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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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石梦泉终究是狠狠扫了赵王面子的人,再怎么也不会立刻亲密无间至斯吧?
他不由心里就存了几分戒备。
这时赵王道:“你们这次在南方失利,我也看到战报了。玉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实从飞龙峡偷袭远平城乃是一条绝妙之计,可惜没有后援……唉,但无论如何,这可算不得你们的过错。年轻人第一要有胆识,第二要有见识,再多磨练磨练,以后自然不可限量。”
石梦泉不语,看他下面说什么。
悦敏就□来道:“父王,儿子和石兄弟路上经过玉将军的府邸,发现被禁军围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王皱着眉头,捋了捋胡须,道:“这事……我觉得是皇上也很难办。”
石梦泉转头凝视着他,揣测这话的深意。
悦敏也问道:“怎么讲?”
赵王道:“玉将军这次出兵,虽然老夫看来是颇有远见的,但朝中反对的人可不少,认为隆冬时节,又是落雁谷之战方过,士兵和补给的力量都未完全恢复。不过,玉将军还说服皇上远征大青河。这一战若是胜了,她自然立下奇功,如今却未能在楚国拿下一座城池,我方还折损了许多将士……”
“可是这胜败……”石梦泉忍不住要为玉旒云辩白。
赵王示意他稍安勿躁听自己说下去:“胜败乃兵家常事,凡我带兵打仗的人,哪有不晓得的?坏就坏在,第一,惊雷大将军自领兵以来是个常胜将军,有些小人们是非常喜欢看常胜将军打败仗的,别人摔得越厉害,他们就越高兴,好像自己能长二两肉似的。这次,战报一传回来,虽然应该算是打和了,但是朝中‘战败’之声一片,夸大其辞,添油加醋,老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第二,玉将军远征是皇上亲自出面支持才能成行的,如今失利,皇上的面子下不来。第三,那个户部侍郎顾长风参了玉将军一本,说她乱征民夫,第四,又不晓得哪里突然冒出来西瑶的使者,说她侵吞贡品……总之,全都搅和在一块儿了,所以皇上就……”
石梦泉的心一直在往下沉,玉旒云的个性使她在朝中树敌如林,自己要是早些劝着,少让她和人冲突,恐怕今日也不会如此。
赵王道:“老夫觉得皇上虽然为难,但这事做的实在很不妥当。刘子飞和吕异那些人,论智谋,论胆色,哪一个比得上玉旒云?距离大青河那么近,却偏偏不肯支援玉旈云。事后又来说长道短——无非是嫉妒小辈罢了。这些人的言论,大可以当成是耳旁风。顾侍郎腐儒之言,将领在外,要是连民夫征调也要回朝请示,那仗还怎么打?还有什么侵吞贡品,这都不晓得哪里造谣造出来的!皇上是天之骄子,一国之君,怎么能耳根子这么软?再有,用人不疑,疑人勿用。皇上既然信任玉旒云,支持她出征,就应该荣辱与共。哪有说胜利了,就是皇上英明,失利了,就全怪罪到玉旒云一个人头上的?这样下去,将来谁还敢替皇上带兵?”
话是没错,不过赵王是庆澜帝的长辈,当然可以这么说,石梦泉只能默坐着不出声。
悦敏道:“父王,那您看皇上究竟要把玉将军怎么样?”
赵王拈着胡须:“这个我可说不准了。我起先觉得皇上不过就是要下个台阶,做做姿态,现在的架势……”
怎样?石梦泉忧心如焚:他虽然直觉庆澜帝宠爱玉朝雾皇后,对玉旒的过失一向都很包容,小惩大戒便算,可这一次,实在所有的举动都太反常了。
赵王摇摇头道:“不晓得。不过,我看玉将军是个人才。如果为了一点儿小错就严加惩罚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尤其,还都是因为小人作祟。我老夫在一天,可不准这样的事发生。”
赵王愿意相助?石梦泉暗自惊讶:莫非还真是为着欣赏玉旒云,所以不计前嫌?总觉得牵强。若是为了自己和愉郡主的“关系”,也不太说得通……他虽怀疑,可还是不得不倒身拜谢,
赵王扶他道:“何必跟老夫客气?听说你曾经跟顾长风在南方七郡治蝗,大约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不妨去跟他聊聊,劝他别再同玉旒云为难。老夫就去寻那个西瑶人问个明白,哪里就冒出侵吞贡品这种无稽之谈来!”
的确,石梦泉想,玉旒云对珍宝古玩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根本不可能做侵吞贡品的事……赵王爷连提起顾长风的名字这样轻描淡写,难道是我们对康申亭的事怀疑错了?
三人说着话,下人来报筵席备好了。宾主便相携到花厅去。
赵王的几名侧妃小妾早已经等着,花枝招展,都上来见了礼。大约早听说了石梦泉是何许人,今日方才见到庐山真面目,不免有些窃窃的议论。一时,王妃也来了,直说“抱歉,抱歉,久等,久等”,但优雅地朝边上略略让开,叫大家看到她“迟到”的原因——愉郡主穿着一身烟紫色衫裙,上面金线挑绣着牡丹花王,竟似全然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见了少女的活泼稚气,石梦泉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悦敏也略愕了愕,笑道:“这是我妹妹么?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仙女。”
愉郡主窘迫地一跺脚:“母妃,你看哥哥他又欺负我!”
王妃笑着,还没发话,悦敏又道:“你这时还求母妃做主么?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你这水已经泼了一半了。你还不如求石兄弟帮你出头呢——不过石兄弟,我可真心想和你较量一下枪法,不知你何时有雅兴?”
石梦泉敷衍:“自然是看永泽公何时有雅兴,卑职定当奉陪。”
“什么‘永泽公’‘卑职’的?”赵王道,“这么见外——来,坐下喝酒!”
这顿饭石梦泉吃得可一点儿也不舒坦。赵王全家把他和愉郡主的事看成“你情我愿”,顺理成章——赵王甚至知道他母亲在皇后跟前当差,早就让王妃进宫去说过了。只是王氏因为隐隐知道儿子的想法,就推说“高攀不起”。但经不住王妃一再苦劝,王氏只有说等儿子回来再看。
于是,这天饭吃到最后,赵王就明白地问石梦泉:你看如何?
愉郡主当时就红着脸跑到里间去了。
石梦泉只是愣愣的:这世上,除了那个他真正永远也攀不起的人,他心里还能容下谁?可这光景,要得罪了赵王,那可……
悦敏还以为他也腼腆,哈哈笑道:“我妹妹脸皮薄,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如此。你们两个到真是有趣的一对!”
侧妃和小妾们也都吃吃笑着在一旁打趣。赵王夫妇瞧这事是铁板定钉了,只要长辈出来拍个板,彻底捅破这窗户纸,小辈们也就没什么好扭捏的。赵王当下叫人斟了杯酒,举到石梦泉面前:“来,老夫觉得年轻人就要干干脆脆,干了这一杯,咱们就……”
“王爷!”石梦泉突兀地站起身来,抱拳深深一礼,“玉将军于卑职有恩,她现在身在困境之中,卑职实在无心儿女之事,请王爷见谅。能否容卑职先将玉将军的事处理完?毕竟大青河一战,前线直接失利的人,是卑职。”
席间的气氛陡然一变,赵王一时竟呆住了,连悦敏这爱说笑的人也想不出打圆场的话来。愉郡主本来就一直躲在里间偷听,看到父亲要将婚事最后敲定下来时,一刻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不想石梦泉突然冷冰冰来了这么一句。她一团兴奋的心情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却没有冷下来,而是转成了愤怒。她气冲冲从里间跑了出来,嚷道:“又是玉旒云!是不是你做什么都要玉旒云点头,她不在,你就没主意了?玉旒云到底是什么东西嘛?死掉算啦!”
一通乱吵吵,眼泪就流了下来。
赵王喝道:“小愉,怎么说话的?”
愉郡主却是不理,跺脚朝外跑。因为穿了这么身华贵累赘的衣服,在过门槛儿时还绊了一下。娇荇好心来扶,却被她一把推开。眨眼的工夫,这姑娘就跑得没了影儿。
赵王夫妇多少有些尴尬。石梦泉亦有点后悔自己这话说得不够婉转,但这样的光景,他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说得也不错……”赵王勉强笑道,“你对玉旒云实在是忠心耿耿。其实论军职,你并不在她之下。似你这般知恩图报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老夫欣赏得紧。”
石梦泉垂头不语。
赵王道:“你放心。玉旒云也是老夫欣赏的人,这事,老夫揽下来了!”
虽然赵王有此承诺,可石梦泉心里仍然放不下。按照规矩,武将回京要拜见天子,次日一早他就去御书房求见庆澜帝,打算把战败之责揽到自己身上,让皇上减轻对玉旒云的处罚——或者,找着了台阶下,就不处罚玉旒云了。可是,在门前立等了一个上午,居然太监出来道:“皇上政务繁忙,说今儿不见石将军了。石将军也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左右没有要紧的事,回家养病为上。”
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石梦泉感觉庆澜帝是有心回避——这就太奇怪了,如果是单为了大青河的事,没理由只处罚玉旒云一个,如果是为了什么乱征民夫、侵吞贡品的事,实在是小题大做,无中生有。除非是存心要针对玉旒云一个人?但庆澜帝为什么要针对玉旒云一人?完全没有道理!
他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其中或有苦衷,那么玉朝雾皇后可能知道些内情。只是,自己作为外臣,不能随便进入后宫。斟酌再三,只好按照赵王的提议先去寻顾长风。
但正当他要退出御书房的宫们时,忽然听见翼王在背后笑道:“哎呀,石将军,我听说你病得厉害,原来已经好了?”
石梦泉匆匆行了个礼,不打算纠缠,继续朝外走。
翼王偏偏不放:“石将军回了京,见完皇上就该去见玉将军了吧?见到了帮小王问一声,我昨天送去的那盒茶叶她觉得怎样。”
明知我进不了玉府偏偏来说这样的话,石梦泉压着怒火:不过,翼王送茶叶去?莫非他倒能进去?
翼王就是存心想叫他问这个问题,看他沉吟,等不及自己先说了:“呵呵,我前天下棋赢了皇兄,就特请皇兄准我去给玉将军送点东西。玉将军爱清静,闭门休养,我自然不好去打扰,所以送了茶叶也不知合不合她的心意,呵呵,特请石将军帮问一问……”说时,又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道:“哎哟,我倒忘了,石将军进不了玉府的门……算了算了,还是我改日再去一趟吧。”
石梦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敷衍地又行一礼,便即告退。翼王却还没说够,又道:“说不准今天小王跟皇兄下棋又能略胜一两子,到时候我请特旨到玉府去,石将军可有什么话要带么?”石梦泉只是不理,自己出了御书房来。
偏也巧,才走出没多远,便见他母亲王氏在转角处等着。因赶紧上前拜见。
王氏大约先也听话所了儿子病情凶险,担心得食不下咽,寝不安身,这时见他无甚大事,才放下了心来,不过,面上依然忧郁,甚至有些责备:“我自听说赵王府的小王爷亲去南方寻你,就日日托人在这边帮我候消息。今日听说你来了,我就立刻来见你——你是怎么保护玉将军的,现在竟出这样的事?”
若不是在皇宫的交通要道上,石梦泉便要给母亲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