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龚自珍到司徒雷登-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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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革新之前,浙一师的语文课就已部分采用白话,他认为“北京大学之暗『潮』次及吾浙,亦本校之光也”。有教师因为反对白话文而辞职时,他反而认为“下学年国文教授有革新之望,须及早物『色』相当者任之”。这是1919年4月间的事,暑假中,他就不断为聘请新教师奔走,陈望道、刘大白、李次九,加上原来在校的夏丏尊,分别担任四个年级的国文老师,被称为“四大金刚”,都是倡导白话文的。
从力倡“人格教育”到革新一师之举,对经亨颐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人格教育不是空疏的道德说教,本质上是公民教育,是相对于职业教育提出来的,正如曹聚仁回忆,“我们在一师读书,每一年级,每一班组,每一星期,总有一小时‘修养’课程由经师自己来讲授;这是他和我们接触的机会。他所谓‘修身’,并不是‘独善其身’的‘自了汉’,而是要陶养成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公民’。他所挂的教育目标是‘人格教育’,和当时上海江苏教育会派黄任之先生等所提倡的‘职业教育’正相对峙。
他要把我们个个都教育成健全的公民;他也用了刘劭《人物志》所说的‘淡’字来说明人生的极则,是一碗清水;一碗清水,才可以作种种应用。职业教育,乃是有了味的水;无论什么味的水,都是有了局限『性』了。他所聘请的教师,学问品行方面,对学生们的影响非常之大,他所标立的教育方针,也颇利于学生个『性』的发展。我后来看了他的自述,才知道他最深于人生哲学的研究。他认为一切道德观念伦理关系,决没有一成不变的。因此,他对于五四运动的思想革命,不仅正面来接受,还加以积极的推动。究竟是因为他接受了新思想而为旧社会所痛恶呢?还是他的正义感,和省议会相冲突呢?也许两者都有一点在;因此,当代表反动势力的齐耀珊省长、夏敬观教育厅长,和浙江旧势力大结合,给他一个总攻击时,经师是昂然站着,一点也不退怯的!”
在曹聚仁的记忆中,“我们的校长”——“个子高高的,说话慢吞吞的,和我这个小不点儿的学生,恰好相映成趣。这样的校长,望之俨然,我从心底怕了他。”“经校长是勇于负责办事的人,他一生正直,依着自己的理想去做,不十分计较利害得失的,因而有‘经毒头’的绰号。他不爱权位,不治生产,然而他并不是一个遁世隐逸的人。”
当曹聚仁进入浙江第一师范求学时,经亨颐已做了多年的校长,他在日记中常常提到自己给学生上修养课,在长期的教育生涯中,他逐渐领悟到了教育的真谛,他所在意的是普及教育,养成人格健全的公民,从人格教育的理念到教育实践中的革新,都是向着教育普及这个目标靠拢。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他是一个现代型的教育家,他尝试的时间虽短,他亲身在这个岗位上不过一个学期,但刹那就是永恒。他的思考和努力已载入中国教育史,也融入了文明转型的史册中。
在这样一种氛围中,学生的个『性』得到了张扬,他们的能力得到了提高,他们的精神状态是饱满而热情的,他们确实容易受到各类思『潮』影响,但他们独立思考的空间其实更大了。《浙江新『潮』》等学生刊物的出现,学生施存统惊世骇俗的《非孝》一文的发表,这一切都不是经亨颐意料之中的。那段时期,他到山西参加会议,发生这些事他并不知道,再说他并不干预学生的课外生活。
但面对来自官厅的压力,他坦然表示,刊物他清楚,学生是浙一师的学生,他就要负责任。同时,有一个叫凌荣宝的学生,一个人办了一份叫《独见》的杂志,以“独见”的笔名发表文章,反对新文化、新价值,与施存统们针锋相对,共办了10期。
其实,这只不过是守旧势力的借口,关键是要将他从浙江教育界的领导位置上拉下来,除了一师校长,他还是影响很大的浙江教育会会长,办有《教育『潮』》,早就让一些人眼红得不得了。《非孝》一出,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有人攻击他“在校刊行《浙江新『潮』》,提倡过激主义,非孝、废孔、公妻、『共产』种种邪说,冀以破坏数千年来社会之秩序,洪水猛兽,流毒无穷。……”还有人攻击他“贻害青年,灭伦伤化”。经亨颐知道,他的革新事业走不下去了,对此他是明智的,但他还是尽了最大的可能来保全浙江一师的革新事业,而毫不在意个人的去留。他在回答学生时如此说,也是如此做的。
浙江一师风『潮』的最后结局虽并不尽如人意,但在学生和社会各界的抗议声中,官厅做出了一定让步,南开教务长姜伯韩继任校长后,很大程度上延续了经亨颐时代的做法。虽然“四大金刚”走了,但白话文的教师换成了新锐的北大毕业生朱自清、俞平伯们,学科制得到了推行。这大约也是让他感到欣慰的。经亨颐不是一个留恋位置的人,他拒绝接受调任教育厅视学的命令,并立即离开杭州,决不苟且,尽管他那么喜欢生活、工作了十几年的杭州。因为忙,他很少有时间游玩,但日记中还是不时留下了对西湖之美的赞叹。1919年3月23日,一个烟雨『迷』离的星期天,他路过苏堤,感叹“桃花艳湿,新柳如滴,风景不可遇”。同年9月19日夜,他泛舟西湖,日记中说:“湖平如镜,灯影如林,长在杭州,此景亦不多(见)。”
主要参考书目:
1。经纬鹰编,《经亨颐诗文书画精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版。
2。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中共杭州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一师风『潮』》,浙江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
3。《杭州第一中学校庆七十五周年纪念册》,1983年印。
4。阮毅成,《三句不离本杭》,杭州出版社,2001年版。
5。曹聚仁,《我与我的世界》,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第46章 “书傻子”校长竺可桢与浙江大学 (1)()
从1936年到1949年,竺可桢做了13年浙江大学校长,其中有8年在流亡途中,还有半年出国,实际在杭州的时间不超过4年。他的故乡浙江上虞东关,离杭州不远,青少年时代出门求学他曾路经杭州,但第一次见到西湖已经是1919年,一年前他获得哈佛大学气象学博士学位回国。1948年2月8日,他生平第一次到西湖边的孤山探梅,日记中说:
余第一次到西湖是在民国八年夏天,在宋庄过夏三个月,把西湖统走到了,但从未记得有林和靖墓和放鹤亭,也许年久忘了。以前光绪卅三、四年虽曾经过杭州,均由西兴过江,直至拱辰桥坐轮赴沪,不至西湖也。
就是1919年的这次杭州之行,青年竺可桢在1920年写出了科学论文《杭州西湖生成的原因》,认为西湖“可以断定是一个泻湖”,西湖最初是钱塘江口左近的一个小小湾儿,后来钱塘江带下来的泥土淤积沉淀,慢慢把湾口塞住,变成一个泻湖。他推断西湖形成“至少在一万二千年以前”,“如果没有宋、元、明、清历代的开浚修茸,不但里湖早已受了淘汰,就是外湖恐怕也要为淤泥所充塞了。换言之,西湖若没有人工的浚掘,一定要受天然的淘汰。现在我们尚能徜徉湖中,领略胜景,亦是人定胜天的一个证据了”。至于“杭州附近的冲积平原,不过是钱塘江所成的一个三角洲”。此前1916年10月,他在美国留学时,曾在《科学》杂志发表过一篇论文《钱塘江怒『潮』》,对“世界之奇观”浙江『潮』作出科学解释。
1936年4月下旬,竺可桢初到杭州,5月18日正式宣誓接掌浙大,千头万绪,为经费、为校舍、为图书设备、为聘教授而苦心焦虑,除了偶尔参与集体活动,他几乎无暇顾及西湖的湖山之美,日记中留下的记录很少。当年11月22日是个星期天,浙大教职员“康乐社”组织登山比赛,爬西湖边的葛岭,共有男女老幼60人参加,第1名是物理系的王淦昌教授,登顶只用了8分钟。竺可桢是第13名,他给所有人发奖品,第1名得到郑晓沧翻译的《小男儿》,其他人是“飞机”、泥菩萨等不一。1937年1月27日,他在日记中讲到苏东坡疏浚西湖,400年后又成了桑田,苏堤以西,高者为田,低者为『荡』,阡陌纵横,船也过不去,到明代的杨孟璞才恢复宋时西湖。这一天他的日记中还错把“接天莲叶无穷碧”当成了苏东坡的诗。2月14日他到超山探梅,3月7日,他又带社会学家陶孟和前往,“抵宋梅亭则梅已盛开,较之二星期间大不相同,下星期则全部将落矣。”3月21日,“中国科学社”在杭州开社友会,他们16人徒步到烟霞洞,为胡明复扫墓。
浙大的13年,竺可桢没有因校务繁忙而完全中止科学研究,其中也有与杭州有关的论文、讲稿,1936年11月2日、3日,他连日早起写成了《杭州的气候》讲演稿,对杭州的气温、雨量、风、霜等都有细致的考察。1948年9月20日,他写过《中秋月与浙江『潮』》一文。他对物候、气象的观察几乎天天记在日记中,如今读来更觉亲切而珍贵:1936年11月18日,“近来浙大校长官舍墙上自爬墙虎已落叶(青者未落),枣树叶全落,柿子、梧桐尚未落叶。”即使游玩,他也带着研究的眼光。同年9月13日登玉皇山时,他在山半、山顶分别测量高度,下山经过满觉陇,见桂花未开,他推测“迟一周则香气满谷矣”。1937年4月14日,他从南京回来,“抵杭州则桃花均落,偶有开者极少。金枪花全落,小绣球盛开,墙上爬山虎叶已出。”
1945年10月18日,抗战胜利后,竺可桢由遵义重回阔别8年的杭州,第二天他来到西湖边,经白堤、断桥到了平湖秋月。他终日为浙大回迁事务而奔走,无心风景之胜。虽然湖山依旧,但浙大校舍已被日寇糟蹋得面目全非,华家池的浙大农学院4层洋楼本是30年代杭州最好的建筑之一,气派壮观,如今是一堆荒草石砾(被趁火打劫的本地不良百姓拆毁,拆下的玻璃钢条卖给了日本人)。校本部的图书馆也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框架,宽敞整洁的办公厅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空架子,大礼堂仅存屋顶和柱栋。当时拍下的一组照片“浙大校舍劫后景况”就是真实的历史见证。11月11日,他返回贵州前一天,在昔日的校长办公室中徒步,8年了,当年他亲手种的一雌一雄两棵罗汉松竟都安然无恙,墙角的桃树,他以为必死,哪知也是硕果犹存,一枣一柿一梅也如故。“低廻往复,恋恋不舍”。
1946年6月,浙大终于迁回杭州,他才松了一口气。7月20日,他和同事、友人在“楼外楼”吃饭,在三楼上看苏堤、阮公墩,景致极佳,一年前在遵义时还没料到有今日,“谈笑甚欢”。8月15日,他路过苏堤,“六桥杨柳依然如故,但桃花尽去,而路面不修,故不及九年前之易走,惟风景仍佳丽耳”。是日,他在飞来峰下喝茶,再到孤山下的“楼外楼”吃饭,又在三楼看苏堤、阮公墩,日记中说“至足乐也”。
1948年1月2日是个晴天,他带着一家人到灵隐,经云林寺到韬光寺,上北高峰,45分钟到山顶。1949年1月28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