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之日-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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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多久,范旭东总算见识了后世工科工程师的风采,名谦换上蓝布工作服和胶鞋,和工人一起摆弄着机器,一时间他居然分辨不出。与他一起忙碌的还有侯德榜,他们在轰鸣的噪音中互相吵着什么。
“侯兄,我认为搅拌机的力度应该再大一些,这样可以防止溶液凝结。”名谦说道,这种解决方法是后世的通用办法之一,力度不够就减少电机绕组,再不行就换个马力更大的机器。
“名谦啊,这不是动力的问题,明显是产品超过了标准,加力只会增加成本,我觉得可以用减法,降低阻力。二愣子,加一点湿碱。”侯德榜喊道。
范旭东点点头,“侯老弟的办法更巧一些。”果然,粘稠度下来以后,产品再次流动起来。名谦心中不得不感慨,自己与天才之间还是差了一层窗户纸啊。
侯德榜摇摇头:“其实也不对,名谦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虽说不够灵活,但都很有效。我们这些人总是喜欢取巧,最后呢?也许一部分是有效的,但很多最后是走了弯路,一个笨办法有效他就不是笨办法。”
名谦连忙谦让:“先生言重,先生天生英才,在下佩服不已。”
侯德榜脸上顿时不太高兴:“名谦啊,不可沾官气。我是实话实说,取巧之气不可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能耐,如果上行下效,还不如都用笨办法的好。”
范旭东苦笑道:“我这搅拌机若要笨着用,也不知要换多大的机器,我看啊,都有道理,但总要实事求是。”
午休时间,名谦翻出书本,吴侯二人在这些日子的工作中与工人和技工都打成了一片,经常弄得浑身汗臭,衣服中散发出酸味、氨味,工人都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看待,而不是单纯的老板,师傅。名谦书本一出,一个十几岁的工人就凑上来好奇的瞄着,名谦和善的笑道:“小兄弟,你认字?”工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认识自己名字,别的却不认识了。这个时代,即使是城市工人,识字率也不过5%。
“从今晚开始,愿意识字的兄弟就到这边来,我教大家识字。”名谦说道,“免费!”他特别将这免费二字咬得很重。
工人们一下子愣住了,在他们心里,名谦是留学生,他们只是工人,而这个留学生愿意给他们上课,教他们识字,还不收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而这些天的共同劳动,他们已经互相信任,这才肯相信是真话,一时间惊诧有之,欣喜有之,道谢有之,弄得好一阵混乱。
名谦将工人叫过来,拿起书的封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工人们念那五个血红色的书名:“共产党宣言!”
第2章 明志()
“掌柜的!过年好啊!”工人吆喝着。
“兄弟们好啊,兄弟们辛苦啦!我敬大家一杯。”范旭东笑呵呵的招呼着工人,“等会儿散了酒,到帐房领一丈布,青岛飞虎牌。”
工人们欢天喜地,范旭东不是个吝啬的资本家,为人正派,一生为民族工业奔走,但阶级利益决定立场,终其一生都认同三民主义,但做人无可挑剔。工人们到了年底都会分到一点喜面,今年是两个大洋,是工人辛苦工作的报酬,平时是没有什么工钱的,管饱就不错了。
精盐是制碱的前提条件,年前一通忙乱,平底锅精炼的方法已经试验多次,已经比较成熟,再过段时间就可以量产。制碱工艺的中等规模实验也有起色,由于工艺不同,过程也不稳定,侯德榜和名谦天天扑在机器边上,李烛尘,陈调甫二人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对于跟工人混成一块的做法不是很赞同,在他们心里,堂堂留学生哪有自己开机器的。
名谦白天干活,晚上就教工人们认字。繁体字笔画多非常不方便,工人们没有纸张,就用树枝在雪地上练字。雪地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工人阶级有力量。”
二愣子没看懂,问道:“先生,工人农夫哪里有力量。”
名谦笑道:“那你觉得谁最有力量。”
二愣子说道:“大总统啊!”
名谦摇摇头,说道:“如果没有农民种粮,他还有什么力量?”
工人们呵呵笑起来,二愣子不好意思的坐下了。
名谦继续说:“劳动最光荣,劳动创造价值,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劳动创造的。”
有名工人嚷道:“那大街上捡块金子也算劳动吗?”
名谦一愣,他还真没想到工人会这么问,不过旋即也就释怀了:“你可以试试,等你找到的时候你一定能体会到劳动创造价值。”
这回笑得更大声了,有工人不怀好意的嘘起来。也有的工人善意的撸了撸他的脑袋。工人心里觉得自己是真的受了尊重,但却又一时无法理解。何华也是工厂里的一个技工,识字,对这些优点感悟,便问:“如果劳动者创造了一切,那么为什么劳动者一无所有。反而是官员士绅穿金戴银呢?”
名谦笑笑:“这位兄弟问得很好,为什么他们不劳动却可以占有劳动果实,而劳动者却一无所有,因为这个社会是剥削人的社会,这个制度是剥削的制度。”
工人们若有所思:“可是东家开的厂子,我们干活给我们发工资,这不是很公道吗?”
名谦自然不会说打倒范旭东这样的话,他只换个角度就点燃了工人们的怒火:“你碰过几个好东家?”
是啊,有几个好东家,且不说东家,把头看你不顺眼就是一顿胖揍,活干不完不给饭吃,活干不好不给饭吃,找借口不给饭吃,克扣工资,谩骂,像范旭东这样的好人又有几个?
“我们工人阶级要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社会,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劳动,我们的劳动成果都归自己,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名谦抓起一把雪润了润嗓子。“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我们工人要团结起来,团结才有力量。”
工人们郑重的点了点头,团结才有力量。
雪花还在飞舞,范旭东惊讶的看到工人们有组织的忙上忙下,比之前更有组织,更有效率。样品出现了,所有人都凑上来看看辛劳的成果,却只看见暗红色的纯碱,见得着的人一下子就蔫了。洋碱都是纯白色,就算色度不对,那也是有些淡黄色,暗红色的纯碱看起来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么回事儿。
陈调甫眉头一皱,说道:“到底进去了什么东西?明明进去的没啥问题,怎么一出来就变成红的呢?”
侯德榜吁了一口气:“强制烘干,会不会温度太高,导致产品变质了呢?不如我们降低烘干温度。”
范旭东沉思一阵:“大家也别着急,这样吧,现在也不知道那红色的是什么东西,先试着找出这红色的是什么,然后再继续,可以吗?”
“同意!”名谦一时也想不出来原因,也只好如此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两个多月。这些日子里,大家从上到下检查机器,怎么都看不出问题所在,而且越是检修暗红色越重。
“可恶!”陈调甫气得拍了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小实验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到这步骤就变成了红色!”
名谦一筹莫展,看了看点,说道:“想不出来也是白想,我给工人上课去,顺便啊也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烛尘也是心烦了,说道:“贤弟你就别跟着那帮工人瞎掺乎了,现在先解决这个问题才是正经啊!”
范旭东摆摆手:“都两个多月了,没办法还是没办法,这种事情也是急不得的,等样品化验结果出来了,我等再想办法。”
名谦怀着郁闷的心情给工人们讲着革命道理。一不小心嘴里就嘟囔着说出了“暗红杂质”这个词,工人们也知道这个月出来的产品都是不入流的东西,也知趣的不说什么。尽量装着听懂的样子,这样做只是纯粹的想让名谦高兴。
“名谦先生,”何华站了起来,“我有话想说。”
名谦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了点头示意继续。何华认真的说起他的见解:“进去的料是没问题的,这个都能看得出来,出来的成品却是暗红色的,一定是混进去了什么东西。”这是废话,但名谦知道他绝不会是为了说着一句废话。
“我这几天干活,觉着管子的声音不对,我觉得可能是被碱烧坏了,铁锈都是黑色的,兑上白色不就是红色了吗?”
名谦一拍大腿!对呀!三价铁是暗红色的,这怎么能没想到呢!“何华你过来!跟我去见东家。”
名谦一把撞开房门,连门都忘了敲。
“阁下!”名谦心急火燎的拉着何华,“阁下您请听听这伙计怎么说。”
范旭东看着两人一下没反应过来:“名谦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阁下,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您请听一听。”
“嘶铁锈。”侯德榜默默地点了点头,“伙计!拿药品来。”
不过须臾,侯德榜从里屋跳了出来,哈哈大笑:“真的是腐蚀!真的是腐蚀啊!”
这几个技术专家呼噜一下围了上去,也顾不得什么留学生的体面,既然是管道腐蚀,那么就好办了,只需要把这节管道换掉,那么产品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李烛尘一拍脑门:“两个多月,就因为这节管道!这还留学生呢!丢死人了呀。”
范旭东则是沉稳的多,可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头上的白头发似乎也黑了不少,微微皱起的眉头一下子就化开了:“唉呀!好!好伙计!那个那个那个,你叫什么?”
“何华!”
“好!好何华,现在就去帐房领一块钱!啊不!两块!”
“不,东家,这是我跟弟兄们一起商量的。”
“喔,那好,今晚上让伙房上肘子!”
李烛尘叹道:“丢不起的人啊,怎么这些工人就能想得到呢?”
名谦等何华出去了,慢慢说道:“我记得跟李兄你说过,工人有力量。他们长期跟机器打交道,有些实践上的问题,他们能看出来,我们这些理论派的还真不一定。”
李烛尘恍然大悟:“难怪侯兄整日与工人为伍,我等自叹不如,自叹不如!”
名谦相信,从这一刻起,这些高高在上的留学生总算明白工人也可以有知识,工人也可以有力量,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工人最有力量。
“诸位,”范旭东突然提高了嗓门,“告诉大家一个双喜临门的好消息——精盐试产已经成功了,设备过两个月就运到!”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诸位,中国的第一间精盐厂!”范旭东的嘴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第一间盐厂!第一间!”
沉默,沉默着。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的,互相傍在旁人的肩膀上,手指紧紧的扣着,相视无言,让各自的眼泪尽情流淌。
曾几何时,中国的粗盐只有50%的有效成分,一半是盐,一半是土,日本盐商嘲笑中国人就是吃土的民族。
曾几何时,精盐为外国厂商垄断,只供应皇亲国戚,就连达官贵人也休想染指。
曾几何时,中国食盐官商勾结,质次价高,汉奸买办,贪官污吏,疯狂的撕咬人民血肉,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重重黑幕,万马齐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