备面对生死一线。
脚踩着坚实的地面,管阔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雁门关的情景。
在这里,和长安那些讲求目不斜视的各大营的士兵都不太一样,在保持着军人威严之余,他看到,那些人都朝着自己六人带有着不同神情地瞥了几眼,而且非常光明正大。
这里随时都会面对敌人的进攻,所以,警惕性,还有随时随地的探查性,是非常必要的,所以这不是东张西望,而是把能够得知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脑海里,一切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让他从侧面对雁门关随时随地将会发生的遭遇有了一些了解。
铁山无依旧走在他的前面,经历了长途跋涉,这家伙看起来精力依旧旺盛,虽然步伐因为性格的原因,不急不缓,令人有些慢悠悠的感觉,但是却绝对充满了活力。
再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