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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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毒烟之害了。”
这计划里充满了推断,着实冒险。但是程亦风既然领军,他说的话就是军令,没人敢不从。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大家就已经退到了营外。
山中入夜颇为凉爽,但虫豸肆虐。不说蚂蚱、蟋蟀时不时地跃出草丛撞到人脸上,就是蚊子“嗡嗡”地飞来飞去,也已经够叫人心烦意乱。程亦风文士出身,除了落雁谷,哪里经历过野战之苦,只埋伏了没有多久,身上已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大包,既疼又痒,苦不堪言。他有心要用手拍打蚊虫,却怕引来敌人注意,心里比身上更痛痒难当,只望这些山贼快些出现,双方好速战速决,他就可以离开这虫豸横行之地。
这样挨着,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了,慢得好像春蚕吐丝,始终不见一丝动静。直到他觉得整张脸都被虫子叮得肿起来了,天色也微微泛白,山林、村庄和营寨在曙色里渐渐清晰,依然不见山贼的身影。
小莫趴在他身边:“大人强盗还会来吗?”
问我?是自嘲还是解嘲,他笑了笑:“应该不会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三千兵马,土匪该不会硬碰硬地冲过来。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回营去?”小莫问。
程亦风几乎就点头了——士兵们一夜未合眼——但转念一想:如果强盗再放毒烟呢?如果用鹿群冲撞呢?此时没了黑夜的掩护,形势对他更加不利。
然而这样耗着总不是办法。他略想一想,吩咐道:“点两百人同我回去整理兵器粮草,拔了营帐来,重新安扎于此。余下的留在这里静观其变,倘山贼偷袭我,你们就杀出来与之一拼。”
兵士们已经累了一夜,连山贼的头发也没打着半根,心里都窝火不已。现在听了程亦风这个计策,更觉得窝囊,不少人都嘀嘀咕咕地抱怨,有些受主站派言论影响的便议论说:“见了樾军逃跑也就算了,如今见了一个会放点儿毒烟的山贼也要逃跑,传回京去,叫人笑掉大牙了。”
程亦风分明听到,但不发作,他自觉行事为了百姓福利,为了军士性命,哪怕看来懦弱保守,他也问心无愧。当下,点了两百人,回到大营里。
营里一切还同昨夜离开时一样,没有土匪夜探的痕迹。程亦风叫兵士分头做事,自己也不闲着,动手收拾书本、日志。不经意,看到案头肮脏一团,正是那老者给自己的抹布。此时那骚臭的鹿溺想来已干了,但奇怪的是,抹布上竟似有粒粒白盐。程亦风拿起来好奇地一抖,便淅淅沥索罗掉下去好多白闪闪的晶体来。
程亦风不敢轻尝,拈起一粒来细看:溺尿之垢居然这般晶莹剔透么?实在希奇。
莫非这鹿溺是与众不同的?程亦风想起老者世外高人之风,给他一块浸饱鹿溺的抹布,决不会是胡乱戏弄他。
也许破敌之机在于此!他起了兴,点起了烛火来,凑近那些晶体仔细观察。
这一下不要紧,晶体被火烧烤,立刻失水变成了白色的粉末,而程亦风则感到眼睛一阵刺痛,跟着鼻腔和喉咙也烧疼起来,同中了毒烟的感觉一般无二,他连忙向旁边闪开。
难道这就是山贼所使用的毒烟?他心里一亮,捂住口鼻,再次将烛火移近那些白色的粉末,然而这一次,却再也没有“毒烟”弥散出来了。
奇!真是奇!他找到了一些头绪,喜得大叫:“小莫!小莫!”
本来在拆帐篷的小莫应声而入:“大人,什么事?”
程亦风兴奋得满面通红:“快,快给我抓一头鹿来——不,多抓几头,给我接一桶鹿溺来!”
小莫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自己的耳朵坏了,就是程亦风的脑袋坏了。
“快去!”程亦风又催他——只要找到了毒烟的源头,总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第 8 章()
全军将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程亦风,搬粮草的,扎帐篷的,都议论不已:将军这是在做什么?不派密探上山探察敌情,不派士卒回京搬请援兵,就只让人拉了十几头鹿来,守着一桶鹿溺,拿个铁缸子在火上烧煮——只听说童子尿能治病,鹿尿能做什么?
一缸子鹿溺不久就烧干了。程亦风看看,只有污垢,没看到那雪白如盐的结晶,再小心地凑近了嗅一嗅,除了骚臭,没有一点刺鼻的毒烟味。他不气馁,又打了一缸尿,这次换小火慢慢地烤,到快干的时候,熄火让缸里的液体自己结晶,此番果然见到些黄褐色的颗粒,他大喜过望,改大火烧烤,以后扇动空气嗅一嗅,却又失望了,并没有毒烟的味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试了大火,小火,试了加水稀释再过火,试了烤干之后以水淋洗再过火,无一成功。看看都到日头当午了,新营已安扎完毕,众将士都不想再理会他,纷纷钻回帐篷休憩,只小莫还守在旁边:“大人,您究竟在捣鼓什么?”
程亦风抓抓脑袋:“我倒也糊涂了,该是问问那个……”
方要说“采药郎中”,却听耳边一声叹息:“唉,从前听你背《周易》,滚瓜烂熟,还以为你深谙阴阳之道,通晓五行之理,不料是个书呆子!”
程亦风一愣,见那老者背着采药的篓子,手把锄头,正立在自己身旁。他赶忙起身行礼。
老者摇手制止:“受不起,受不起。”说时,把腰里一个球形的皮囊解下了,放在锄头上一磕,皮囊破裂,登时有刺鼻的毒烟味直向程亦风和小莫扑来。
小莫忙把程亦风朝身后一挡,喝道:“大胆蟊贼,暗算我们大人!”跟着就要拔刀将老者拿下。无奈毒烟猛烈,他才说一句话已经咳嗽连连,眼泪也淌了下来。
老者摇了摇头,从腰里又解下一条抹布来,朝盛满鹿溺的桶里一荡,浸湿了,又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登时,程亦风感觉眼、鼻刺痛大减。当老者挥动了有十来下时,毒烟的味道竟然消失不见了。
小莫还未理会得其中玄机,眼泪一止,又向老者扑去。亏得程亦风一把拉住,向老者长揖到地:“老先生高才,还请指点晚生!”
老者一笑,将抹布丢到他手中:“还指点什么?你难道不是已经悟了么?”说罢转身就走。
程亦风急急追上:“老先生,您几次指点晚生,晚生感激不尽。只是晚生驽钝,老先生昨日所留‘鹿鸣’之诗,可是讲的山贼么?要如何破贼,可否请老先生指点迷津?”
老者脚步不停,道:“老朽有什么才?不过是在这里住得久了,烟雾闻得多了,自己悟出些窍门而已。你要破什么山贼,自己悟出来——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便宜的事,都等别人悟好了告诉你?你这书呆子,当真不可救药!”
他年纪虽大,走起来却健步如飞。程亦风一介书生,本来就追他不上,这时听了他一句似责似嘲的话,更是一愣,眨眼就被老者甩下了。小莫从后跟了上来,道:“大人,这老头儿用毒烟熏咱们,您还请教他什么?”
程亦风摇摇头,止住这冲动的年轻人:“你没发现他挥了几下抹布那毒烟就消失了么?”
小莫怔了怔。使劲吸了几下鼻子:“这也不希奇,本来挥两下手也能赶走臭味嘛。”
“不。”程亦风摇头,“假如只是赶走,那么走开几步的距离还是应该能闻到,而他挥了这么几下,毒烟消失得简直无影无踪。依我看,必定是鹿溺中有这毒烟的解药。”
小莫瞪眼不肯相信。
程亦风道:“不信你来看!”当下把老者交给他的抹布对着铁缸子拧了,大火烧烤缸中液体,待快干时,灭了火让缸子自然冷却。不多久,内中液体蒸发结晶,固然有些是黄褐色的污垢,但仍有些程亦风早间见到的洁白色晶体。他拈了一撮儿白色晶体,让小莫靠后捏了鼻子,自己将晶体移近火旁,随着水分消失,晶体变成白色的粉末,两人都感到眼睛一阵刺痛,正是毒烟侵害之相。
小莫惊得大叫:“大人,您……您怎么也造出毒烟来了?”
程亦风笑:“不是我造的,是老先生方才皮囊里的,被鹿溺中的不知什么东西吸收了去,这时遇了火又重新释放出来——昨夜我将老先生给我的沾了鹿溺的抹布忘在军营中,今天看见上面有白色的颗粒,想来也是这种奇特的物质吸收了周遭残留的毒烟所致。世上万物相生相克真是神奇。有了鹿溺,我们就再不怕山贼的毒烟攻击了。”
小莫将信能够疑:“大人是要咱们……都带着鹿尿来打仗么?这鹿尿当真管用吗?”
“当然管用。”程亦风脱口而出,但立刻又后悔——毕竟是他猜测出来的,如果不实验一下,也太过冒险。可是要如何实验?思索片刻,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盛鹿溺的木桶上,登时心中有了主意,吩咐小莫传令下去,把营中所有木盆木桶都装满鹿溺,若没有鹿溺,马溺也可以,务必每座军帐前都有一只这样的桶,营地边的草丛里也要放上一些——越多越好。
小莫听得瞠目结舌,军中更起了轩然□。而程亦风还有后着——他要士兵同前日一样,把铠甲留在帐内,然后往营外退半里,等土匪上钩。
众人面面相觑:哪有将同一个计策用两次的?而且还是一个不奏效的计策!有人壮着胆子来问他,万一土匪们这夜还不出现,将要如何。
程亦风道:“倘若今晚敌人不来,还有明晚。白天就可用来午睡了。所谓‘兵不厌诈’,敌人必然料不到我们敢以不变应万变,夜夜守株待兔。我想,这些山贼最多不过百余人。他们又用鹿,又用毒烟,就是因为正面交锋不是咱们的对手。我军驻扎在此,对他们始终是个威胁。以他们头一天就向咱们下手来看,这伙匪徒都不是有耐心的家伙。早则今夜,迟则明晚,总该来下手了。”
众人相互交换着眼色,不知要怎么劝才好。
程亦风更还有下文:“况且——”他想说他要试试这鹿溺的效用,但念头一转,又决定暂时不跟外人说——他现在已经太像个疯子了。即便是自己不喜欢领兵这一行,但是行军在外,毕竟还是要有一点威信,要砸招牌,也要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说。于是话锋一转,道:“况且今晚我打算留在营中,引这些土匪来犯。”
以身为饵。程亦风是轻率还是胆大?将士们哪怕是背地里笑他疯癫的,也不能眼看着他落到山贼的手里?消息一经传开,劝阻的人哗啦啦来了一大群,见他意志坚决,又有不少人说要陪他留下。程亦风执意不肯,只留了小莫留下护卫。到天黑,兵士按他的计策撤到营外去,程亦风叫小莫站在大帐外守卫,自己剔亮了油灯,于案前坐下读书。
拿的究竟是本什么书,一行行的字,看进了眼,却没看进心里,不知过了多久,一卷书堪堪翻到末尾,觉得双眼仿佛是用得太久了,阵阵刺痛。先还未注意,可心中忽地一闪,又猛地吸了两下鼻子,才意识到是毒烟来了。恰此时,小莫也从外面捂着鼻子挑帘儿进来:“大人,又是毒烟!”
程亦风心里有三分兴奋七分慌张,屏住了呼吸,让小莫把门外那桶鹿溺搬了进来,自己取了一条汗巾浸湿了,在周遭挥舞了几下。果然,刺痛之感大减。他不由欣喜若狂,对小莫轻声道:“怎样?果然灵验吧?”
小莫这回也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