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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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一说,张至美真是心痒难熬:“可是……叫夫人和岳父大人知道了,那就……”
“为何要叫他们知道?”公孙天成笑道,“老哥哥我自有妙计——”便叫张至美吩咐下人去抓药,只说公孙天成不习南地气候,腿脚风湿发作,肠胃却内火难祛,因此要胡蔓草五钱治风湿,又要绿豆、金银花和甘草下火。
张至美虽然听得如云里雾里,但是知道公孙天成足智多谋,于是照办。到了下午,下人果然把几味药给公孙天成带回来了,且道:“大夫再三叮嘱,这个红纸包里是胡蔓草,那个白纸包里是金银花,样子差不多,可是胡蔓草有剧毒,只能外用,千万不可弄混了。”
公孙天成道:“多谢提醒。”便吩咐把绿豆、金银花和甘草煎汤,用茶壶装了,对张至美道:“好香炉拿上一个,咱们到花园的后门口吟诗作对去。”
张至美不多问,依言而行。两人一出房门,卫兵们就远远地撵上了,待他们到后门口坐定了,焚上香,摆好茶具,旁边已经围了十来个士兵。张至美不无担心地道:“公孙兄,我看这事,怕不成吧?”
公孙天成哈哈大笑:“怎么不成?来来来,各位军爷辛苦了,在下特制了花草茶,请大家来饮一杯——”
这些人都是牟希来安排监视他的,见他走到了后门口,又请大家喝茶,如何不怀疑这茶水中动了手脚?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公孙天成见了,摇头而笑:“不赏脸?那也好,这茶可是在下精心炮制的,张贤弟一定要喝一杯才行。”
张至美没心机,见他给自己斟茶,就端起来喝了,觉得苦中有甘,清凉无比。公孙天成也陪了一杯。饮罢,又给张至美斟满。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没多久,就将一整壶药茶喝光了。
这时张至美只觉得肚子鼓胀,想去茅房,但一看那十来个士兵,个个晃悠悠摇摇欲倒。他才要惊呼,便有四五个士兵“咕咚咕咚”栽了下去。“哎呀,公孙兄,这是……”话还未说完,剩下的几个也淅沥哗啦全都躺倒。“这……这……”张至美面无人色,“公孙兄……他们死了么?这……”
公孙天成道:“放心,只是睡着了,不到明天中午醒不过来,咱们足可以溜去绿窗小筑了。”
“睡着?”张至美还不信,跑到一个士兵跟前试了试鼻息,果然不假,才问:“怎么就睡着了?莫非戏里说的‘催眠妖法’是真的?”
公孙天成一壁拉了他快速步出后门一壁道:“什么催眠妖法?我不过是把胡蔓草放在香炉里烧了。那烟会使人昏睡,而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所煎之汤可以解毒。我请他们喝,他们都不肯,这就是自作自受啦!”
张至美才也明白了个中奥妙,佩服无比:“先生满腹学问,要是来写戏一定精彩绝伦。”
公孙天成道:“说起来老哥哥我的确也有些拙作,不过都还留在客栈里。张贤弟如果想看,我这就去拿,我俩稍后在绿窗小筑碰面,如何?”
张至美当然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两人就此告别——他这以后自然到绿窗小筑空等一场,灰溜溜回到太师府时,牟希来早就发觉了士兵被公孙天成毒倒,暴跳如雷,吩咐人立刻去捉拿公孙天成回来的同时,也还要腾出嘴来痛骂女婿一顿。而张至美到那时还以为公孙天成只是蓬莱国的乐官,回客栈取东西耽搁了——要不就是迷了路,完全不明白岳父大人为何要骂自己。牟希来问到他,公孙天成去的是哪间客栈。他又浑然不知。这太师岳父自然只会更加把女婿骂个狗血淋头。
公孙天成自是看不到这些的,也毫不关心。他到客栈找到了自己同来的随从,立刻就赶去了太子府。直接递上了盟书和楚国钦差使者文牒,守卫通报进去,未己,就有一个太监迎了出来道:“奴才张郁德,是此间总管,尊使是一个人么?怎么不见程亦风程大人?”
公孙天成道:“程大人日理万机,脱不开身。请问太子殿下何在?”
张郁德道:“孝文老太后欠安,太子殿下到萱懿山庄去了。”
“哦?几时回来?”
“总要两三日吧。”
段青锋比公孙天成早离开凉城,就算不比他早到,这两日也应该回到西瑶的。为着牟希来大张旗鼓地搜寻,他躲起来并不奇怪,如今公孙天成上门他也不露面,只有一个原因——玉旒云还没到。鹬蚌才具其一,渔翁自然不便出场,否则不是被鹬啄了,就是被蚌夹了,是折本的生意。
公孙天成暗想:好,老夫就休息休息,等着看你塌台。
张郁德殷勤地将公孙天成安排在了整座太子府最幽静的一处院落,月门上一块匾额,写着“非人间”三个字。领路的太监解释说:“这儿原来叫养元居,是太子殿下才改的。先生别以为不吉利,其实……反正太子说里面学问很大,是好话。”公孙天成早已看出是出自谪仙诗“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其中的意味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他当然也就笑笑:“明白了。”
不过真的明白这“非人间”的意思还在这以后的几天——要吃什么、喝什么,太监们都照顾周全,有书看,有琴弹,简直就像是一个荣归故里安享天年的官员,换了旁人可能都乐不思蜀了,但他感觉段青锋仿佛就是要消磨他的警觉似的,因此片刻也不松懈,时时向太监们打听:“老太后好些了没?太子殿下几时回来?”所得到的答案无非是“已着人去问了”“老太后还没大好”“就快了”之类,直到第七天,才见张郁德亲自来道:“殿下知道先生还要赶回去向程大人复命,他一时还不能离开萱懿山庄,所以特地叫奴才来跟先生赔个罪。不过,他已找来了六部尚书和水军、步兵将军,先行同先生商量结盟的细节。先生意下如何?”
六部尚书?水军、步兵将军?公孙天成心中奇怪:这些不都是牟希来的人么?但口里却道:“自然是好的。这些大人们在何处?”
张欲德道:“在妙粹阁中,奴才给先生带路。”
公孙天成道:“有劳公公。”便跟张郁德来到了妙粹阁的二楼,挑起了一幅色彩斑斓的门帘,看到房内五文五武十个大臣,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没一个面善的。那些大臣们见了他,则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文官们一一自我介绍,是吏、户、礼、刑、工五部尚书,武将们也自报家门,有水师的提督、副提督,步军的将军和蚩尤营督统,另一位,自称是兵部尚书兼天下兵马大元帅卓思远。
公孙天成看着这些人——五部尚书、水师提督和步军将军他都在牟希来家里见过,如何是这副模样?究竟是牟希来找了些人来蒙自己,还是段青锋的好戏开演?他假做不经意地多看了那自称卓思远的人一眼:符雅说过,姓卓的是西瑶著名的美男子。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国字脸,卧蚕眉,仿佛很有官威的样子,和“美男子”还沾不上边,就是草包张至美也要比他俊秀些。
就算牟希来引见的官员不一定是真的,但现在妙粹阁里的这一批必然是假的。
段青锋终于开锣了呀!公孙天成暗暗一笑:这么多天也等了,不可能真是因为自己问个没完就特地找群人来敷衍他。这出戏应该不是为他而演,而是找了他一同演给别人看的——玉旒云已经到了!大青河战场上,她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要再给这黄毛丫头一点颜色看!
当下,他敛容正色,和各位“官员”见了礼,取出了盟书来,道:“贵国太子殿下向我国皇帝陛下所呈之盟书在此,老朽奉圣上和监国太子殿下之旨前来议盟,诸位大人若有任何疑问,老朽定当竭尽所能回答。”
“好。”那个自称卓思远的人道,“吾等有诸多问题要请教先生呢——张公公,烦你让人在外头守着,不可打搅,我们这一议还不知要到何时。”
张郁德唯唯答应,退了出去。而这些所谓的官员也就开始向公孙天成轮番发问。
他们虽然只是假扮的,可是,说起天下形势内忧外患来竟也头头是道,有的关心楚国和西瑶的关系,有的则咬住楚国所承诺的赈灾粮食不放,文官们各各都出口成章,而且起承转合,引经据典;武将们虽然少了些文绉绉,却一针见血,切中肯綮。公孙天成和他们舌战,竟也不轻松。一直说了大概一个时辰,竟然在口舌上占不了这些戏子的上风,不由暗暗心惊。
不过这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张郁德在帘子外说道:“公孙先生,诸位大人,天也不早了,要不,还是明天再谈吧?”
那些人相互望了一眼,再看看四周,果然已经相当昏暗了。一个道:“要不叫掌灯吧,弄些茶点来,接着再议。”
张郁德道:“还议?把公孙先生累坏了可不好——方才萱懿山庄有信来,说太子殿下明日就回来了。不如让公孙先生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诸位大人和太子殿下一同再来商议大事,如何?”
“这样?”那些人又相互望了一眼,“也好吧——公孙先生,那我们就明日再见。”说罢,一个个拱手告辞。
公孙天成假装目送,实际是注意着他们是否和张郁德交换什么信息——他看到那假冒卓思远的朝张郁德侧了侧头,这总管太监便轻轻一颔首,仿佛是说:一切都照原计划进行。
公孙天成低下头去,佯装收拾盟书,什么也没有看见。直等张郁德来叫他:“公孙先生,回去用晚膳吧?”他才仿佛心事重重地道:“太子殿下真的明日就回来么?明明是他请我们来结盟的,实在不明白贵国的这些官员为何有诸多刁难,要是无心结盟,老朽明日也不必见太子了,直接北归就好。”
张郁德道:“先生千万不要动怒……这些大人们也都是慎重起见。最后说话的还得是太子殿下和皇上嘛。”
公孙天成冷笑:“但愿如此——张公公,我也没什么胃口。不必送饭来了。”
张郁德一怔:“这……这怎么成呢……”可是公孙天成甩开步子下楼去,一径走回了“非人间”就闭门不出,他也无法,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看他走远,公孙天成就迅速地和随从换上了前几日便偷藏起来的太监衣服,跟在后面出门。穿过暮色里看来仿佛是黑色的石蒜花之海,一直走到了前庭,见那几个假冒的官员也在。那假冒卓思远的道:“张总管,如何?”
张郁德道:“你们这些人嘴巴忒也厉害,把那老家伙气得半死,连晚饭也不吃了,闭门不出呢——你们快去绿窗小筑见太子吧。我还回头安抚安抚老家伙去。”
那些人虽然打扮还和方才一样,可是神情已没有半分官威,都跟张郁德嬉皮笑脸,道:“咱们的嘴巴算什么?还不都靠张总管给咱们发银子才有饭吃?”
张郁德瞪他们一眼道:“夸几句你们就骨头轻了?小心耽误了事殿下怪罪下来,杂家也保不住你们,还不走?”
那些人有些得意忘形,嘻嘻哈哈地围着张郁德说笑个没完。公孙天成看此大好时机,立刻招呼随从,隐身在廊檐的阴影里快步走出了太子府。
一刻也不耽搁,直跑出了两三条街,才驻足歇息。公孙天成就把张至美