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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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天凤凰儿被太监押了出来,因为是“巫女”所以没人敢遣送她出宫——怕她施法报复。因此,太监们商量着,要先请胡天师来做一场法事,去去这巫女身上的妖气。凤凰儿并不懂中原话,还以为自己犯了大罪,性命难保。她惊惶万分,趁太监们不备,咬伤了拉住自己的那一个,夺路而逃。当时天正大雨,雨水打在人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太监们找不到她,就索性回报说巫女施展法术逃走了。凤凰儿一个人在皇宫里乱闯了一阵,找不到出去的路,就撞进一间宫房里避雨。她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进了奉先殿,只觉得此处清净,供桌上有食物,又很少有人进来,于是打算先在这里住一阵,等天气好了,再想办法逃出宫去。谁知,供桌上的食物频频失踪,让打理奉先殿的太监以为是见了鬼,正巧看到凤凰儿闪身往神案下躲,就惊慌失措地逃出了奉先殿。适逢那一日竣熙回宫,轿子经过此处,看到太监们惊慌失措就上前问个究竟。太监们言道“奉先殿闹鬼”,偏竣熙不信鬼神之言,就自告奋勇进殿去看个究竟。如此就见到了神案之下瑟瑟发抖的凤凰儿。他当时并不晓得事情的原委,以为又是一个被胡道士选中去“协助炼丹”的可怜姑娘,心有便有一种愤愤之气:想我一国太子,若连个宫女都保护不了,将来怎样保护本国百姓?当下对外面的太监道:“是一只猫,已经从后窗逃走了。”太监们还道士巫女识得变换之术,不过既然离开了他们的管辖之地,也就松了一口气,谢了竣熙离去。竣熙即温和地问凤凰儿是哪个宫房的宫女,以后有什么打算,看来宫里是不能呆下去了,外面若有亲戚,他可送她逃出宫去。未料说了一大篇,凤凰儿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瞪着竣熙。竣熙想伸手把她从神案下拉出来,她就惊恐地喊出了无人听懂的语言。竣熙这才意识到言语不通,想起符雅见多识广,忙命人符小姐请了回来,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了明白。
“符姐姐说了,巫女的话只是编出来骗人的。”竣熙道。“凤凰儿姑娘在我国举目无亲,我只好将她安顿在宫里……千万不可让父王知道。”
这可是欺君大罪!程亦风想,不过,从符雅开始说胡话起,就已经犯欺君之罪了!他望了望少年人,脸上的红云还未褪去——看来倒不是光安顿一个举目无亲的姑娘这么简单。人说少年情事老来悲,仿佛预示每一桩年轻时的风月公案都要以悲剧收场。不会吧,不应该吧……他笑了笑:“殿下放心,微臣早也听出符小姐是为了给凤凰儿姑娘解围才编了那番话。知情不报也是欺君之罪。微臣和殿下早就在一条船上了。”
竣熙面上立刻显出兴奋又略带一丝惊讶的神气:“程大人……哎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呵呵,没什么……”竣熙笑着,“咱们回前面去吧,不要他们又起了什么争执。说实话,那些杀鹿帮的英雄我喜爱得紧。要是朝廷的官员都能像他们那样有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做什么,我看朝廷上的事也要好办得多。”
程亦风疑心竣熙那“以为”是以为自己是个三纲五常的老学究,要满口“色字头上一把刀”的教训,那可就真是看错了他。不过,既然竣熙换了话题,他也就不追问,顺着道:“杀鹿帮的英雄豪迈直爽,微臣也很钦佩。”
两人一同朝前庭走,再过月门就到了,却忽然听得那边一阵骚动之声。
坏了,莫非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杀鹿帮的人跟冷千山一党闹了起来?两人赶忙加快步子,到前面一看,却是胡喆带了一群侍卫太监并自己的小道童,杀气腾腾地堵在东宫门口。
居然欺负到自己家里来了!竣熙顾不得程亦风劝过他不要和歹人正面冲突,大步上前喝道:“胡喆,这里是东宫,不是你的三清殿,容不得你撒野!”
“殿下,贫道无意冒犯殿下。”胡喆道,“只是这个大逆不道的贼人,偷取贫道给万岁炼的长生不老酒,贫道要捉他回去!”他手持桃木剑,朝院中一指——管不着笑嘻嘻站着。
哎呀,这神偷妙手!程亦风暗叫糟糕,什么事不好做,偏又和胡道士结梁子!
崔抱月并不知道胡喆是何人,看他嚣张,即骂道:“什么长生不老酒?休在这里妖言惑众。此间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岂容你这莫名其妙的牛鼻子指指戳戳!”
胡喆月来在宫里呼风唤雨,还不曾被人这样辱骂过,眼一瞪,将桃木剑挽了个剑花,道:“贫道乃是万岁亲封的三清天师,专在宫中助万岁修道。万岁早有圣旨,凡阻碍修道者,视同谋逆,贫道可全权将其拿下——”
“我呸!”崔抱月怒喝,“皇上圣明,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命令?你这牛鼻子竟然敢假传圣旨,我先把你拿下不迟!”她本来进宫面见皇后,打扮得贵妇一般,也不曾带得兵器。可是女镖师出身,有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过,赤手空拳也有股威慑力,胡喆身边的侍卫们都不自觉地朝后退了退。胡喆也发觉情形有些不妙——若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当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把自己就地格杀了,岂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么?
冷千山等是外臣,不曾被胡喆直接欺压过,不过这妖道连月来耀武扬威,他们早有所闻,俱想:倘他这样控制皇上,将来难免和自己有利益冲突,若能假崔抱月之手将这阴阳怪气的家伙除掉,正是一件乐事。都站着,没一个阻拦。而程亦风则是深知元酆帝对胡喆的宠信——元酆帝为了胡喆,连竣熙都能软禁,如果崔抱月伤了胡喆一根头发,恐怕这位陈国夫人明天就要掉脑袋——爱国志士虽然有时叫他头疼,但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牺牲。
程亦风因而赶忙跑上前去,拉住了竣熙,又挡住了崔抱月,道:“崔女侠,东宫之中和气为上。胡道长若是真的丢了东西,又是万岁之物,那就让他好生找找——管大侠,你当真拿了胡道长的仙酒么?”
管不着脖子一梗:“哪有这种事?”而辣仙姑和后老三则清楚得很:无端端失踪了这么一段时间,可定是作案去了。辣仙姑给丈夫使眼色:见机行事,千万不要给杀鹿帮和程大人惹麻烦!
胡喆阴阴地一笑:“我这酒中有龙鳞凤目,我早已招了九天赤龙使者替我看守。赤龙使者识得这酒的味道,你看它朝谁去,谁就喝了这酒!”说时,袖子一甩,众人只见红光一闪,有宫女“呀”地一声惊呼,原来是一条赤金色的小蛇被丢到了庭院的中央。这毒物游动起来,仿佛一线血,直朝着管不着的方向。
竣熙实在是有些气不过,沉声道:“太放肆了——”
可他还未再说下去,听猴老三嗓子里“咝咝”几声,那小蛇在原地吐吐信子,竟调转了头,朝胡喆那边游回去了。胡喆不由大怒。而管不着就呵呵笑道:“监守自盗,冤枉好人!”
程亦风看这架势,知道管不着九成是那偷酒的人了——猴老三要替他遮掩,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土匪不晓得宫里勾心斗角的轻重厉害,如此胡闹下去,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这烂摊子可又要程亦风来收拾了。他真是心里叫苦不迭,恳求邱震霆道:“邱大侠,这事……”
邱震霆搔了搔脑袋:“程大人,俺可没想到弟兄们给你惹麻烦了——老二,好汉做事,敢作敢当,你要真是喝了人家的酒,那就认了,有什么打紧?”
管不着当然也晓得隐瞒不下去——以他盗圣的身手,本来怎么也不该叫人发现的,谁料到人家的酒能引蛇呢?死不承认反而有份。即嘿嘿一笑,打了个饱嗝:“酒我是喝了,是不是仙酒我就不知道。本来我打算去茅厕,不过皇宫这么大,一不小心就转了向,我闻到酒香,便寻了过去——的确是有一葫芦酒。”
胡喆叫一个小道童上前来,举起一个珠围翠绕的紫金葫芦:“你喝的可是这只葫芦里的酒?”
管不着咂咂嘴,眯眼睛瞧了瞧,道:“正是,正是。”
“这就是给万岁炼的长生不老酒!”胡喆狠狠道,“方才赤龙使者也认出了酒的味道。大胆贼人,你自己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可狡赖的?”
“胡道长,不知者不罪……”竣熙道。
“太子殿下,”胡喆道,“百善孝为先。这可是贫道千辛万苦花了数年时间才找齐的材料,又用七七四十九天才炼成的,准备献给您父王,好让他春秋永盛,如今被这么一个贼人偷喝了,您怎能不治他的罪?”
竣熙被他堵了这么一句,一时没想起怎么回答。
胡喆就得寸进尺道:“请殿下立刻下令,将这人抓起来,处死。”
咄咄逼人,竣熙被刺得退了一步。
“道长,”大嘴四插嘴,“长生不老酒到底有多厉害?我孤陋寡闻,可不晓得。既然我二哥要因为这酒被砍掉脑袋,你总得让他死个明白吧!”
胡喆白了他一眼:“这酒有龙磷凤目麒麟角,用天上无根之水浸泡,地上无本之木熬煮,又要加千年灵龟喜极而泣时所流的眼泪,万年神鳖得道升天时所吐的仙气……”
他说的滔滔不绝,程亦风听着,全是无稽之谈:元酆帝竟然对一个骗子信任至斯,到底用真么办法才能将这事圆满解决?
“厉害!厉害!”大嘴四听胡喆说了一大篇,便拍手大赞,“越听越是不可思议。就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长生不老?”
胡喆翻个白眼:“那还用说?健康的人喝了能长生不死,重病的喝了能立刻痊愈,即使死了的人,若灌下此酒,也能起死回生呢!”
“果然如此神奇?”大嘴四满面惊讶和崇拜,接着大笑起来,推着管不着道:“二哥,你尽管跟他们去吧,让他们砍脑袋吧。你今已喝下了仙酒,脑袋想是砍一个长一个,就算是把天下是刀都砍坏了,你的脑袋也掉不了。”
管不着先是一愕,既而也明白了大嘴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计策,跟着大笑道:“果真,我无意中喝了仙酒,这下成了金刚不坏之身,犯了死罪都不怕。来来来,道长你就拉我去砍头吧,正好试试你的仙酒灵不灵验——”
胡喆知道上了当,双眉倒竖,持桃木剑的手直发抖。
程亦风在一边忍不住想笑:也亏得这些江湖豪杰,这次可真把胡喆制住了——若他把管不着拉去砍头,一旦杀死,就是他的酒不灵验,也是欺君之罪,若他不拉管不着,且不知眼前的这个台阶要怎么下!
胡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忽然阴森森地咆哮道:“不用砍头,贫道想出别的办法来了——放他的血给皇上喝,反正药性都在血中,皇上喝了一样能长生不老!”
谁料他片刻之间又生一条毒计?大嘴四怔了怔,没接上话。
辣仙姑轻轻一笑走上前来:“道长有礼了,小妇人对药性十分痴迷。道长似乎是此中高手,小妇人请道长指点迷津。”
胡喆见她丰韵独特,便多看了两眼。
辣仙姑道:“我听说嫦娥只吃了一粒仙丹就飞上了月宫。不知道长的仙酒和嫦娥的仙丹比起来,哪一个药性更厉害?”
胡喆道:“嫦娥仙丹乃是天庭之物。贫道不是仙人。当然是嫦娥的仙丹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