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读资治通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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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作很文明,也有相当的力道,这也许是当年刘琨放还石勒的母亲、石勒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在吧。石勒写信请求互派大使并开展贸易,祖逖采取了模糊应对法,对开展贸易的请求,睁一眼闭一眼,“听其互市”,但是不回信不落字据——因为朝廷肯定有帮人在积极寻找祖逖里通外国的证据。这也算是古代的“政冷经热”吧。
真正的爱国者往往也是现实主义者,祖逖要打仗要养活部曲,必须得有钱,而且得有快钱。祖逖利用双方军事对峙而炒高的物价大做生意,于是乎“公私丰赡,士马日滋”。这个时候,祖逖是不会喊抵制“赵货”的。
祖逖和石勒倒是依稀有当年羊祜和陆抗的范儿,可惜司马睿不是司马炎。朝廷派一个叫戴若思的为都督,都督祖逖。姓戴的是吴人,一副雍容之态,祖逖认为他不可能和自己一样玩了老命也要恢复北方,所以“意甚怏怏”,郁闷加不爽。
司马睿登基做了皇帝,有一个工程是必须完成的,那就是修建太庙,弄个拜祭祖宗的地方。尚书令刁协等认为,这个太庙毫无疑问应该修建在洛阳,司徒荀组是武帝时宠臣荀勖的儿子,也是愍帝的舅舅,在愍帝时就担任司徒,他从抗胡前线跑回来,得了恐胡症,他说:“汉献帝都许,即行郊祀。何必洛邑!”拿亡国之君汉献帝作譬喻,司马睿不仅不恼,反而痛快地接受了这个惯例。
司马睿还有一个政策,就是侨置州县,在南方划出一些地方,以北方沦陷的州郡命名,表面似乎是不忘故国,志在恢复,实际上等于是偏安于“微缩全国”。侨置还给我们后世的读史人添加了好些麻烦,经常看到某人“都督某州诸军事”,以为他在北方,其实是在南方遥领此州,管辖的是“微缩某州”。
老蒋到台湾后,没有明显的侨置省县,但是坚持台湾设省,另外搞了“侨置国大代表”,也叫“万年国代”,就是让迁台的原国大代表,一直代表其在大陆的选区选民,至死方休。
蒋介石死后,暂厝(cuo)不葬,蒋经国也一样厝而不葬,父子灵柩停在台湾,原是宣示“反攻大陆”之誓死决心的,现在反而成了大陆方面稀缺的统战资源,为两蒋选坟造墓成了大陆乐为之事。在台湾的“万年国代”恐怕也已凋零殆尽,和“中华民国”管辖地盘一样大的“台湾省”也让李登辉给废了。
世事沧桑,统合分离,国人大一统的观念已深入骨髓,所以对古往今来的分分合合都有鲜明的是非判断。
第10章 驸马爷王敦()
中宗元皇帝大兴三年(公元320年)
帝之始镇江东也,敦与从弟导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总征讨,导专机政,群从子弟布列显要,时人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后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强盛,稍益骄恣,帝畏而恶之。乃引刘隗、刁协等以为腹心,稍抑损王氏之权,导亦渐见疏外。
中书郎孔愉陈导忠贤,有佐命之勋,宜加委任;帝出愉为司徒左长史。导能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识皆称其善处兴废。而敦益怀不平,遂构嫌隙。
晋室南渡,史称“中兴”。但是这个中兴的政权,从一开始就陷入了重重难解的矛盾、冲突之中。
汉胡矛盾当然是一个主要矛盾,但是怎么对待胡人,又引发了汉人内部的分裂,那就是“北伐派”和“偏安派”的矛盾。要不要恢复故土、挥师北伐一直是东晋朝廷争论的话题,一系列的权力斗争也为此展开。
南人与北人的矛盾,也是伏线千里,绵绵不绝。司马睿政权是“外来政权”,有政治上高压强势的一面,也有社会基础薄弱的一面;南方士族有服从妥协的一面,也有对抗和冷漠的一面。
皇帝(主张君权归一的刘隗、刁协)、北方大士族(王敦、王导)、相对来说的北方寒族(祖逖、温峤)、愿意合作的南方士族(贺循、顾荣、纪瞻等)、不愿意合作的(周玘等),还有地方实力派(如河西张寔、被排挤到广州的陶侃等)……政治光谱『色』彩斑驳,在不同的问题上,因利益和立场随时组合成不同的阵营,然后展开博弈和斗争。
矛盾最激烈,最无法妥协的,也是最先化脓揭盅的是王与马。在中国古代,也有四项基本原则:坚持儒家倡导的忠君思想,坚持国强民弱的经济路线,坚持权贵专制的独裁体制,坚持皇帝一人的绝对领导。必须坚持这四项基本原则,国家才能维稳,而最核心的就是皇帝掌权、皇帝独裁、皇帝乾纲独断,皇帝不掌实权不能独裁,维稳是很困难的。
“敦总征讨,导专机政”,这等于严重分削了皇帝司马睿的权力,“共和”这俩字,在专制中国是从来不存在的。君主和权臣,必须有一方是绝对主导,要么君主是傀儡,要么臣子是肱股,如果双方都想主导权力,那必须得动武或以武力相威胁,这个矛盾必先解决,然后才能言其他。
王敦,字处仲,他爹叫王基,他爷爷叫王览,他大爷爷叫王祥,他亲伯伯叫王裁,他堂弟叫王导。
王敦还有一个绝对牛的身份,他乃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婿,也就是戏文里让傻小子们最羡慕的驸马爷。
王敦『性』格天生一个“忍”字,《晋书·王敦传》载:
时王恺、石崇以豪侈相尚,恺尝置酒,王敦与王导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声韵,恺便驱杀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恺,恺使美人行酒,以客饮不尽,辄杀之。酒至敦、导所,敦故不肯持,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导素不能饮,恐行酒者得罪,遂勉强尽觞。导还,叹曰:“处仲若当世,心怀刚忍,非令终也。”
王恺是个没人『性』的浑蛋,王敦则是超冷血的忍者乌龟,『性』格字典里没有“不忍心”这三个字,打悲情牌对他永远没用。
战『乱』以来,族兄王衍提拔他为青州刺史,司马越后来又任他为扬州刺史。南渡后,司马睿召为安东将军和军咨祭酒,后来又复任扬州刺史。时有蜀人杜彛鳌郝摇唬醵匾郧仔哦教召⒅芊玫忍侄牛艔|灭后,王敦势力大长,为江州刺史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
魏晋间,有“都督一州或数州诸军事”之职,等于二战期间中国的战区司令,后来,都督一州和数州都不过瘾,遂有“都督中外诸军事”,那就是从中央到地方、正规军预备役,包括土八路民兵都归俺领导指挥了。中国一直是皇政、军政不分,军权含金量最高,如果军职跨越行政区域,那么此间的地方官就等于降格为军需官了。
王敦都督数州,相当于军委常务副『主席』,世有诸胡,遂使王敦称雄,想来王敦王处仲是不愿意北伐的,外面有军事威胁,我即可心拥兵自重。祖逖也好,王敦也罢,抛除个人的理想信念,现实帮他们算出的利害损益就是这个样子的。
从王敦的成长史就可以看出,他有今天的地位是天经地义的,司马睿提拔他,在他看来不是施恩而是报恩,不是奖掖而是酬谢,而且是报恩报得不够、酬谢谢得不足。
王导心里有君臣名分,所以只要掌握实权,天天给司马睿打卡上班是愿意的;王敦心里没有领导,老想着改选董事会,把司马家的股份摊薄再摊薄——把司马氏直接踢出去,他又没这个胆,王敦有实力却没有胆略,最后让他纠结不已的就是这个问题。
第11章 妄人王敦()
中宗元皇帝永昌元年(公元322年)
戊辰,敦举兵于武昌,上疏罪状刘隗,称:“隗佞邪谗贼,威福自由,妄兴事役,劳扰士民,赋役烦重,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不可坐视成败,辄进军致讨。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乂(yi)安,社稷永固矣。”沈充亦起兵于吴兴以应敦,敦以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敦至芜湖,又上表罪状刁协。帝大怒,乙亥,诏曰:“王敦凭恃宠灵,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见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亲帅六军以诛大逆,有杀敦者,封五千户侯。”敦兄光录勋含乘轻舟逃归于敦。
史书称,王敦举兵前,最忌惮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熟悉的祖逖,另一个叫周访,说只要他们俩活着一个,王敦都不敢有小动作。其实王敦忌惮的不止他们俩,继周访任梁州刺史的甘卓,被排挤到广州的陶侃,还有被司马睿特意安排到湘州(今长沙)的宗室司马承,周边有兵的州郡,都有可能奉命勤王,如果能协调行动,绝对够王敦喝一壶。
但是,甘卓首鼠两端,司马承虽然慷慨,但湘州疲弊,司马承经营的时间又短,也没有多大实力,司马睿在方镇中能靠上的,只有从合肥调回来的戴渊(任司州刺史驻合肥)和刘隗(时任青州刺史驻淮阴),在朝中可以依赖的是尚书令刁协和尚书左仆『射』周。
王敦举兵,居然派人邀请甘卓、司马承一起行动:“同去同去!”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如果能裹挟上他们最好;如果不能,主动通知他们我王敦进军建康,以“清君侧”之名扫除反抗者,也颇有震撼效果,免得两个人从侧后面进攻或『骚』扰。
王敦举兵犯上,最关键的是师出无名,没有清晰的战略目标。站在王敦同志的立场,从王敦同志的利益出发,我们替他想到的只能是:
一、打到建康去,建立新中国,推翻司马氏,自己做皇帝。
二、清除和压制皇帝身边的所有力量,像董卓、曹『操』或司马氏一样,控制朝廷,待以时机。
三、反弹皇帝的排挤行为,但继续以司马氏为核心,确保“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不受挑战,确保王氏家族的既得利益不受侵犯。
王敦在后来临死前的政治遗嘱里,他是这么给世子王应(王敦哥哥王含的儿子)、亲信钱凤、沈充等交代的:
“非常之事,岂常人所能!且应年少,安可当大事。我死之后,莫若解众放兵,归身朝廷,保全门户,此计之上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亦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计之下也。”
其实,王敦潜意识里的真正目标,只是“保全门户”,这一点是他快要死了才琢磨过来的,这是人之将死,其志也明,人总到死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符合自己最大利益的上策;割据武昌,且“贡献不废”,这是和司马家撕破脸以后,既要武装独立保护自己,又想承认皇上的领导,妄想妥协共存,这种情形即使存在也难持久;“万一侥幸”在王敦看来是“计之下也”,改朝换代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战略首位。
事情调过来看,我们替王敦同志搞清楚了,他是想达到上述第三的目标,但是他的行动,不论当时还是现在,只能解读为以目标一或二的叛逆造反行为。
太子中庶子温峤问周:“王大将军此举疑似是要清除刘、刁等,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活思想吧?”
周回答:“我们老板不是什么尧、舜之类的圣君,怎么能没有过失?但是作为职业经理人怎么能够稀释老板的股份,要把老板赶出公司?这样的行为,不是造反是什么?唉,王处仲同志心里没有领导,他的野心鬼知道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