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风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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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无的目光随着管阔身形的移动而移动,嘴角出现了淡淡的笑意,心想管阔?有点意思,能够引出这么大的波浪,却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
要想做到这一切,其实于管阔而言,很简单。
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百姓的辱骂与愤慨,一定会心惊胆战,低着头,生怕被那些人冲上来撕成碎片,可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喜怒哀乐,全随自己念想,对着一些自己觉得刺耳的话,有些傻气,也有些认真地作出回应,指出对方话语的毫无道理。
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甚至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的胸膛挺得很直,如果说他因为曾经身为权贵子弟,就有罪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有罪的人岂不是太多了?
于是,尽管长安人因为管清和的原因,痛恨他,却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他们的生气没有底气,他们只能指着管阔说他傻,却提不出他任何的过错以及罪过,然而,傻终究算不上是什么过错,难道傻也有错吗,那些觉得别人脑子迟钝就是错事情、天理难容的人,难道不反而更像一个傻子吗?
就这样,像不少人所感觉的那样,长安人们对他的千夫所指,反而没有那种正义感爆棚的韵味,看起来气势十足,实际上疲软乏力,而更像是一种送行,一种为一名没有丝毫过错,却因为卷进政治纷争而无辜奔赴战场的壮士而自发组织的送行。
今日,春光旖旎,白云与鸿雁远飞,千万长安人,送我去边疆。
我将带着昔日的荣光,以及今后的一无所有,忘记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赐婚,义无反顾地奔赴北疆。
我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却要付出代价。
我是管阔,曾经管家的嫡子,今日你们要送行的人。
他侧头,看到了饶有兴致,并且微笑着看着自己的铁山无,不禁怔了一下。
铁山无点了点头,伸出手,对着他示意。
“有气魄。”铁山无道。
管阔晃了晃头,随后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那名统领强行抑制住那种被半个长安城的人所带来的压迫感,看了看管阔,沉声问道:“管阔?”
管阔点了点头。
两名长流宫侍卫也对着那名统领点了点头,随后架着他一直往前。
统领挥了挥手,盔甲碰撞出极有节奏的声音,两个士兵走上前去,拉过管阔,给他戴上了刑具。
“辛苦两位了。”统领对着长流宫侍卫道。
“不足挂齿。”
话虽如此说,两名长流宫侍卫却没有丝毫的热情态度,他们不住地深呼吸,感叹终于摆脱了那种无边的压抑感觉。
今天,管阔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以一人之力,吸引了这么多长安人,这是他们今生今世的第一次,想来也将会是最后一次。他们身为公主殿下的侍卫,享受过很多次众人中心,被簇拥的感觉,却完全没有今天那么有毁灭性与混乱性,几乎让他们对以后将会发生的任何一次众人中心的情景都产生了后怕心理。
管阔站在那里,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管府的方向。
其实他早就没有家了,但那还是他记忆里的地方。
随后,他义无反顾地进了囚车。
他看到,铁山无微笑着朝着自己招手,那一名头发披散,却依旧俊朗得显眼的年轻人,就在他的前面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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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史上最风光的发配边疆(上)()
他低了低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没有情趣,铁山无往后轻轻一靠,仰天看着明媚的阳光,还有万里白云,听着远处汹涌的人声,不禁心想你这个家伙这是得有多大的魅力?
看到管阔似乎真的没有因为越狱罪而受到惩罚,就这样一身轻松地入了囚车,准备事了拂衣去,很多人都觉得非常不甘心。
那名统领下达了车队前进的命令之后,冷眼看着那些依旧不走的人潮,不禁皱了皱眉头。
特别是,他看到管阔回头,对着千万长安人挥了挥手,很认真,也很有礼貌道:“别了,长安的百姓们,不要送了,我不会回来了”之后,嘴角不断地抽搐。
果不其然,人群“哗”地一下就涌动了起来,那种涌动,不仅仅是声音上的,还有……他们跟了上来。
他脸色阴沉地狠狠用佩刀朝着管阔的囚车敲了敲,瞪着对方。
管阔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囚车的队伍缓缓向前,后面跟着人山人海,这一场景,蔚为壮观。
从城内,到城外。
……
……
李惜芸的红色宫装在春风之中飘摇,她站在城墙上,张开双臂,广袖徐徐展开,上面锈金的精致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华美的光芒。
她很喜欢做这个凤凰展翅一般的动作,因为她就是一头高傲高贵的凤凰。
东方,旭日之光泼洒,映照在她如画的眉眼上、窈窕的身姿上,透发出了一种梦幻般的色彩。
今日,美好的一天,美好的春天。
她眯起眼眸,扬起秀首,像是在享受着这片世界的美丽。
随后,她渐渐朝着下面俯瞰下去。
北行的囚车队从城门内缓缓而出,迎着朝阳,却总是带上了那么一种沉抑的气息。
她看着一辆又一辆囚车逐渐驶出,美丽的容颜上却一直古井无波。
因为,这些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薛昭腰间的佩刀与坠饰还有盔甲碰撞,发出一种很有味道的声音,那是军旅之人所独有的人格魅力。
他停留在李惜芸的身旁,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就像是一尊雕像。
“今天的长安有些热闹,公主殿下。”他看了看下面徐徐出城的囚车,随后沿着古道往北方的天地一线、一片苍茫望过去,缓声道。
“没落的子弟,发配边疆,能够获得这么壮观的景象,也是他的一大人生极致。”李惜芸缓缓抬起玉臂放在秀额前,广袖垂落,似乎想要遮挡来自东方的旭日之光。
“他们管家已经完了,但是大唐将会迎接美好的未来。”薛昭道。
但是,李惜芸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神色微动,微微侧头,看到李惜芸带着美得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微笑,秀首微微向下,看着城门处驶出的囚车。
管阔面向城门方向而坐,囚车在古道上不断颠簸,于是,他的身体也微微摇晃,他抬着手,有些机械性地对着后方不断挥手,表示再见。
“不要送了,你们真的不要再送了,我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道。
他是最后一辆囚车,他的后面,是擒着长刀,神情紧张的押送兵士,再往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潮,还有鼎沸的人声。
铁山无看着他,摇了摇头,和不少人所想的那样,他也想到——这可真是一朵奇葩。
长安人绵延了几条街,在一种有点莫名其妙的从众心理之下,缓慢地挤出城门,追着自己心中的那个傻子破口大骂。
大概是他们也意识到了,如今管阔安然离去,此时不骂,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现在的他们,却少了那种义愤填膺的愤慨,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内心深处,其实有着微微的寂寥。
又一个长安人尽皆知的人离开了,也许,也基本上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他的身世,他一直为人所诟病,然而,当他的家族败落之后,人们潜意识里意识到,其实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他就是被政治纷争所牵扯进去的无辜人,如今,就这么潇洒与苍凉并存地离开,离开所有的浮华泡影,离开锦绣长安,去往那壮观邈远的草原,不会再回来。
长安人骂着他是傻子,陛下怎么不下旨杀了他,还有就是滚,滚得越远越好,但是,他们的心里面却怎么也不知滋味,越骂越不舒服,很多人骂着骂着,声音也变了味道。
一个孩子跟着父母,挤在人群中,不知所云地跟着大人们骂,大概是嗓门猛地一刺痛,咳嗽了几下,随后难过得忽然哭了起来。
他仰起头,哭着道:“爹,娘,那个天杀的傻子、好玩的傻子、大家都拿在背后说他坏话而取乐的傻子走了,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他的父母跟着别人,不断唾沫横飞,颠来倒去一直就那么几句话,闻听孩子的哭声,忽然一愣。
他的母亲神情突兀地显得有些落寞,她俯下身去,擦了擦孩子眼角的泪水,道:“是的,是的,他不会再回来了,应该的,活该,可是,可是……”
可是她看着管阔缩在囚车里的身影,为什么会有点忧伤呢?
一想到管阔就要离开了,那个管家真的会彻底消失,人们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再也不会听到任何有关管家的信息,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回想起曾经权倾朝野的中书令,还有那一场赐婚,那一壮丽的十里红妆,那个傻子幸福的神情,还有……广乐公主艳冠天下的身姿。
那些时段,现在想来,忽然觉得很美很美,但是,却只是一场梦,那是管阔的梦,那又何尝不是长安人的梦呢?
我们都是在井底生存的青蛙,梦想着井外的天空,期望得到点滴温存,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梦真的只能是梦。
长安人很忧伤,管阔将会消逝,他们在虚假的愤慨之下,是真实的忧伤。
于是,他们趋之若鹜地奔出城门,奔出长安,千里送君,祭奠大家逝去的虚幻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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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史上最风光的发配边疆(下)()
其实,他们都知道,管阔不是真的傻,管阔的傻,是他们传扬出来的,对曾经中书令的愤恨,那只是一种心里不服气之下的自娱自乐。而现在,中书令死了,他们展望大唐的美好未来,但是眼下的大唐,似乎和中书令掌控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于是,他们只能麻醉自己:以后会不同的,以后会美好的。所以,他们现在口中依旧骂着管阔是傻子,心里面却不这么认为。
古道上,前行的囚车与人,就像是一条长龙,蔚为壮观。
李惜芸的长发映衬着鲜红的宫装,一切分明,也美艳。
她望着远处的长龙,还有那个与自己渐行渐远的人,心中有些感慨。
“这是史上最最风光的发配边疆,”她雅声道,“从前没有过,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本宫要圆了他的无上荣耀,帮助他把这种风光推送到极致,让他的风光照耀我大唐河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的秀首高傲地昂起,发挽乌云,长发上的坠饰、金钗、银花,在这大美春光之中绽放出了夺目光辉。
她嫣然一笑,整个大唐似乎都更加明丽了起来。
“今日,本宫要亲自为他送行。”
薛昭微微一怔。
……
……
古道蜿蜒,延伸向未知的远方,近处的世界很明晰,也很明媚,但是遥望天地一线,却很苍茫,仿佛迷烟。
马蹄阵阵,不缓不急,车轮转动,如同团扇,在高高低低的地面上轻轻跳起,又落下。
囚车车队化为龙首,后面,是绵延无尽的长安人。
前头已经出城一里,但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