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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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的时间,才把脸色煞白的程亦风放下来。那时,程亦风几乎连路也不会走了。
邱震霆见状,哈哈大笑:“程大人,看你这书生样子,俺还真不敢相信俺是输给了你!”
程亦风勉强摇摇手:“承让,承让!”看天色渐晚,才跟杀鹿帮的众人道别。
“几位义士脸上的蜂毒该早些救治才是。”程亦风道,“可惜我军中没带着这些药材,不然要双手奉上。”
辣仙姑道:“不打紧,回山上就好。”
猴老三和大嘴四为了留住几分面子,也都逞能地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人群里一声朗笑,走出个老头儿来,正是公孙天成,和程亦风笑盈盈打了个招呼,走到满面红肿的几个人面前。他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倒出一人一粒丸药:“这附近的野蜂有大小两种,大的毒性弱,小的反而毒性强。程大人丢出来的蜂巢都是小蜂的,你们不趁早服药治疗,脑袋要肿三五个月呢!”
猴老三等都不识得他,拿着药不敢吃。辣仙姑取过一枚来嗅了嗅,知道是寻常的牛黄丸,便让大家放心服用。
程亦风抱歉道:“原来小蜂反而剧毒,我只想按先生的话找一些虫豸,以为那大蜂凶猛些,才叫人找了小蜂来,不想把诸位义士害苦了。”
众人心里怨恨,但想想若非自己违约在先,放出动物,也不会招楚军投掷蜂巢,到头来是自讨苦吃,于是讪笑着,不搭话。
辣仙姑却听出公孙天成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程亦风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莫非是他?便把眼望着公孙天成——这老头儿面目清癯,颇有些仙风道骨。
公孙天成也注意到这犀利的眼神了,回脸拈须而笑:“小老儿搬到山下没多少日子,不过这位夫人的名号可听得熟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辣仙姑吧?”
辣仙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立刻回答。
公孙天成接着道:“五当家您精通医理药性,还足智多谋,老朽佩服,佩服!”
辣仙姑回了一礼:“过奖了。”
可公孙天成又一叹:“自古机关算尽太聪明,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辣仙姑一愕,脸上发起了烧。
公孙天成只当没看到,望着猴老三道:“这位想是尊夫了?能驱百兽,厉害厉害。不过老朽却不明白,虫豸比豺狼虎豹小了百倍,怎么三当家就驱使不来呢?”
猴老三脸上又疼又痒,没心思琢磨公孙天成的用意。而公孙天成也没有在他面前停留,走到了大嘴四的跟前,道:“这位一定是四当家了,听说你有三寸不烂之舌,腐朽能吹能神奇,神奇又能吹成腐朽,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可就是兵家的上上之策了。”
大嘴四今日牛还没怎么吹就已经被叮了满头包,公孙天成的赞扬听在他耳里像是讥讽,气呼呼的要说两句辩解的话,可脸上痛楚,嘴也不听使唤。
管不着已经被松了绑。公孙天成只对他微微一揖:“梁上君子也是君子,君子执着所好之事,值得一拜。”
管不着晓得这是说自己只顾着开锁,误了大事,红脸不语。
最后才到了邱震霆的面前:“侠士重义,光明磊落。不知对付卑鄙小人的时候,邱大当家同不同他讲义气呢?”
邱震霆胸一挺:“对卑鄙小人讲什么义气?”
公孙天成道:“那么,对着像程大人这样的磊落君子,邱大当家哪怕是满盘皆输也不肯使一点儿阴险手段了?”
邱震霆一怔,未反应过来,公孙天成已接下去道:“假如邱大当家一箭射死程大人,楚军早已乱了。甚至,假如大当家开始借船给程大人时,若在船里装上火药,早也把楚军炸死了——再退到开头,大当家夜袭楚军时,假如放一把火,烧了楚军的粮草,他们也无法再战……”
“呸!呸!呸!”邱震霆怒道,“哪里来的糟老头子,说这些混话!俺敬佩程大人,才诚心要和他光明正大的比个高下,要用你那些伎俩,俺不如先把自己杀了干净。”
公孙天成哈哈大笑:“大当家一世英雄,心系百姓疾苦,怎么会想不通如此浅显的道理?老朽敢问大当家,倘若樾寇杀过大青河来,屠杀郾州、棘州的百姓,大当家当如何?”
“那还用问?”邱震霆道,“他奶奶的,谁敢杀俺的乡亲父老,俺就把他跺成八块!”
公孙天成道:“好。不过,老朽听说樾军有些将领也是为民谋福的好人,大当家若然遭遇上这位将领,该当如何?”
“当然是……”邱震霆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就怎么也讲不出来了。
五大当家这时才恍然明白:他们的长处和弱点被人摸得一清二楚,难怪遭遇惨败。
辣仙姑晓得公孙天成必然是世外高人无疑,抱拳道:“老前辈,您……“
公孙天成摇头而笑:“我不是什么老前辈。程大人知己知彼,自然百战百胜。今天实在是晚了。各位义士还是早些回山寨休息吧,明日赶早还要去郾州、棘州放粮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杀鹿帮的众人当然不好勉强,告辞离去。程亦风也该率领将士回大营去了。他朝公孙天成深深拜下:“公孙先生高才,若无先生指点,程某今日决得不回粮草。”
公孙天成摆了摆手:“我只跟你随便提了提这几个人的特点,究竟如何对付,还是靠你自己思量计策,更要随机应变,这场仗是你自己赢的。再有——”他笑意更深了:“你也没得回粮草。回朝你要如何交代?”
程亦风长叹了一声,但面上倒没有什么为难之色:“程某自当据实禀奏。即使某些人会借题大做文章,说不准还会让程某丢了乌纱帽,但是为了两州百姓的性命,程某再所不惜。”
公孙天成注视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程大人尽可以放心,朝廷是不会让您这样的好官丢了乌纱帽的。”
“那可不见得。”程亦风苦笑。
公孙天成笑道:“老朽可以这条老命跟大人赌,朝廷决不敢动大人——大人今日虽然没有得粮草,但是得的却是郾、棘两州的民心。朝廷要是因此事与大人为难,就不怕两州百姓请愿造反么?”
程亦风一愕。公孙天成又接着道:“在郾、棘两州之外,大人更还得了杀鹿帮的一批英雄豪杰呢!他日大人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还怕他们不来帮你吗?”
“他们?”程亦风道,“是先生的计策制服他们,他们服的是先生,不是程某。”
公孙天成大摇其头:“程大人怎么到如今还要这么说?程大人大智大勇大仁大义,这些草莽把您抬到半空,并不是佩服您将他们击败,而是佩服您将辛苦才取回的粮草分发给百姓啊——就算是有人只是被大人‘打’服的,就算老朽方才赠药之事泄露天机,只要……”说到这儿,他忽然朝程亦风拜倒:“只要大人不弃,收老朽于帐下,老朽自当助大人征贤纳才,建功立业。”
程亦风大惊,连忙双手来扶:“老先生——老先生何出此言?若您愿意为朝廷效力,为天下百姓谋福,程某求之不得,自要禀奏朝廷,备齐礼数,拜先生为上宾,哪有先生拜晚辈的道理?”
公孙天成的须发在晚风里飘飘,虽然站起了身来,但又一次向程亦风作下揖去:“老朽看多了官场黑暗,早已绝了出仕之心,如今见了程大人,知道国家有望。蒙程大人错爱,老朽感激不尽。”
程亦风当然回礼。
前边军士来催了,他即恭敬地陪在公孙天成身侧朝军营走去。
第 9 章()
石梦泉回到西京的时候已是十月。本来按照计划,他应该等秋收结束,官粮北运时,再一同回来,但十月初十是玉旒云的生日,这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于是他马不停蹄赶回京里。正值午夜时分,他也等不及天明,硬是叫开了城门——守将认得他是新贵,哪有不恭敬的道理。
也不及回自己的府邸,先就驰马到了玉旒云的公爵府前——在原来将军府的旧制上又有修葺,足见天恩浩荡。绸缎一般的夜幕下角灯宁谧。玉旒云也许已经休息了吧,石梦泉想,只要知道她平安,已足够了。
于是拨转马头,准备回自己家去。可玉府的大门内却突然一阵骚动,听有人劝道:“天晚城门已关闭,石将军怎么可能这时候回来呢?”继而传来玉旒云倔强的声音:“少罗嗦,让开!”说话间,大门轰然而开,玉旒云雪白的单衣外只草草披了件斗篷,这样蓦地出现在门口,叫人怀疑是月色突然被截了一幅下来,裁成了人的模样。
“梦泉!”她惊喜地叫道。
“玉……玉将军。”石梦泉急忙下马行礼。
而玉旒云抢上一步已拉住了他的手,大步朝门里走:“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不是做梦!快进来,咱们好好喝一场!”
石梦泉拉由她拉,拽由她拽,望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望着月色一样的人影儿,他有一刹那不知是自己在做梦,或者其实身在玉旒云的梦里:她方才说什么?她正梦到我吗?
玉旒云拖着石梦泉一路走一路嚷嚷:“快上酒菜来!酒要二十年陈的,宫里赏下来那进贡的霸王蟹快快蒸了,还有茶酥,一定少不了茶酥……”仆人们自然也一路跟着,诚惶诚恐地答应——玉旒云治军纪律严明,令下之后,凡有过失者,必重罚。她在家里也是一样的规矩。不过平日里她的指示都十分清楚,仆人照样去做,决没有出错的理儿。今日她这样胡乱嚷嚷,许多新□府里来的佣人都是头一次见到,紧张出了一很冷汗。
终于在西花厅坐了下来,上了酒和几样简单的小菜,玉旒云掩不住笑意地把石梦泉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才道:“叫你你去治蝗,可没叫你去种地,你看看你这黑黢黢的样子,都快成农夫了!”说着,先“扑哧”笑了起来。
石梦泉心矜动荡,脸上发烧,不过因为皮肤晒得很黑了,也看不出来。他借着敬酒掩饰了,道:“我是农家孩子,做农夫也不稀奇。”
玉旒云道:“没想到你也会耍贫嘴。”呷了口酒,才入正题,问:“南方都有些什么大事?你军报上写得简短,再仔细说来我听。”
石梦泉道:“是。”当下把康申亭的事情又原原本本地讲了一回,接着又说了顾长风如何因地制宜消灭蝗虫,再来则是汇报丰收,按照规矩,少不得向玉旒云请罪,说自己提早回来了。
玉旒云呵呵一笑:“你提早回来,难道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手一伸:“拿来!”
石梦泉知是向自己讨寿礼,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来。玉旒云打开看,乃是一枚微微泛紫的东珠,个头比龙眼还大一些,穿了水蓝色的丝线,下面打一个八宝璎珞结。
“这种东西,姐姐那里还少吗?”她皱着眉头。
石梦泉一下舌头打结:“这……”
可玉旒云又展颜一笑:“梦泉,你知道为什么要你和粮食一起北上吗?真没有比你治蝗有成,粮食丰收更好的寿礼了!”
“哎……”石梦泉讷讷,“你吩咐的事,我怎么敢不做成、做好?”
仆人送上螃蟹来了,玉旒云即为石梦泉布菜:“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康申亭如此大胆,你可知他的背后是谁么?”
石梦泉摇摇头:“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