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卷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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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范厨熬好一罐稀粥,将『药』倒入粥罐中,烙出两只葱油大饼。为使他们多喝稀粥,他特地在葱油里多放了盐巴,又咸又香,甚是诱人。
稀粥倒空了,最小的一个没有舀到,哭叫起来。
天『色』苍黑,范厨安排好庞涓一家的饭食,就挎上饭篮直去南街口。这些日来,因有孙膑在,几个乞儿也被养得刁了,无论天晴天阴,皆不乞讨,一到吃饭时候,就会眼巴巴地坐等范厨上门。
这一晚也是。
远远望到范厨在暮『色』苍茫中晃过来,几个乞儿欢叫一声,迎上前去,抢夺他手中的篮子。范厨护住篮子,朝每人手中塞一块烙饼,直进庙中,在孙膑面前放下篮子,拿出一块香饼,双手递上,笑道:“孙将军,看小人做了什么好吃的!”
孙膑没有去接,头也不抬,不无伤感地长叹一声:“唉,有好吃的,就让娃子们吃吧!”
范厨怔道:“孙将军?”
听到喊声,孙膑微微抬头,望向范厨。
见孙膑的眼里闪着泪珠,范厨惊愕:“孙将军,您……怎么了?”
“范兄,”孙膑凝视他,泪眼模糊,“这几年来,在下能活下来,得亏你了!在下……在下……”哽咽,以袖抹泪。
因有公子华的预言,范厨忖知孙膑是要远赴齐国,这在向他诀别,当即跪下,泣道:“将军,您不要说了。小人这一生,能够侍奉将军,是祖上修来的福分。”说毕抹去泪水,舀出一碗稀粥,双手捧上,“将军,这是小人特意为将军熬的稀粥,请将军品尝。”
孙膑接过,端在手上,望着稀粥,泪水滴入碗中,怔了一时,再次摇头,将碗放下,轻叹一声:“范厨啊,在下实在喝不下。你起来,让在下好好地看看你。”
范厨大是着急,却也不好硬劝,只好坐起来,望着孙膑。
旁边是个油灯,上面因有灯花,不太明亮。孙膑『摸』到一根剔牙用的小竹签儿,拨去灯花,端过油灯,轻道:“来,近前一点儿,让在下好好看看你。”
关中人?庞涓心中一动。
范厨朝前挪了挪。
孙膑将灯移近范厨,细细端详。
眼下救人要紧。
范厨心里感动,眼里出泪。
果如淳于髡的预言,梅公主抹泪上车,跨进车中犹自呜呜咽咽,悲泣不绝,前来送行的庞涓夫『妇』、太子申、朱威、白虎等众臣听在耳里,莫不叹喟。
孙膑正在看他,几个乞儿走进,因吃下咸饼,口中干渴,便各自拿出破碗,抢着舀那稀粥。
许是稀粥熬得太好,几个孩子不消几口就已喝完,再次来舀。
范厨急了,护住粥罐,拿出几块大饼:“去去去,一人吃一块饼,吃完再来分粥!”
范厨朝前挪了挪。
几个孩子拿过饼,咬过几口,又要舀粥。
范厨急了,护住粥罐,拿出几块大饼:“去去去,一人吃一块饼,吃完再来分粥!”
范厨再次制止。
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吃范厨的饭了,孙膑心里愈加难受,轻叹一声:“好吧,在下喝下,在下过会儿一定喝下。范兄请起!”
“范厨,”孙膑说道,“他们想喝,就让他们喝吧。”
几个孩子得到指令,不及范厨回话,将罐子硬抢过去,纷纷倒去。
稀粥倒空了,最小的一个没有舀到,哭叫起来。
“孩子,”孙膑招手,“来来来,孙叔叔这儿还有一碗。”
那孩子不由分说,上来就端。
“去去去,”范厨将他推开,护住碗道,“你们都喝了,让孙叔叔喝什么?”又瞪眼责备几个大的,“瞧你们这点儿德行,给小弟弟匀点儿!”
几个大的蹭过来,匀出稀粥给小乞儿。
范厨将稀粥双手捧上,跪下求道:“孙将军,喝吧,再不喝,粥就凉了!”
孙膑接过来,再次放在席上,摇头:“范兄,甭再劝了,在下真的不饿,喝不下呀。”
范厨大急,叩首,哭出声来:“孙将军,范厨求您了,喝吧,您若不喝,范厨……范厨……”
“范兄?”孙膑怔了,“你……你这怎么了?”
“小人……”范厨抹去泪水,“小人没什么,小人只求将军喝粥,是小人特意为将军熬的,将军不喝,小人……小人心里难受……”
庞葱闻报震惊,想起范厨昨晚尚在,且举家赴韩是何等大事,竟然未打一声招呼,其中定有蹊跷。思忖有顷,庞葱想起孙膑,便赶往南街小庙,见庙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乞儿,只孙膑不在。
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吃范厨的饭了,孙膑心里愈加难受,轻叹一声:“好吧,在下喝下,在下过会儿一定喝下。范兄请起!”
范厨不肯,双手将碗端起,恳求他当场喝下。
孙膑拗不过,接过粥碗,肚子真也饿了,咕咕几声一气喝下。
范厨拿袖子抹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关中人?庞涓心中一动。
孙膑放下粥碗,拱手欲谢范厨,忽见一个孩子扔下饭碗,歪倒在地。
孙膑惊愕,尚未反应过来,另外几个孩子也相继倒下。
孙膑大惊,急对范厨道:“范兄,快看,孩子们怎么了?”
范厨扭头一看,也是怔了。孩子们横七竖八,尽皆歪倒,碗中的稀粥早被他们用舌头『舔』了个干净。想是『药』下得太猛,孩子年龄幼小,经受不住,反应过快了。
孙膑不无疑『惑』地看向范厨:“难道是……粥里有毒?”
范厨哪里还敢接话,全身打着战儿,结巴道:“将……将军,小……小人……”
眼下救人要紧。
孙膑顾不上查究,急切吩咐:“快,范兄,快请医家!”
范厨似也回过神来,急急爬起,飞身出门,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了。
孙膑匆匆挪到几个孩子前面,『摸』过他们的脉搏,试了他们的鼻息,见一切尚好,仔细验看,也不似中毒症状,便松下一口气,细细思忖,猛地意识到粥里下有『迷』『药』了。
孙膑震惊,回想范厨的表现,豁然明朗,摇头轻叹一声,闭目思索对策。
孙膑正自冥思,一道黑影从屋顶飘入院中,闪进门内。
恰在此时,『药』力发作,孙膑头顶一阵发麻,身子连晃几晃,歪倒。
孙膑惊觉,未及说话,黑影已到跟前,小声禀道:“孙将军,是我,邹生!为防不测,在下早已伏在屋顶,方才听到声音不对,放心不下,特意下来看看!”
见是飞刀邹,孙膑嘘出一口气,轻声吩咐:“快,秦人就要来了!”
飞刀邹瞧一眼横七竖八的孩子,弯腰背上孙膑,刚欲走出,庙门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八个黑雕破门而入,直奔正殿。
飞刀邹欲避不及,只得放下孙膑,闪身隐入庙中的泥塑后面。
众黑雕冲进殿门。
为首黑雕拉下面罩,是公子华。
孙膑端坐于地,神态安详。
公子华朝孙膑深深一揖:“孙将军,情势紧急,在下别无良策,只好得罪了!”
孙膑轻叹一声,闭目。
“范兄,”孙膑凝视他,泪眼模糊,“这几年来,在下能活下来,得亏你了!在下……在下……”哽咽,以袖抹泪。
恰在此时,『药』力发作,孙膑头顶一阵发麻,身子连晃几晃,歪倒。
公子华挥手,一个黑雕蹲下,另一个将孙膑抱起,放他背上,在众黑雕的紧密护卫下,快步出殿。
早有一辆大车候在街上,范厨与另外几名黑雕守在车侧。公子华吩咐众雕将孙膑放到车上,范厨跳进车厢,护住孙膑,朝皮货店疾驰而去。
众黑雕拥着车辆赶回店里,直驰院中,闩死店门。
院中一溜停放三辆大车,一辆为坐人的轺车,另外两辆为货车,上面装满『毛』皮。公子华吩咐众雕将孙膑放进其中一辆早已改装好的货车的底层,上面装满贵重的『毛』皮。
做完这一切,公子华又使人前去小庙探看,见庙中静无一人,几个丐儿仍旧沉睡,一切皆无异常,方才放下心来,吩咐众人回房歇足精神,明晨赶路。
雄鸡刚啼,公子华等全员出动,或赶车,或骑马,出店径投西门。
见是皮货生意人,城门尉摆手放行。
梅公主与孙膑的故事早已闹了个惊天动地,大梁人人皆知。
关中人?庞涓心中一动。
梅公主这要出嫁了,大梁人无不欢天喜地,祝福公主,欢送公主出嫁。
范厨将稀粥双手捧上,跪下求道:“孙将军,喝吧,再不喝,粥就凉了!”
果如淳于髡的预言,梅公主抹泪上车,跨进车中犹自呜呜咽咽,悲泣不绝,前来送行的庞涓夫『妇』、太子申、朱威、白虎等众臣听在耳里,莫不叹喟。
恰在此时,『药』力发作,孙膑头顶一阵发麻,身子连晃几晃,歪倒。
鼓乐声中,齐人的迎亲车马络绎出城,前面是乐队、旗手和嫁妆车,中间是齐人迎娶梅公主的特大婚车,后面是五十辆载满干菇、春茶的礼品车,浩浩『荡』『荡』,拖拖拉拉,竟达数里之长。
早餐辰光早过,武安君府中仍旧无人主厨。
瑞莲回府,迟迟候不到早餐,使侍女问询,侍女遍寻不见范厨,便禀报庞葱。
庞葱大急,派人赶往范厨家中,见院门落锁,再一打听,得知其家小早于昨日出城去往韩国。
庞葱闻报震惊,想起范厨昨晚尚在,且举家赴韩是何等大事,竟然未打一声招呼,其中定有蹊跷。思忖有顷,庞葱想起孙膑,便赶往南街小庙,见庙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乞儿,只孙膑不在。
庞葱急禀庞涓。
庞涓脸『色』立变,赶往小庙,验知乞儿中了蒙汗『药』,使医家灌『药』解之,果然问知是范厨所为。
庞涓蒙了,愣怔许久,方才趋于冷静,细细思忖,一条线索在心底渐次明晰:孙膑夙愿入齐—苏秦跪见孙膑—苏秦纵齐成功—淳于髡献盐、提亲—梅公主答应出嫁—范厨下『药』—公主出嫁—孙膑失踪……
庞涓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正在思忖对策,庞葱急进,禀报一条新的线索:近一年来,范厨与秦氏皮货店的掌柜秦某过往甚密,而该店今晨突然关门,所有人众不知去向。庞葱盘查邻居,皆说秦掌柜及店中伙计似是关中人。
关中人?庞涓心中一动。
淳于髡与范厨并无瓜葛不说,齐人若偷孙膑,根本不用下『迷』『药』,而孙膑是在吃下『迷』『药』后被人劫走的。想必是孙膑不愿入秦,秦人劝诱不成,干脆用强,既偷走孙膑,又栽赃齐人。再说,观瑞梅出嫁时的伤心之状,必也不知细情。瑞梅不知情而嫁,必也是彻底断了对孙膑的念想。
对,是秦人!庞涓牙关咬起,正欲说话,又有仆从飞步禀报,说是汴水岸边发现孙膑的衣冠、鞋子等物。
庞涓引领仆从前往察看,庞葱使人打捞,庞涓拦住:“不必了!”嘴角撇出一声冷笑,一字一顿,“传令,全力追捕秦某、范厨及皮货店所有伙计!”
庞涓一声令下,无数车马朝大梁西郊疾驰而去。
大梁离韩境不足两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