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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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风之后要如何联络呢?
既然哭开了头,心里的各种情绪便好像开了闸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她本是无忧无虑的金枝玉叶,怎么老天爷要这样开她的玩笑,让她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真希望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醒过来时,她睡在康王府的软床上,等着试新衣服、新首饰,等着去宫里施展魅力俘获太子的心……唉,可那样也不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太子的心,她怎么就迷恋上程亦风这个既不英俊也无威势的酸腐书生?偏偏这个书生从来都没有对她表露出半点非分之想!冤家!冤家!她怎么一头栽进去,害自己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样自怨自艾了许久,哭得没有力气了,心情才渐渐平复。
其时月到中天,夜色更加清明,山林都镀上一层银色。
反正程亦风就在这山里,反正比翼鸟方才也是指示她往东南方走——那边也许会有敌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樾楚对峙之中,若是樾军抓到了她这个金枝玉叶,还不用作要挟?那程亦风、冷千山绝无置之不理的可能,岂不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想着,她站起身来,继续沿着河水向南走去。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月已西斜,沉到山后不可见,前路越来越黑暗,她的腿脚也犹如灌铅,再也难以迈动,而且因为周身衣衫湿透,被夜风吹拂,真真饥寒交迫,就打算坐下歇歇。但偏偏此时,随风传来一阵香气——好像是刚出笼的馒头!
她登时精神一振,但随即又是一慌:山谷里既然有巡逻的樾军,明目张胆蒸馒头的应该不会是楚人——难道是敌军?虽然方才也自暴自弃地想,被俘虏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但真的遇到敌人,又害怕起来——如果是吃人肉的刘子飞,那岂不麻烦?
她不敢大意,也不愿坐以待毙,便强打精神,悄悄寻着那香味过去。没多久,便看到一片通明的灯火,也看到了全副甲胄的士兵——果然是樾军!
可恶!她急忙隐身到树丛里,屏息不动。
从她那角度,也瞧不清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倒是看到有一个土灶,上面一口大锅,“突突”冒着热气——正是在蒸馒头了,而旁边还有几只竹簸箩,白花花的馒头在上面堆得冒尖。白羽音全天都未吃过东西,看得几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心道:好你们这些樾寇,来到这荒山野岭,还这么会享受。姑奶奶却在这里忍饥挨饿,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她已饿极了,看炉灶旁并没有许多士兵守护,便大着胆子慢慢挪了过去,一直到了那竹簸箩跟前,就迅速抓了两个馒头塞进怀里。再要拿第三个时,见有士兵走过来,便忙缩回灌木丛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今晚已经蒸了多少笼了?”一个士兵问同伴。
“这是第三批,每批五笼。”那同伴计算道,“每笼有三十只,所以……”
所以就是四百五十只,蠢材!白羽音暗骂,又想:敢情这是樾寇军中的厨子,蒸这么多馒头是要给士兵们当作早饭么?四百五十只,也就马马虎虎够两百人吃?所以这山里只有两百个敌人?其余的敌人却在哪里?
她一边思考,一边大口啃着馒头。虽然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食物,但对于长久以来以野果充饥的她来说,已经是天上美味,几次被噎住了,她也自己捶着心口,硬是咽了下去。之后又觉得意犹未尽,趁着樾军不备,又偷了几个馒头藏在怀中。
“咦,这馒头怎么少了?”忽然传来责问声,“这最上层原本是五个、三个、一个的排列,怎么只剩下两个?”
糟糕!白羽音心中暗叫,早知道从不同的簸箩里偷了!谁晓得樾寇堆放馒头还有讲究?不过幸亏藏身之处尚属隐蔽,她也不担心被发现。就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没少吧……也许是放错了?”一个士兵道,“要不……山里的猴子多,是被猴子偷了去?”
“混帐!”先前发话的应该是个军官,“啪”地打了回话的士兵一巴掌,“什么猴子!我看就是你这死猴子偷的!你是没吃过馒头还是怎样?你看你嘴边还有馒头屑呢!偷吃也不晓得擦嘴!”
哈!白羽音暗暗好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见到那挨打的士兵抹了抹嘴——真的是他偷吃了馒头,正好替白羽音背了黑锅。
“大哥,这一路过来,我还真没吃过馒头!”士兵委屈道,“他娘的程亦风把粮食都烧光了,咱们那点儿从北方带来的口粮,省着省着,哪里够吃?也都是麦麸豆饼——好不容易才从坪山缴获了粮食,自己弟兄没吃上,倒要烧给楚国人吃,这像什么话?”
咦?烧给楚国人吃?白羽音好不奇怪。
“不是烧给楚国人吃!”那军官道,“聂先生昨天不是已经交代清楚了?这是为了诱惑楚国人!他们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出路已经被咱们封死,除了山里的野果,还有什么吃的?即便他们当初带了些粮食来,也坐吃山空。程亦风的那群乌合之众见到这香喷喷的馒头,还不立刻动摇?聂先生说了,要恩威并施。楚人以前只听说刘将军会屠城,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自然会死守到底。但是如果刘将军释出善意,请他们吃馒头,有些人就会把持不住,背叛程亦风了。所以这馒头是咱们的兵器——你懂不懂?”
士兵嘻嘻一笑:“大哥,虽说是兵器,但也用不着都给他们真馒头呀!真假参半就好了嘛——咱们放点儿白石头在下面,上面放几个馒头。然后弟兄们围坐在这里,大吃二喝,叫楚人看见,还不狂流口水。”
“你这臭小子!”那军官骂道,“不过这个点子倒不错,等我让他们去找点儿石头来!”说着,呼喝着手下,走开了。
好阴险!白羽音切齿,暗想:程亦风是何等人物?臭穷酸都是“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他为了大义,高官厚禄锦衣玉食都视为粪土,岂会为了区区几个馒头就投降你们这些蛮夷?不过跟着他的那些揽江百姓就难说了……这群樾寇实在是狠毒……单单在此地蒸馒头,莫非吃准了楚人会于附近出现吗?要怎样破坏他们的奸计才好?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时近黎明,天开始渐渐的亮了。周遭的景物变得清晰。白羽音担心躲在灶台附近距离敌人太近,没有了黑暗的掩护难免被发现,就悄悄地朝敌营外退。一直退到数丈之外,有一处山石滚落的乱石堆,旁边灌木丛生,可以隐人行藏,她才停下了,继续静观敌人的动静。
此时已听不见敌人的对话了,只看到士兵们来来去去。有的还是在张罗着蒸馒头,有的则在河边捡卵石。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着大家,将卵石用簸箩装了,上层放几个馒头,一直装了十几二十个簸箩,在营地里一字排开。
倒是给谁看呢?白羽音纳闷。营地的北面就是天江支流,对岸一片缓坡——原来那陡峭的峡谷到了这里已经地势平缓。想来樾军是从此地进入峡谷,倒比白羽音从西面攀山而下方便得多。营地南面的山岭依然险峻,竟好像只巨大的石壁直插地下,上面虽然也有些裂痕,但无一处好像白羽音的来路那样,可供人攀爬。几丈高处,有怪树突兀而出,枝桠交错,形态可怖,竟好像是嘲笑下面的人,绝无跨过此山的本事。
程亦风和冷千山藏身于此倒也安全,白羽音想,光是从上面扔石头下来,已经让樾寇无从招架——就不知他们是怎么进山去的?
时间缓缓流逝。她又啃了半个馒头。还是不见敌营有异动。唯听到山林中鸟语啁啾,间或也传来猿猴的啼叫,在浓浓的秋意里显得万分凄凉。她不由得想起以前被父母逼着读书时,也读过好些讲述战场的古诗,应该有一首可以形容眼前的景象。只不过,她并不好学,当初只求应付,现在自然一首应景的也想不起来——程亦风这呆子,会不会正对着同一片天空吟诗呢?白羽音眯眼想象着程亦风的模样,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又过了个把时辰,敌营之中起了喧哗之声。有樾军士兵大声嚷嚷着馒头如何好吃,又说自己吃了太多馒头,肚子都快要胀破了。还有的两手都抓着馒头,像傻子似的手舞足蹈,还叫着:“哈哈,楚国的白面可真不错。大米应该也很香,可惜都被一把火烧了,简直是作孽呀!”
这是在诓骗楚人?白羽音乍舌,简直比最拙劣的戏子还要糟糕。却不知楚人在哪里?她伸长脖子张望,山林、峭壁毫无动静。
真是奇怪了!她皱眉头,若非确定楚人就在附近,他们小丑一般跳来跳去,有个屁用?又留心观察四周,仍然没看见任何异状。
樾军似乎也没有见到他们所想要的。吵闹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安静下去。有的又去折腾那炉灶,有的则在原地操练拳脚。白羽音看得无聊,竟瞌睡了起来。不过到正午,见缓坡那边来了另外一队樾军,好像是来换岗的,和这边的人叽叽咕咕一番,就分成小队。一个军官模样的比手划脚,似乎是吩咐大家巡逻的方向。白羽音唯恐他们发现自己,忙趁着他们未出发先行向西撤退。她休息一夜,又吃了好几个馒头,气力恢复,原本不太灵光的轻功此刻倒变得得心应手了,一气奔出几里地,看到竖直的石壁上距离地面丈许高处有一条巨大的裂缝,里面生出一棵树来,将缝隙遮得甚为隐蔽,便纵身一跳抓住树枝,攀进那缝隙去。那空间倒也宽敞,刚好容她躺卧其中。她侧身睡着,看外面的动静,巡逻的樾军士兵经过了,完全没有留意。
这可好!她索性就在缝隙里闭目养神。饿了就吃馒头,渴了就下来去河边饮水。一边养精蓄锐,一边考虑怎样寻找程亦风。到夜间馒头都吃完了,她又再去樾军营地里浑水摸鱼——见敌人还是打算以食物引诱,今日改成了大饼。她自然将次日的口粮都拿足了,才再找个隐蔽之处观察敌情——和前一夜差不多,樾军晚上炮制食物,白天就在石壁下嚷嚷,到中午又换班。
如此过了三日,完全没有任何来自楚人的反应。白羽音虽然昼伏夜出,不忧食物也不忧安全,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樾军士兵可想而知更加沉不住气。到了第四天,正午换班的时候,白羽音看到刘子飞亲自来了——这时的刘子飞,再不是当日临时替罗满上城指挥的“阶下囚”,恢复了他南征“统帅”大将军的威风,比当日白羽音在城头所见更加杀气腾腾。小郡主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已经打了个寒噤,急忙想要撤退,却又担心动作大了反而被人发现,唯有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刘子飞到了跟前,便有这边当值的军官上前去汇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刘子飞的面上阴云密布,大骂“蠢材”。“我早就说你这是个馊主意!”他冲着身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说道,“楚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饿到极点,怎么会被你们的馒头所吸引?应该立刻运那藩鬼火油来,将这地方给炸了。”
“将军……”那文士似乎是在低声分辨。刘子飞听得颇不耐烦:“郭先生历来神机妙算,这一次在青蛇沟吃了亏,好像变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一定是因为罗满疏忽了,才被楚军偷走了火油。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只要重兵押运,楚军怎可能得手?”
文士又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