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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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旁的诸位也看到了不远处这个直勾勾盯着他们的人。须知白羽音折腾了这样大半个月的时间,早就不是当初绝世姿容的郡主,和个叫花子也差不多。大伙儿先都是一惊,随后有个妇人问:“你也是逃难来的吗?”
白羽音此刻全没心思说明自己的身份来历,只是看到火上烤着的野味就两眼发直。篝火旁的众人自然也留意到了。一个老者道:“看这小姑娘一定是饿坏了。大家都是逃难的,姑娘你过来吃点儿吧!”
他不邀请,白羽音也会去抢东西来吃。既然人家出了声,小郡主更加不客气。什么矜持都不顾了,坐下就撕了一块肉来吃。见到有番薯地瓜等物,也毫不客气都塞进嘴里。一番狼吞虎咽,几乎把自己给噎死。
“唉,都是可怜人啊!”老者叹。
待白羽音吃饱了,大家问她姓名来历,她再思想方才自己的行为举止,便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曾经作为太子妃候选人的康王府霏雪郡主。既然大家猜测她是逃难的,她也就顺口承认了。又问众人来自何方,原来都是揽江西南面祁家庄的百姓。这祁家庄隶属坪山县,当日程亦风南撤之后,曾经离开山林,特地冒险来到坪山县,试图说服县令带着全县百姓与他一起撤退。可是县令怎么也不答应。程亦风无奈,唯有在县衙门前号召百姓与他共同进退,用焦土战术对付樾寇。这自然遭到了坪山县令的喝止。最终,只有少部分人跟着程亦风走了。而大部分人,像这老者一家,都是带着观望的态度,暗想樾寇虽然占领揽江、镇海,并不见得就能长久——向垂杨和司马非应该很快就会将这两处城池光复,他们犯不着自毁家园。没想到,左等右等,都没有听到光复的消息,反而刘子飞率领大军来到。因为别处的村庄已经被毁,樾寇要劫掠粮食俘虏壮丁,坪山县首当其冲。县内没有驻军,根本无从抵抗。县令知道弃城投降必然担上不忠不义的罪名,所以下令关闭城门。百姓当时还全不知情,以为县太爷有何妙计可以解困。谁料樾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进城来,大伙儿仓皇逃窜之时才发现这县令早已在衙门里自尽了。
这老者一家在祁家庄,是乡下地方,并不在县城。所以一听说情况不对,立刻举家逃难往山中,并没有被困在城里——而县城里的百姓因为县令关城,大部分都落入樾寇之手。偶尔有逃进山里的,都描述城中鬼哭狼嚎,如同地狱。
“刘子飞是樾军最凶残的将领,连人肉都敢吃,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白羽音怒道,“这坪山县令忒也可恶,以为自己殉难就可以做忠臣?连累了全城的百姓,实在罪该万死!”
老者直是摇头:“早知如此,当初程大人经过我们祁家庄的时候,我就该跟着他走。彼时不舍得几亩良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也不晓得去哪里寻找程大人。”
“我也是要去投奔程大人。”白羽音道,“我想咱们再继续向南,应该就可以找到他了。”
“这里往南的确就是白猿谷。”老者道,“只是山谷这么深,草木茂密,也不知要去何处找程大人。”
本郡主自然有妙计,白羽音心想,但嘴里却道:“有道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去找,自然会找到。”
老者摇头:“还有许多人也和咱们一样,逃离了樾寇的魔爪就想去投奔程大人,可是到了白猿谷,一看到那黑森森的树林还有万丈悬崖,就退回来了。也有一些可能自己走进山谷去,但是究竟是找到了程大人,还是自己做山里住下了,或者已经葬身野兽之口,不得而知。”
白羽音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但是也懒的和这些乡民争辩。休息了半日,又叨扰了别人一餐,到半夜时,趁着众人熟睡,她将番薯、烤肉等打了一个大包袱,又悄悄启程。这时体力恢复,脚程也快了,到天明时分已经绕到了那湖泊的南岸,见有一条河流从湖中分叉出来,继续向南而去,便沿着水继续走。不久,地势越来越低,到次日中午,赫然来到一处断崖——那河流变成瀑布,直泻而下。老者口中的白猿谷就在眼前。她从前一直幻想,这里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但此刻秋意已深,满眼金黄橙红,就好像康王府花厅里挂着的那幅《千山渐染图》,美不胜收。
“我终于到了!”白羽音大喜。又取出那只鸽子来指示方位。扁毛畜生被绑住双脚,不得高飞,只在半空中冲着东南方拼命挥动翅膀。白羽音朝那方向眺望,除了金秋的森林,什么也看不见。“你是说程亦风在那边吗?”她问鸽子,“你可以飞过去,可是本郡主却没有翅膀,只能想法子先下到山谷中去呢!”
当下,又把鸽子装回竹篓里,沿着悬崖向西走,要寻找一处可以攀下谷底的地方。可惜运气不佳,因这裂谷西高东低,她越往西面,山体越发陡峭,简直好像老天用一把斧子在地上劈出一道裂痕似的,她试着放弃马匹,攀着藤蔓往山谷里去,但往往才下数丈,藤蔓已经到了尾端,而脚下,还是云雾缭绕,根本看不见谷底在何方。这样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夜里稍事休息,她又冒着可能遇上樾军的危险往东面走。这次却幸运很多,不仅地势平缓,走了十几里地,也没有遇上半个人影。她的胆子便越发大了起来,又向东走了大半日,到天晚时,竟发现山崖边有一处裂缝,虽然十分狭窄只供一人通过,却并不陡峭。她试着往下走了一里地,竟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台。原以为这裂缝到此为止,但走到平台的尽头,又瞧见裂缝了。再沿着走了两里,又见到另一处平台。如此平台、裂缝交互相连,她竟然走到了山谷的半中间。再往下看,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谷底的河流了。不禁心下狂喜,又赞叹造物的鬼斧神工。
不过很快天色就已经全黑了。她不敢冒险再走,只能在平台上休息。到了第二天,才继续往下。
本以为到中午的时候,就可以来到谷底。可没想到还有几丈距离时,那裂缝形成的道路竟然到了尽头,她怎不顿足大骂。但好在周围藤蔓丛生,她就坐在那裂缝中一边休息酸麻的双腿,一边将藤蔓编成绳子,打算将自己缒入山谷。
约莫用了一个多时辰,她才终于编了一条大约足够长的绳子,一头在山上石壁中生出来的小树上固定了,另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小心翼翼往谷中慢慢攀落。
一切倒也顺利,眼看着还有一丈就要到地面了,她等不及打算一跃而下,越忽然见到远处有一队人走了过来。
莫非是冷千山的兵队在巡逻?她搭个凉棚望望——见那些人大约有三十来个,的确都身着铠甲。可是细看之下,不禁魂也掉了半条:那不是樾军的服饰吗?她那里敢往下,急忙又攀着绳子向上逃。只是下来容易上去难,而且那株小树本来幼嫩,怎经得住她这般折腾,竟然“喀嚓”一下断了。白羽音也就“扑通”重重地摔下山去。
因为全无防备,这一下直摔得她全身筋骨都仿佛散架了,险些哭了出来。可是听到那边樾军士兵喝道:“什么人?”她岂敢耽搁,急忙忍痛爬起来寻找藏身之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身后就有一丛灌木,她立刻就地一滚,想躲去灌木之后。只是没有想到,身下忽然就空了,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已经跌进一个黑暗的洞穴里。
她心下不由一凉:这下可死定了。
听见人声近了。有人道:“明明就是在这里,我看到有个人从山上下来——怎么不见了?”
“你看清楚是人?”传来一阵淅淅梭梭打草的声音,“这里名叫白猿谷,只怕是猴子吧?”
“我只看到从上面掉下来。”头一个也跟着打草。
白羽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些敌人一旦发现这洞口,自己必然没命。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她不断在心中祈祷,可保佑我千万别落入敌手!樾寇凶残,我霏雪郡主万不能毁在他们的手里。
□□叨着,头顶一线光,杂草扑簌簌掉下来,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出现在了洞口。
完了!她心中哀呼。
可是那樾军士兵却并没有再走近前来,而是骂道:“他娘的,是楚人的陷阱!好在咱们小心,不然又着了他们的道儿!走走走,管他是人还是猴子,反正掉进去了。咱们继续巡逻去!”一时,竟又走得远了。
白羽音怔怔坐在陷阱内,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劫后余生了。如果这个是楚军设的陷阱,他们稍晚会不会来瞧瞧有何捕获?那岂不正好可以带她去见程亦风?她反正也累了,就在洞地休息等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过了好几个时辰才醒过来,只见头顶已是漫天星辉。她腹中饥饿,自觉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出全身力气,奋力一纵,跳出陷阱。环顾四周,但见树木枝桠纵横藤萝蔓草勾结纠缠,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黑影。
“比翼鸟啊,比翼鸟,你可要保佑我找到程亦风呀!”她又把鸽子取了出来,拴着胳膊上,让其指路。
那鸟儿已被公孙天成训练得只懂得寻着磁力的方向飞翔,一旦出笼,就带着白羽音往东南方走。先是跌跌爬爬手脚并用地下了一个斜坡,接着又一脚踩进了水中——看来这就是峡谷当中那条天江的支流了。月色下看,也有数丈宽。白羽音不知河水深浅,但估摸着只怕不能趟过去,要游泳才行。便又把鸽子收起来,将竹篓顶住头上泅水。只不过,她往水中走到一半的时候,河水还是只有及膝的深度。心中不免有些懈怠:说什么天江支流,和小溪也差不多!
可是,正当她这样想时,下一步却忽然踩空了。未及扑水,已经好像被无形的手拉住一般,迅速地向下沉去。她登时慌了,拼命脚踢手划,但水下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她的努力根本无济于事。这怎不让她心急万分,且忽然又记起当日自己和严八姐一同追踪兴盛商号的船结果遭遇爆炸,也是险些命丧水中。当时的害怕、绝望、痛苦,本来已经淡忘,此刻却全都涌上心来。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白猿谷的河里,还是运河之中。而就这么一恍惚的功夫,她又被水流卷着,飘萍一般向下游漂流了好几丈。几乎要窒息的时候,猛地撞到了一件事物,她本能地伸手抱住——好像是一棵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死也不松手。意识才又清醒了,可以看到水面上的月光。她果然是抱着一段倒卧河面大树的树枝——这可比“救命稻草”要结实多了!她连忙攀着树枝爬出水面。
好险,好险!她心中暗叹,这看来是浅浅的溪流,谁想到会有暗流漩涡呢?堂堂霏雪郡主要是命丧于此,也太过不值。
“比翼鸟啊比翼鸟,你就不能领我走一条好路吗?”她自语,伸手去摸竹篓,这下,不由心凉了半截——就在她奋力从暗流里求生的时候,竹篓松脱,被冲走了!她急忙向上游和下游张望,可是,一则天黑,二则水流湍急,哪里看得到竹篓的影子?这鸽子应该不会游泳,如果没有从竹篓里脱身,只怕是淹死了!她不由急得哭了起来:没有了比翼鸟的指引,茫茫山林,她要去哪里寻找程亦风呢?而公孙天成和程亦风之后要如何联络呢?
既然哭开了头,心里的各种情绪便好像开了闸似的,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